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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耶诞日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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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第五层狱。
魔都狄斯城已经被火雨的雨帘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放眼望去,天地之间无数点火光呼啸而下,仿佛一场浩大的流星雨。
地狱的六位魔君正焦急地守候在潘地曼尼南主殿的会客大厅里。这个会客大厅就在路西法的寝宫门外,只用来接见最亲密的人。
贝利尔已经来回踱步了半个时辰有多,这会儿见下火雨了,更是愁眉不展,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该撑把伞出去等他。”
其余五个魔君都默默无声。虽然他们知道贝利尔在防御结界盛行的年代说这样的话很幼稚,往日也会毫无顾忌地嘲笑他,但是魔王直到后半夜还未归来,让每个人的心底都好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说不起笑话来。
主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身风尘的路西法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六个魔君终于松了一口气,齐刷刷地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他。
魔王简洁地说道,“镜片到手了。”魔君们立即心情大好,互相击掌欢呼。
贝利尔一脸关切地走到魔王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有受伤吗?”
路西法拍拍他的肩,看起来很疲惫。“没有。”
“累了吗?”贝利尔很体贴。
魔王点点头,靠着别西卜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别西卜对着门口的侍应举手示意,侍应很快端来了一杯芳香四溢的白葡萄酒。酒是取第二层狱福地葡萄园的上等青提子酿成,已储存三百多年,不仅口感极佳,而且能助恢复体力,是不可多得的美物。
路西法拿过酒杯抿了一口,精神顿时好了很多。别西卜开口说道,“陛下这次天界之行,有什么经历,不妨说与我们听听?”
路西法从怀中掏出“嫉妒”,放在面前的蓝水晶石桌上。“拉斐尔的智慧不容小视,他料定我不会去晨辉殿。”
“但是呢?”贝利尔已经贴在路西法身边坐了下来,睁大了深蓝色的双眼凝视着他,“但是你去了吗?”
“我,去了。因为嫉妒者在那里。”路西法想起被荒置成废墟的晨辉殿,内心不由得隐隐作痛。他曾经最爱的华美住所,现在竟然已是布满了落尘和蛛丝,还被天界临时挪作关押犯人一用。
拉斐尔猜得没错,对于路西法来说,回一趟晨辉殿,就像撕裂一次内心的伤口。晨辉殿的窗外淡蓝色的水晶天夜色以及夜空中数不尽的明亮星辰,几乎为路西法在潘地曼尼南殿所日日想念。而七千年前那场将他逐出天界的溃败之战,总会在这般思念之时给路西法的内心带来隐隐的伤痛。路西法不敢过多地去回想这座无与伦比的绝美圣殿,更不敢在时隔多年后再踏入这个早已不属于他的殿堂。
其余六个魔君都深深明白路西法的忧伤,因为他们也是自天上堕落而来,虽然在魔界获得以前不曾拥有的权力和地位,却依然对天国乐园心有眷恋,七个魔君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萨麦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你假扮米迦勒有没有被人看出破绽?”
路西法摇摇头,淡淡地说道,“居然没有。”
“居然没有?!”阿撒兹勒惊叫起来。“你七千年没见过他了,还能假扮得天衣无缝?!”
路西法皱皱眉,“好像是的。我自己也没想到。”
别西卜一脸赞赏地说,“陛下提出耶诞日假扮米迦勒的构想,真可谓天才之作。”
贝利尔也立即对路西法竖起了大拇指,“陛下的演戏天分也是不容小视!”
路西法毫不谦虚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再次把酒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香醇的琼浆。贝利尔看着他喝,忽然馋了起来,“宰相,你带来的好酒,也不舍得分我一杯?”
别西卜一愣。“怎么可能!你要是想喝,好酒还多得去了。”说着,摆摆手,示意侍应端六杯酒过来。“反正也后半夜了,今晚的觉睡不成了,不如大家就喝酒庆祝庆祝?”
“好!”阿撒兹勒第一个表态。其余几个魔君也跟着依次叫好,马上气氛就躁动了起来,萨麦尔干脆对另一个侍应打了个响指,“把我们差人从爱丽舍带来的那箱好酒直接拿上来吧。”
“赞!”“赞!”……几个魔君立即拍手称快。
路西法一看,这群人的花天酒地本性又已暴露无遗,看来又将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便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开脱道,“我有点累,想先去睡觉。诸位尽兴喝。”
贝利尔利索地一把按住路西法的腿,不让他站起来,凑上前去对他坏笑着挤挤眉,“你一个大功之人溜了,我们给谁敬酒?”
