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哭过长夜的人》林七木

1、尔牧来思，何蓑何立

　　我的故事里，你从来都是主角。即使陈旧了，我一切都还记着，只是你怎么忘了呢。

　　靖城，改革前从默不作声的小城跃成一座全国闻名的工业大城，凭借着四环八绕的优越地势，以日新月异的发展趋势追随着从不肯停下脚步的中国。优胜劣汰，这四个字用来比喻靖城再合适不过了，也许有点残酷，可适者生存从来就是人文世界的法则。

　　我叫周烳，我的一切都在靖城。

　　这一天，周烳很满意地睡到自然醒，四月底、五月初，听着窗外的鸟鸣声，看着不算毒辣的阳光，今天她约好了少数还有联系的大学同学林木，去靖城的记忆旧镇。
　　她突然觉得自己心情很久没有这么舒适过了。漱口时，周烳由内至外将口腔很细致地清了个遍，拧上牙膏时，手顿了顿，看着从未更换过品牌的黑人牙膏，眉头渐渐拧做一团，思绪慢慢放空。脑海有时还会飘出几个片段，一切都很遥远，像是老人不曾放下的黑白电视，不让人舒心但却印象深刻。
　　“算了，过去的随就他去吧”。
　　周烳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黑人牙膏放回杯中，打开衣柜随意拿了件短袖与牛仔裤穿上，可能是一直过着谨慎严谨的生活，没有刻意搭配的衣着反而让自己更舒心，穿好鞋子后拿出手机看了看，一条陌生未读短信。“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有内涵的骚扰短信，周烳笑了笑，锁好门下了楼，碰见了坐在树下乘凉的邻居老太太，我对老太太笑了笑，老太太仍表情呆滞的看着前方。老太太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只是人老了，记性有些不大好了，有一次我碰见老太太，老太太叫我帮她带一下路，说要去农贸市场买些菜给小儿子做饭，忘了怎么走，我很奇怪，农贸市场虽远，可附近老人都喜欢到那儿买菜或其他一些生活用品，刚搬来这的时候，老太太就到我房间帮我收拾床铺，和我扯家常时说要我买菜买用具到xx市场买，我问为什么，是否因为附近超市的东西不干净？老太太很开心地像分享秘密一样和我说xx市场的什么菜什么家具比超市便宜多少多少，“我到那儿买菜都二十几年啦！”老太太说。看着老太太因为笑而堆起的皱纹，我心里很是感动。
　　时间会带来荣誉、财富、真心，同时留下时间的痕迹，譬如皱纹。当然，时间也能带走一切，譬如记忆。
　　我知道，老太太也许是阿尔茨海默病的前驱阶段，也就是老年痴呆症。得这种病大多是老年人，对于这种老年人，社会给予的应该是更多的支持与保障，家人应该理解与帮助，而不是嫌弃与放弃，我看过许多报导孤寡老人的新闻，他们现状不堪入耳，每每如此，我都会很愤然，政府不能保障到生活细节，对于儿女不孝的老人家，情感方面是政府给不了的，我会想，这就是他们操劳半辈子的结果。命运也会眷顾善良的人，幸好，老太太的子女都很孝顺，带老太太到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确诊了是阿尔茨海默病，这种病是不可逆的，当今也只有延缓脑干坏死的理疗方法，患者家人更要配和，这是一个长期病。
　　“孙姨又在乘凉啦”我说，孙姨闻声向我看来，一副警惕的样子。“我不认识你” 说完继续扇着手中的蒲扇，这不是孙姨第一次这样说了，我笑了笑，说：“孙姨，您带我买过菜的啊，在xx市场，我是小周，您的邻居。” 老太太想了半天，嘴角逐渐咧开，说“小周，你有男朋友了啊？”
　　我的工作是一名护士，有一天的假期是很难得的。在工作中，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对于生死这一块比较看得开，我是个急性子，有时候看着新来的护士或者实习生做操作不缓不急的样子，我会板着脸毫不留情面的呵斥，这个职业关乎生死，不能有任何闪失，更容不得慢性子。在生活中，我又是一个什么都很慢的人，慢生活能让我发现许多平常不能发现的东西。
　　我乐衷于走陌生的路，这能让我冲淡回忆，因此我喜欢旅游，也因此我三十二的年纪还孑然一人，周围的人都很喜欢问我为什么还不结婚，我会回答没有时间，更确切地来说，是放不下过去… 许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好像毕业之后除了的士就是的士，工作除了开车还是开车。“文化宫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到后门准备下车。尊老爱幼.....”文化宫，脑海中闪过些回忆，男生倔强的拉着女生的手不让女生提任何东西，女生哭着说道，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帮我提东西？男生缄默齐口，红了耳根，女生期待着什么，但男生终究是没说出来。那是2002年的夏天，在文化宫的十字路口，有些祈祷被驳回。我不觉得回忆是美好的，周烳讨厌自己的念旧，她的故事里，司徒隽一直是主角。即使陈旧了，我一切都还记着，只是你怎么忘了呢？
　　公交车继续向前行驶着，过了文化宫，就是梧桐路了吧。周烳心里想着。我离不开靖城，我的心底已经在这扎了根，即使被外界事物刺的伤痕累累，我也不要离开。这不是证明我足够坚强，只是不够有信心。
　　车窗外路两旁的梧桐树还开着花，延绵不绝地从周烳眼角往后倒退，这个顽强执着地展示自己美的植物，是靖城的一道独特风景，也是周烳心中一直不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