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尘寰》huoxiaodao

10、熬情

　　霍小刀听到这一句，竟似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抽走了一般，软软地委顿在了座椅之中，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一声也未出。
　　段玉堂等了半刻，见他仍未出声，心中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刚往座椅上坐下，忽然听到身后“噗通”一声，猛地回过头却见，霍小刀竟然跪下了！
　　段玉堂脑中轰地一响，只觉得眼前一黑，扶着桌子向后退了半步，唇边却绽开一抹惨笑，道：“好，好，原来你心里还是只有那袁绍杰。”霍小刀绝美的脸上一双妩媚至极的桃花眼中流下了两行一点亮光也没有的清泪，身体却猛地向前一扑，紧紧抱住了段玉堂的双腿。
　　段玉堂仰起脸，眼中温热的液体一点点积蓄起来，只听见耳边霍小刀低低地哀求道:“我求你，段爷，我求你，你带我去见见他，去见见他。”段玉堂看着他满脸的绝望，忍不住道：“好，霍小刀，三刀六洞都没见你跪下求我。就为了他，就为了他！我答应你，我带你去见他。”霍小刀一下子松开了手，瘫倒在地上。段玉堂转过身，眼中的泪终于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霍小刀！霍小刀……

　　青州大牢，昏黄的火光下，霍小刀看着那个倦缩在牢房一角，衣衫褴褛，满面污渍的青年人，一步步挨了过去。这是他吗？这是袁绍杰？这就是当年那个在青州街头救他一命的袁绍杰？
　　霍小刀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声，只怕吵醒了尚在昏睡中的袁绍杰，滚烫的泪却从指缝里滑落下来。当年他初见他时，他鲜衣亮表，少年风流，眉宇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浩然正气，一举手一投足皆让他动心无比。可今日再见时，他却遍体鳞伤，潦倒至此。霍小刀只觉得仿佛被人猛力揭开了新结痂的伤口并撒上了一把细盐般疼到无以复加，不能喘息。他想要抚摸一下他脸上的伤痕，却哆哆嗦嗦到连手也伸不出来。
　　段玉堂却也不好过，他站在牢门外的一角，直直地看向牢内的霍小刀，浑然不觉眼中的深情，只是看的竟痴了一般。霍小刀在哭，在哭，段玉堂的心仿佛被一把生了锈的刀来来回回地剜着，疼的麻木而窒息。他竟不知道，他对他的那点痴心竟已如此这般入了魔道。霍小刀，这个三刀六洞都不曾掉过一滴泪的人，此刻的泪已流成了河一般。段玉堂的心就像被人死死拧住一般，这泪不是为了他而流，他却必须看着，看着这个被他放在心头怜着爱着，连睡梦中都不曾忘记的人去为了别人而流泪。枭雄一世的段玉堂竟也有一天要承受如此的剧痛和折磨？段玉堂嘲弄而绝望地想着：霍小刀，难道你真的是上天予我段玉堂的劫数吗？
　　那袁绍杰到底伤的太重，直到霍小刀出得牢门时都未醒转过来。霍小刀顶着一双哭的通红的眼出得门来，归途中却一路无话。
　　待到入得总堂内来，段玉堂只把脚步顿了顿，知道霍小刀必有话对他说。果见霍小刀伏身跪下，一点点膝行到他面前。段玉堂直看得心头那腔绝望无处发泄进而燃成冲天怒火熊熊二期，把被拽住的衣袖一角猛力一甩，嘶声道：“够了，霍五爷。别说我无力救他，便是有，我为什么要救他。你作惯了睁眼瞎，倒把我对你的那一点心思当傻子一般耍弄吗？”他眼中的水光漾起，连霍小刀的脸庞也模糊起来，哑着嗓子道：“霍小刀，他犯的是杀头的死罪，你给了我什么，让我不顾身家性命去救他？”说完，扬起脸，只把满眼苦涩的泪生生咽下了喉头去。
　　霍小刀眼中的希冀一点点泯灭下去，直至变成一片死灰般的冰凉。可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段玉堂万万没有想到。霍小刀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地解开了长衫的盘扣，一颗一颗，直到湖水蓝的长衫委顿在地。露出雪白丝缎的里衣，接着露出了那一片精致而诱人的锁骨。段玉堂的心刹那间如遭雷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僵硬的看着霍小刀缓慢而坚定的动作，看着他雪白而修长的颈项下那一片光滑如缎的蜜色的肌肤，那纤细而诱惑的蝴蝶骨。他心底的悲伤和绝望一点点的汇聚起来，直至如澎湃的潮水般将他覆灭。
　　段玉堂不能克制自己的举动，他压抑不住那快要将他逼疯的绝望，他终于用尽全力，一掌掴向了霍小刀雪白的侧颊，声嘶力竭地吼道：“霍小刀，你疯了吗？你是糟践自己还是在糟践我？”他的声音抖到几乎不能成声。这会是霍小刀吗？那个被废了一条腿也不肯屈服而宁可在街头卖艺的霍小刀？那个临湖倾丝，破釜沉舟，让世人刮目相看的霍小刀？那个袖里藏刀，城府内敛，临危不惧的霍小刀？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霍小刀只为了一个袁绍杰就作践自己到这一步，段玉堂不能接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就为了这样的理由就把自己给卖了？”
　　霍小刀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一侧的桌角上，一道鲜红的血痕顺着额角细细流下，嫣红如女子颊边的胭脂。可他却全然不顾，惨笑着扑过来，死死拽住了段玉堂的衣角，道：“你救救他，你救救他，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段玉堂的心疼到无法呼吸，他猛地抽出衣角，踉跄着退出了厅外，他不忍也不敢再多看霍小刀一眼，他的心承受不起。原来如此，原来霍小刀的心早就给了别人，原来他段玉堂想要得到的，只怕是毕生也得不到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