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尘寰》huoxiaodao

15、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紧要关头，霍小刀跨下之马被一枚飞来的流弹击中，马腿一软，竟连人带马翻了过去。霍小刀与段玉堂猝不及防一下子滚出了十几米远，就在这时，身后的嘶喊声已渐渐地近了。
　　霍小刀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拖起伤了腿的段玉堂便向前一步步挨去。怎奈何，他自己的左腿便已跛了，如今再加上一个伤了腿的段玉堂，四条腿倒有两条不利索，如何能走得快呢。
　　怎么料想，人倒霉竟连路也走得窄了些。霍小刀本就身形较段玉堂略瘦削矮小些，好不容易撑着段玉堂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这竟是一条死路。霍小刀抬眼望去，只见这条山路的尽头竟是一幅悬崖，两侧峭壁耸立，崖下深潭不可见底。霍小刀的一颗心至此凉了半截。
　　段玉堂与霍小刀对视一眼，苦笑道：“看来你我今天真的是要葬身于此了。”霍小刀猛抬起头看向他，眼中竟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说话间，那卧虎寨的当家赵一虎已率了众手下逼到了山崖前，满是横肉的脸上“嘿嘿”笑着逼了过来：“你们还能往哪里逃？”霍小刀久历江湖，对这种枭小之辈自是见得多了，沉着淡定的道：“你果然是要斩草除根了。”赵一虎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我赵一虎的手上何时走过活口？不过……”说到这里，他又一顿，看了看段玉堂接着说道：“段当家的，我会留着你的性命，否则怎么拿到那二十万两的银子呢？”段玉堂神色未变：“你知道我是赤焰堂的当家，还敢如此？”赵一虎却哈哈大笑起来：“段当家，这里不是青州，这里是我卧虎寨的地盘。”
　　段玉堂心头一凉，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赤焰堂再强也远在千里之外，他段玉堂再强今日也不得不低头了。一念至此，段玉堂回头向霍小刀一望，转过脸来向那赵一虎一抱拳道：“赵当家，我不求你放过我的性命，只求你放过我的契弟霍小刀。”
　　那赵一虎听他这样说，脸上刹那间竟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极是邪异地“哦”了一声，接着道：“我久闻段当家往日十分疼爱自己的五弟，不想这位‘五弟’原来是袖中刀霍小刀。段当家，你要我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倒让本当家也看看这位袖中刀的成色如何？”说完，目光一瞟，竟立刻有那卧虎寨的几个喽罗上前分别反扭住了霍小刀和段玉堂的两臂。霍小刀一路过来身上所带防身的银刀早已用尽，又经过一路狂奔更是精疲力尽，如何是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的敌手，不过挣扎了几下，竟被当场摁住了。
　　赵一虎双眼一眯，走上前去，用手中的马鞭轻轻勾起了霍小刀精巧的下颌，转身向段玉堂笑道：“段当家，你的契弟果然生得俊秀呢，难怪你如此护着他。”段玉堂此时才悟出他竟是居心不良，直气得目眦欲裂，挣扎着恨不得扑过去撕了那赵一虎。
　　原来那卧虎寨中长年尽是男子，并那当家的赵一虎在内常有那断袖之事。他本来不过只有劫财之意，哪想到见了霍小刀后，竟起了一丝不良的心思。后见霍小刀飞刀厉害，直想捉到之后，立即杀人灭口。到了此刻，见霍小刀与段玉堂已无退路，遂又将那畏惧之心减了几分，劫色之意顿起。只见他双手略一用力，竟将霍小刀月白色长衫的领口撕裂了一条一尺来长的口子，露出一段雪白细长的脖颈来。
　　霍小刀忽地仰起脸来，明亮的月色里，映着他一对疏淡的蛾眉衬着妩媚的桃花眼角轻轻一扬，竟是说不尽的风流动人。直将那赵一虎看的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简直连动也不会动了。
　　然而，下一瞬，霍小刀启唇轻笑道：“段大哥，算我对不住你了，先走一步。”　　段玉堂听到他口称“段大哥”兀自一愣，他从不曾如此亲昵地称呼过他，怔忡之间，见霍小刀明媚的面庞上拂过了一层似曾相识的决绝。心中一沉，下一刻，却见霍小刀已奋力一挣，摆脱了钳制，一跃而起从崖头坠下。段玉堂眼前一黑，喉间喷出一口猩红的血来。
　　“小刀！”段玉堂大叫一声，竟也冲到了崖边，纵身跳了下去。
　　冷，是段玉堂醒来时的第一种感觉。他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事情竟然也有转机。那足有百尺来高的峭壁之下，竟有一处隐秘的洞穴，而正是这一处洞穴，救了霍小刀与他的性命。
　　霍小刀从碧水深潭中硬拖着段玉堂游到这洞穴之时，早已是精疲力竭，此刻浑身上下更是被潭水浸透了，冷得直打起颤来。
　　段玉堂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比霍小刀更不识水性，受了伤的腿被冷水一浸，疼得厉害，竟有点发起烧来。饶是如此，想到之前霍小刀跳崖时的决绝果断，他仍是心惊不已。顾不上自身安危，一把掰过霍小刀的肩头，问道：“你怎么能如此莽撞？”眉宇之间满是责怪、愤恨和不舍。
　　霍小刀侧过脸，燕翅下的余光轻轻扫过段玉堂的脸，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直看得段玉堂的心头控制不住的颤动：“如果我不跳下来，会怎么样呢？”段玉堂愣住了，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会怎样？会怎样？其实不用说他也晓得。霍小刀沉默片刻，缓缓地道：“跳下来，尚有一线生机；若是不跳，只怕连求死也不能了。”他略泛苍白的唇紧紧抿成一线，目光却一点点地移向了远处。
　　段玉堂知道他所指的意思，他根本不能反驳他。像霍小刀这样的人，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一种死亡，可是，却绝不可能为了求得活路而丧失一丝一毫的尊严，那只会比死亡更让他难受。但是，段玉堂仍然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与后怕充斥着，他知道自己在意霍小刀，只是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察觉，他无法想象失去霍小刀的任何一种结果，任何一种，都只会让他彻底崩溃。段玉堂裹在湿透的衣襟里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只觉得额上的温度一点点火烧火燎地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