惨了。路西法想,他们又要把我灌醉了。
“陛下发起酒疯来,可是仪态尽失,可爱得很。我很是喜欢的。”贝利尔用手指卷起路西法的一绺秀发,边玩弄边极尽挑逗地说。
路西法无奈地扶额,惊恐地发现眼前一位侍应已经把整整十二瓶美酒端了上来。
天界,第九重天,清晨刚悄然而至,澄澈的日光倾泻在水晶天朦胧的晨雾上,镜片失守的噩耗却已经传遍了各大圣殿和府邸,一阵沉郁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水晶天。
一向沉着冷静的风之天使拉斐尔,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次严重失控,他头脑发昏地抓起剑要往魔界杀去。前来传达噩耗的奥菲涅尔赶紧一把拦住了他,欲阻止他这类似于自杀的举动。但拉斐尔只是怒不可遏地对他吼道:“闪开!”他一把推开奥菲涅尔,展开六翼准备往魔界飞去。
奥菲涅尔追了上去,边追边喊,“殿下!你不能去!”
会死的。魔王路西法能轻易把他杀死的。
作为天使军团的高阶将领之一,奥菲涅尔也有着冷静的头脑。他从腰间解下一只贝壳号角吹了一声,很快,一支整齐的十二天使精锐部队跟了上来。
“将军,有何吩咐?”带头的一个精兵问道
“制止拉斐尔殿下。”奥菲涅尔下令道。
十二个天使很快有纪律地散开,包围在拉斐尔四周。“殿下,请止步。”
简直反了!拉斐尔想。他只觉得热血不断在冲撞着他的头脑,而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杀了路西法。他要杀了他!他要杀了那个耍花招强吻完加百列又侵占了她的初夜的□□!“你们让开,都让开!”拉斐尔大吼道,举起手来,示意他们自己将使用法力。
但是十二个天使面无表情,直向拉斐尔飞拢过来,拉斐尔四散着躲避,但是他们密不漏风的包围圈竟连一个突破口也没有。突然,拉斐尔感觉到自己的其中一只羽翼已经被抓住,他大惊失色地往背后看去,马上,他的手和脚也依次被制约了。“不——你们放开我——”拉斐尔拼命地挣扎着,他今日已经形象全失。
奥菲涅尔道,“把殿下带回风影殿。”
“是。”十二个天使整齐地回答,开始牵扯着拉斐尔的四肢把他带向风影殿。拉斐尔在挣扎中用意念呼唤起风元素,但是他的注意力大受干扰,根本集中不起来,意念唤动的风元素的运行效果很差,几乎无法撼动身边的天使。
“你们放开我——我再说一遍——”拉斐尔已经是在用尽全力地大吼。他的四肢和羽翼都被天使紧紧钳制着,而他依然在扭动,拼命地扭动。他要去魔界!谁也不能阻止他!
这时拉斐尔突然挣脱了其中一个天使,松出一只手来。他挥动手腕,一阵小小的飓风在他掌心生成,瞬间向他身边倾泻而下,把十二个天使都吹到了一边。拉斐尔趁机再次扇动着翅膀往魔界的方向飞去。
但十二个天使很快又聚拢了上来,这次,他们毫不手软,硬生生地把拉斐尔整个人摁倒至第九重天天军大本营的一条街道上。拉斐尔的双手已经被死死拧到了身后,六只翅膀都被抓住,头和脚也被狠狠地压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动弹,看起来非常狼狈。
“你们放开我……”他一头茶色的飘逸卷发已经凌乱不堪,四散开来。心中对路西法的怨恨越燃越旺,却无法释放,把他压抑得将近窒息。“放开我!”他大声吼道,四周出来看热闹的天使战士已经越来越多,当他们看到那个被制服的疯子竟然是拉斐尔,都不由得暗暗吃惊。
“殿下,实在多有冒犯了。”奥菲涅尔在他面前蹲下,说道,“只要殿下答应爱惜自己,不去魔界,我立即叫我的士兵把你放开。”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拉斐尔气恼地大吼,泪水竟然已经从他的眼眶里冒了出来。
奥菲涅尔叹了一口气,艰难地命令道,“把殿下,先,束缚起来。这对他有好处。”
拉斐尔一听,更加愤怒无比。他要唤动风元素!天啊!他要唤动风元素!这群家伙竟然敢这样侮辱他!但是拉斐尔的头脑里已经乱成一团麻,根本不知从何唤起。
对于奥菲涅尔的战士来说,军令如山。他们很快拿了一块又宽又长的布,把拉斐尔的六支翅膀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使它们无法动弹。然后,他们用一条细细软软的白绳子绕遍拉斐尔的全身,把他的四肢都紧紧地捆了起来。
“不——!”拉斐尔愤怒地大吼着,拼命想挣脱身上的束缚。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新来的观众发现被制服者竟然是拉斐尔,都感到十分惊奇。
“把殿下送回风影殿。”奥菲涅尔下令道。“是。”其中六个天使听到命令,正要把拉斐尔从地上抬起来,但是一个人突然翩翩飞落到了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六个天使抬头一看,手下的动作变得犹豫。
“怎么回事?”来人问道。是那阵熟悉的清馨香气。拉斐尔马上就知道是谁了。不……!为什么……是她……?
