《几度尘寰》huoxiaodao

9、变生不测

　　段玉堂看着赤焰堂上上下下的一片雀跃，只将手中的茶细细地抿了一口：临湖倾丝，霍小刀，仅是这样一份破釜沉舟的魄力和胆量，你就不愧是当初那个敢于“三刀六洞”的“袖中刀”。可是，段玉堂淡淡地笑了，也正是这样的霍小刀，才让自己欲罢不能吧。
　　樱花商社内，“可打听清楚了？”“是，社长先生，霍小刀就是之前青州□□上大名鼎鼎的‘袖中刀’，后来因得罪了赤焰堂而被废了一条腿，可是，”岩下村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知为什么，段玉堂并未对他斩尽杀绝，反而接纳了他加入赤焰堂。”’
　　“哦？！”三本一郎颇具深意地笑了起来，段玉堂当然不会对霍小刀斩尽杀绝，他对他的情意，别人看不出，难道他三本一郞也看不出吗？
　　“霍小刀因为什么得罪了赤焰堂？”岩下村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低下头飞快地答道：“据说，是因为一个叫袁绍杰的青年学生会的人。”
　　“哦？袁绍杰？”三本一郎似乎瞬间从这个名字中捕捉到了一些值得玩味的信息，“岩下，你去查一查这个叫‘袁绍杰’的人。”
　　段玉堂，如果有一天，这把被你锻造的锋利无比的‘袖中刀’转头刺向你自己，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镇定自若呢。

　　转眼已是隆冬，眼见接近了年下，这天，赤焰堂内却热闹非凡，不为别的，只因这一天是段玉堂之子段沛雨的生辰。
　　一乘小轿由两人扛着到了段府门下停下，从轿上下来一个身着暗红色锦袍的年轻人，来者正是霍小刀。他平素不喜大红之类的艳色，今日因为前来道贺，偶尔一穿，只衬得玉色的面庞上更加肤白胜雪，目如点漆。待他到了门前，段府的手下早已进去通报。那两个门前站着的喽罗恭恭敬敬地一低头唤了一声“五爷。”
　　自年中临湖倾丝一役后，江南天丝已尽出段门，便是赤焰堂中众人也不似从前一般看待霍小刀，大多将鄙夷的神色换成了彻底的诚服，霍五爷的名号从此在青州地界一战成名。

　　段玉堂早已得了通报，笑着迎出门来，待到见了霍小刀却皱了皱眉，向他肩上轻轻的捏了两把，嗔怪地道：“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说话间脱下身上的银灰色狐狸毛大氅为霍小刀披上，全然不顾府中众人玩味的神色。
　　正在这时却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圆球飞奔过来滚进了霍小刀的怀中，口中亲昵的大叫着：“五叔。”霍小刀微笑着低下头，果然是段沛雨这个小家伙。自天丝一战后，霍小刀无形之中与段家的关系走近了不少，待段玉堂也不似从前一般冷冰冰。加上他原就极喜爱孩子，段沛雨倒常常粘住他的五叔身边。
　　此时当家主母阮素梅也春风满面的走了过来见了霍小刀弯腰福了一福道：“五弟来的正好，已然快开宴了呢。霍小刀一眼望去，果见堂上人头攒动，几位分堂主都已到齐了。他生性不喜热闹，正要吩咐了贴身小厮六儿随他坐到角落里去，不想被段玉堂一把拽住，硬拖至他身边坐下，全然罔顾了身后阮素梅和几位姨太太妒意浓浓的眼睛。
　　宴会开始，段玉堂此次为了独生子沛雨的生日很下了一番功夫，将青州城里最红的班子如意班请来连唱三天的大戏。台上的锣鼓喧天声中，霍小刀的心中却颇感酸涩。原来他幼年被弃，只知是在隆冬时节被师傅捡回，从不晓得自己确切的生辰。故而每当他人庆生，他的心中总不是滋味。
　　不想他凄然的面色却落在了段玉堂的眼中，他在桌下轻轻捉住了他的手，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霍小刀吃了一惊，忙不着痕迹的拍落了他的手答道：“没什么，我不过自伤身世罢了。”段玉堂想起霍小刀的身世，顿有所悟，仍旧握住他的手道：“以后每年我为你做生日，以后便将入冬这天作为你的生日。”
　　霍小刀猛抬起头见他一片赤诚郑重的面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来，段玉堂对他的关照总是点点滴滴，细致周到，似微雨润物，他虽明知他对他的意图，却仍是不由得感动。只因在他孤独而寂寞的生命里，从没有人给予他这样多而细微的关注，即使是袁绍杰也不曾如此。他甚至有些贪婪的享受这点点滴滴的关怀，却不曾察觉多年来冰封雪筑的心防竟一点点开始融化了。

　　怎料，台上的大戏正唱到一半时，段府的门前却突然来了“贵客”。几个军装打扮的年轻人在段府的门前递进了帖子，说是来为段府的小公子祝贺生辰。霍小刀远远地看着，认出那是本地盘踞的军阀张西林手下的人，可是，段玉堂与张西林的人素少来往，不知为何张西林今日竟会遣人上门专门来为段玉堂的儿子道贺生辰。
　　转念之间，霍小刀已与几位分堂主对视了一眼，皆大感诧异，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不知又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于是，各怀心事，一台大戏，竟也看得没滋没味了起来。
　　直至酒过三巡，宾客皆散后，霍小刀才又见到了段玉堂，只见他脸上神色平淡却什么也看不出。正想上前问个究竟，段玉堂已径直走了过来，对几位分堂主道；“你们都回去吧，五弟，你随我来。”
　　霍小刀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必有事发生，于是不再多问连忙跟在段玉堂的身后进了内厅里去。
　　进了内厅坐下，段玉堂吩咐下人沏了新出的太平猴魁，将精致的小茶碗端在手中，细细地吹了两口，才盯住霍小刀的眼睛慢悠悠地道：“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霍小刀也端了盏茶在手中，不料他会这样问，心中虽暗自惊愕面子上却不动声色，半晌方答：“你先说好消息吧。”段玉堂极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将青瓷的小茶盖轻轻一合，道：“好消息是有一个得罪过赤焰堂的小子现在落在了张大帅的手中，他差人来告诉我，让我定夺这小子的生死。”霍小刀持杯的手忽然有些哆嗦，银白的贝齿细细咬住了削薄的下唇，接着问道：“那么坏消息是？”段玉堂放下茶盏，扯起嘴角溢出了一个极微妙的笑容：“坏消息是，这小子是袁绍杰。”
　　“哐当”一声，段玉堂眼看着霍小刀手里的青瓷小茶盏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泼了他一手似乎也恍然未觉。霍小刀愣了半天才如同含了半口热油在嘴里一般，哆嗦着问：“他……”
　　段玉堂知道他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袁绍杰，却没有想到他的反应竟这么大，不觉间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冷笑着接下话头道：“他？！霍五爷，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说到这里，他猛地欺身过来，伸手按在了霍小刀的肩头，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蹙起眉大声道：“他袁绍杰是革命党，是革命党，你知道吗？！”霍小刀极清澈的瞳孔猛地收缩，视线竟似生了根一般定在段玉堂的脸上。
　　段玉堂犹嫌未足，覆在霍小刀的颊边细细地吹了一口气，慢条丝理地说：“小刀，你知道革命党是什么吗？”他狭长的眸中忽地闪过一道寒芒：“革命党，那是逆谋大罪，是要灭族抄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