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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嫁娶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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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则仪小皇后从十四岁开始便整日蹲在国庙里诵经祈福,如今十七了,依旧无聊的呆着,其实这日子过得也挺悲哀的。
青灯,古寺,佛影。
某日,叶则仪照旧跪在一尊闪着金光的佛像跟前,面无表情,双眼紧闭,手中还握着一串暗红色的佛珠,乍一眼看上去很是虔诚。
——啪嗒啪嗒。
站在叶则仪那小祖宗旁边的丫头玖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听到了这么个动静,待她低眼一看,发现原本串起来的佛珠已经一颗一颗尽数散在了地砖上。
此乃凶兆!不吉利!
玖瑶方欲张口咋呼一声,跪在前面的叶则仪却突然单手拍地,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不用喊了,那是我自个儿故意扯断的。”
“……”玖瑶晓得自家这小祖宗脾气暴躁、性格古怪,向来难伺候,也不知这次她又是冒出了些什么鬼心思。玖瑶索性低头不说话。
叶则仪悠悠的转过身子,将玖瑶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撒么到头,许久方道:“你,去把笔墨拿来。”
玖瑶被盯的心里发毛,倒抽一口寒气,怯怯问:“小姐这是,又要抄经书?”
上个月,宫里来的太监送上了几沓子宣纸,据说是那小皇帝陛下一心向佛,需要寻人抄些佛经送过去。
堂堂准皇后被遣到国庙做和尚做的事儿也就算了,秦连商那小混蛋居然还好意思让她抄书?这分明是在报复当年她冲动咬他的那一口,委实小气!叶则仪当时俩眼直直的盯着那些白纸,面色那叫一个难看,估计把那张脸撕下来挂在叶府门口都能辟邪了。
叶则仪觉得,玖瑶那丫头实在是太不会说话,怪不得从前在府里时,那群下人私底编了这么一句顺口溜:揭人伤疤哪家强,京城叶府找玖瑶。而此时,她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则仪心下有火,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方才言行举止上的淡定早不知跑去了哪:“抄书,抄书,抄你个头书啊抄书!”有时候她会觉得,玖瑶虽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但脑袋瓜子委实笨了一点儿,完全不会猜自己的心思,不如服侍她的另一个丫头琳琅那么机灵。
“……”玖瑶哑然。
身着素服的叶则仪突然一撇嘴,将脑袋顶上带着的尼姑帽摘下来摔在地上,及腰的乌发轻轻落下垂在脑后,一股似有若无的发香也随之散开,她哼了一声:“去拿笔墨来,我要给爹爹写信。”这鬼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两日后,叶谦丞相在府中收到了自家闺女几十里加急送来的书信,里面左不过是写了些在国庙活的如何如何清苦、衣食住行如何如何坑人。起初,叶谦看信时只是一句接着一句在心里咒骂那小皇帝,但读到最后,他真真是坐不住了,皱着眉头站起来,心里思忖着什么。
信的尾段大概曰了这么个意思:如今三年期限已过,女儿我却仍旧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是不是那混蛋小皇帝压根儿就无意娶我?若真是这样,女儿我倒不如不嫁了,也能让那秦连商担一个冷落正妻、薄情寡义的罪名!那皇后的位置爱谁坐谁坐去!女儿我宁愿嫁一匹夫草草一生,只求那小皇帝莫要再来给我添堵!
这可了不得了。
自己养的姑娘是什么性子,叶谦再清楚不过。如今叶则仪在信中将这狠话一放,比起卫朝陛下的威仪,叶谦倒是更怕她的宝贝闺女会做出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必须得寻个日子找那小皇帝好好谈谈人生了!
只是——
叶谦这厢辗转反侧了三个晚上,好歹想出一套说辞,小皇帝那厢却已是在第一时间派人用轿子将叶则仪抬到了叶府大门口。闺女在国庙三年,远离爹娘兄弟,如今重逢自该是执手相看泪眼,可叶谦却忧心忡忡、寝食难安:那小皇帝的行事风格向来捉摸不定,如今这举动又是何居心?
次日,叶谦忐忑的参加了早朝。
——形势大好,风平浪静。
叶谦心中暗自得意,方得空长吁一口气,便见上面的那位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语气淡淡:“请叶丞相随朕来宣政殿一趟。”
不妙,有情况!叶谦心里顿时警觉。
“叶丞相,哦,是不是应改口叫岳父大人了?”宣政殿里,连商弯了弯眼角,站起身子随手抓过书案上的一柄折扇。
“微臣不敢。”叶谦的身子抖了一抖,心道,这小皇帝阴险狡诈,不小心将他惹炸毛了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连商长身玉立,一双眸子深不可测,他微微颔首:“近来去慈仁宫请安时,母后不止一次跟朕提起立后的事,朕思忖着,则仪妹妹为父皇祈福已满三年,理应回来,所以便擅作主张派人接她去了叶府,一时间竟忘了通知丞相。”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想的却是:若不是母后每日跟朕叨叨这档子破事让朕心烦,朕今天又怎会主动来找你?