来者,正是水之天使加百列。拉斐尔被五花大绑着躺在地上,形象极其恶劣,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她。
加百列看到拉斐尔狼狈的样子,心狠狠一痛。“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她的语气里隐含着不可掩饰的愤怒,可以听得出她在使劲使自己保持着冷静。
奥菲涅尔答道,“拉斐尔殿下神志不清,要杀去魔界。我们无法阻止,只能出此下策。”
加百列圆润的嘴唇微抖。她说道,“放开他吧。”
“殿下……这……现在还不行。望殿下理解并宽恕在下。”
加百列叹了一口气,在拉斐尔面前蹲下,拉斐尔扭头躲避着她的目光,但她已经把手抚上了他的脸庞。拉斐尔的泪水忽然奔涌而出,他疯狂地转头吻着那只手,泣不成声、痛彻心扉地说,“路西法那个禽兽……”
加百列一惊。随后说道,“路西法,他没碰我。”但是无论如何,他的确已把她的初吻夺走了。
“我不信!”拉斐尔大吼出来,“你快告诉我你恨他!告诉我你恨他——好让我拥有与他决斗的力量!”
加百列的心很痛。“他,真的没碰我。我,也不恨他。”她的语气淡淡的。
“是我疏忽了,”拉斐尔开始狠狠地自责起来,“我竟然没识别出他的诡计,我竟然——我太没用了!天啊!我……我还亲自告诉了他镜片的藏身地!不是吗?我是个罪人!我是个罪人!让我去魔界,把他杀了!……”拉斐尔越骂越难过,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结束这种悔恨的疼痛。加百列却已经把他温柔地揽到了怀里,拉斐尔的泪水奔涌着流到她的裙摆上。
“够了。”她忧伤地看着他。“我们俩都很难过,这还不够吗,你还要再冒死去魔界,让我更难过吗?”说到此,她搂着他的头颅哭了起来。加百列细心地摸索着拉斐尔身上的绳结,温柔地帮他解开。
“我们俩可以互相陪伴,这样就谁也不会难过了。”
拉斐尔听到这句话,忽然安静了下来,神情恍惚地把目光投向加百列的双眼。他的脸上仍挂着纵横四流的泪痕,加百列正深深地望着他。
“好吗?”加百列再次哽咽着问道。
他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心碎的声音,那个声音很熟悉,和他心中的一模一样。而她苦涩的泪水,已经滴入了他的唇间。他毫无知觉地啜饮着,啜饮着……
夜里,加百列和拉斐尔照旧一起去看米迦勒。拉斐尔已经恢复了常态,一如既往地文雅而绅士。只是,他的眼神里比以往多了一分明显的伤痛。
“没想到,”他对米迦勒说,“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他最了解你。”了解到他能轻易地完美假扮成你,拉斐尔心想。
夜风吹动了米迦勒四散的红发,但他的神情依然是静滞的,他的双眼依然是紧闭的。
加百列在米迦勒的额上印了一个吻,梳理好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拉上落地窗的窗户。
“晚安,”她说。
然后,她挽起拉斐尔的手,两人一起离开了赤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