原来是太后娘娘在帮忙!
叶谦松了口气,那太后与他说来也算同乡,有她助力毕竟是好事。
“陛下言重了,小女对陛下的大恩大德自是感激涕零,只求能早日报答才好。”叶谦费劲儿的扯了扯嘴角。
连商笑眯眯:“朕昨日已让钦天监拟好了几个良辰吉日,如今倒想请叶丞相一同商议商议,这既是家事又是国事,自然马虎不得。”
叶谦额顶上出了些冷汗,忙点头应承下来。
又过了些日子,皇帝陛下在朝堂当众宣布立后吉日,坐下众人同声皆呼“陛下圣明”。
连商心中呵呵的冷笑:朕自然圣明,待那小皇后来了,朕也得让她瞅瞅朕是有多么圣明!
三个月弹指一挥,嫁娶之日如期而至。
迎亲的队伍从午门一直排到叶家府邸的大门口,宫灯数百对儿,对马数百匹,内监数百人前行。皇后乘宫廷正红色盘金绣凤大礼舆,婚车四角挂着红玉流苏,十六个人抬着。京城的平民百姓,凡身着新鲜花衣服的,都可以进入午门观礼,侍卫不予阻拦。
委实热闹非凡。
夜幕降临,小皇帝仍在外面陪着皇亲国戚们喝酒,叶则仪此时却已被几个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老嬷嬷搀进了新婚的洞房。
嘉兰宫东暖阁,四壁涂红,喜烛高烧。阁北有喜床、宝座;南窗下有一铺火炕,炕上置桌,放酒具。
叶则仪被那绣着龙凤同合纹的红缎盖头蒙着甚是难受,心中也越发觉得这宫中娶媳妇的程序啰哩啰嗦,实在不如草原那边的嫁娶之礼有趣。她努了努嘴,索性伸出手将那块大红布掀了起来。
“娘娘!这可使不得,陛下还没来呢。”旁边的老嬷嬷轻言轻语的劝着,可叶则仪却不听,偏要如此。
“皇上驾到——”守门太监响亮的一声通传,屋内众人皆是抬起了头。
宫女和老嬷嬷们方要行礼,连商却一摆手示意不必了。他打量着叶则仪,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良久后轻咳一声,随后拔高了嗓子:“皇后执意想遵照草原规矩办,在朕看来倒也无妨。”连商想,我就是故意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没大没小没礼仪的丫头!
周围守着的老嬷嬷松了一口气,待帝后二人都盘腿对坐在了喜床上,这时才从旁边走过来几个端着盘子的宫女,将盘里盛着的同心金钱、五色彩果尽数撒在了喜床上。这习俗是从汉武帝时期流传至今的,人称“撒帐”,其意义是使新婚夫妇感应抛撒物的力量而早生贵子。
又过了一会儿,伺候的下人们端来合卺酒,连商抬了抬头,一不小心便对上了某人愤愤的目光,帝后二人相隔一尺之距,大眼瞪小眼。
帐也撒了,合卺酒也喝了,嬷嬷们这才肯放心,笑嘻嘻的帮帝后拉下帷帐,一口一个“恭喜陛下,恭喜娘娘”的退下去。
——退是退下了,不过,据说那没节操的太后娘娘派了四个人在外面听动静?
连商满脸黑线:不妙,不妙!
见叶则仪仍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瞅着自个儿,他微微蹙眉:“为何老是这么看朕?不就是去国庙呆了一年两年的吗?”
“……”这话说的简直是令人发指!
叶则仪强忍着心中蹭蹭往上蹿起的小火苗,故作平静道:“为何老这么整臣妾?不就是当年咬了陛下一口两口的吗?”
“……”这话说的简直是丧心病狂!
帝后二人相互瞪眼,谁都不说话,嘉兰宫里安静的很。外面趴门的几个老嬷嬷相互看了看,都是皱起粗眉,方欲扯嗓问候一声,却听见屋内传来床板子动的声音。
——实际只是叶则仪换了个姿势而已。
“陛下是否真的无意娶臣妾?”
连商笑眯眯的看她,良久道:“果真机智,不过……”他拖了个长声,“朕觉得,朕的后宫有些乱,需要皇后好好的替朕打理打理,不如,皇后就当自己是进宫做苦力的如何?”
“……”简直无耻,叶则仪在心里骂道。
连商叹了口气,悠悠道:“当年叶丞相在立太子之事上也算是为朕在父皇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朕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纵使你我二人早有婚约,但许你为后也算是嘉奖丞相当年的一番苦心,朕怎么说也是个皇帝……”有情有义这种词他居然也敢用在自己身上。
砰——
叶则仪拍床而起,瞬间打断了小皇帝的话,只见她眸子里泛起火苗,努着嘴怒瞪连商。
是皇帝怎么了?谁不知道你是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