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时代》今来思我

2、拜谒

　　阿瓜自小在家族中见过不少风雅俊逸的男子，自己的族叔辈中就有四位当世名士，但是他们却跟眼前男子不同，总是轻袍缓带，一副文雅风度，着装上自己的父亲也总是推崇宽袍大袖的装束，爹爹庾家的男子多出雅士，可眼前这位男子却十分不同，他的眉目刚毅，巍峨挺拔，浑身有一股王者之气，一身装束是胡服窄袖，显然是经常骑射，阿瓜看到郗太尉军中人都是如此打扮，此人应该也是常常在外征战，他的手上拿着一条犀牛皮制作的马鞭，阿瓜到底名门之后，也很有见识，知道这不是普通寒门子弟，更不是那些名不副实的低等级贵族所用得起的，自己曾看到父亲得到一柄犀牛皮所做的拂尘（东晋文人雅士喜欢用来做装饰），父亲爱不释手，常常拿在手上把玩，藏于柜中，轻易不拿出来使用，而这条犀牛皮鞭的皮料比父亲的更是好上百倍。阿瓜猜测此人肯定是出自高门，因此也并不害怕他会对自己有何危害，心里暗自琢磨起来。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紧贴在一起，他的手还紧扣在自己腰间，挣扎道：“放我下来。”他只仔细打量自己，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立在他左后方的随从突然开口道：“大司马，前面就是庾家。”阿瓜一愣，这个人难道就是当朝大司马桓玹。马上的男子注意到他的表情，也不掩饰，开口道：“你来带路吧。”

　　阿瓜担忧起来，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年轻，行事却如此之迅捷，桓家在西北，离京都还是有些路途的，而他官至大司马，却敢只带几个随从一路南下，虽然看起来都是悍将精兵，可以以一挡百，但对他的胆识却不得不佩服。在这战乱时期，北方南来的客商是常常遭到劫掠，而江左还有孙恩的天师道作乱，此人看来不达目的是不会回头。他来江左应该是为阿临吧。可是阿临……看眼前这个男子，如果阿临看见他，恐怕会被他吓晕倒吧，如此霸道的人，看来麻烦大了。

　　阿瓜刚到，看到管家已经等在门口张望，“莫非小环被发现了？”阿瓜一惊，赶紧作势下马，桓玹已经松开手，轻扶着她的腰让她借力下马。“少爷，大小姐晕倒了，老爷夫人在南苑叫你去看看。”阿瓜点点头要走，突然想起身后的”麻烦”，回头道：“在下庾晞，请诸位在此稍后。”

　　阿瓜火烧屁股地跑进南苑，庾大人远远听见阿瓜的声音，又头痛起来，这个孩子老是火急火燎的，阿临又一副病西施的样子，两人要是平衡下该多好。“爹，那个桓大司马到了。”庾大人楞了下，没有马上会意，阿瓜补充道，“就是那个要娶阿临的桓大司马。”床榻边刚刚被人扶起的阿临一听，又晕倒了。庾大人整整衣冠出了南苑见客，留下阿瓜照顾。

　　婢女小祯已经换过几条热毛巾了，阿临缓缓转醒，“父亲都告诉你了”看刚才的情形，阿瓜知道肯定爹已经告诉阿临求亲的事了。阿瓜想起刚才所见之人，跟阿临开起玩笑：“你的未来夫婿是大司马，我见过他，应该说还是当世英杰，配得上你。”阿临突然一改娇柔，大喊“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的，从小被当成女人养着，你还说风凉话，你倒是自由自在的很！我宁可死，爹再逼我我就死给他看！”阿瓜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恐怕是要宁为玉碎，安慰道：“放心，爹那老狐狸肯定有办法，大不了送你去做女道士。”

　　说话间，郗夫人推门进来，俯下身探了探阿临的额头，含笑问道：“怎么了？好些了吗？”我让小祯去厨房为你煲了人参乌鸡汤，吃了发发汗再睡一觉。”郗夫人顺手又替阿临披上一件罗绮长衫，阿临从小母亲早亡，郗夫人对他视如已出，因为郗家是名望之家，郗夫人个性爽直，颇受阿临敬重。一直以母亲称呼。阿临微微颔首道：“多谢母亲。我刚才眯了会儿，已经身上轻了些。只是素来体弱，劳您忧心了。”阿临在这病弱之际，怎么看都是一个娇柔佳人，西施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郗夫人略沉吟，阿瓜急忙问郗夫人：“娘，爹准备怎么办？”郗夫人转脸对阿临说道：“桓玹在朝中权势熏天，连司马皇室也能够废立，上次听我爹说皇上的舅舅和侄子屡次向皇上进言北府军嚣张跋扈，有狼子野心，此事被桓玹探知，竟闯入王府，逮捕了二人，还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逼皇上处死二人，皇上不肯，一直拖着不办，最后被逼到竟然想以禅让皇位来保全他们，桓玹最后还是将他们流放到南蛮之地了。皇室衰微，地位已经一落千丈，如今朝中真正做主的却是桓玹，只差一个名头罢了，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要是见过，他桓玹更是厉害上百倍。这婚姻嫁娶本来是父母之命，但是碍于桓家是一等的高门大户，这人性格又难以捉摸，所以你父亲也不好强硬回绝，只能找些推辞。如今我和你父亲虽然不舍，但也只能将你送到东边道观去避一避，正好推说你身体体弱，不适合成婚，这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东边吴郡正好有我娘家人，你先到清虚观住上一阵子，静妙师太常常在我家讲道，与我娘家人素有交情，你也能得到照顾。等事情平息了，我们再去接你回来。”

　　阿瓜刚出了阿临的屋子，小环就跑来传话：“老爷要你过去。”阿瓜一进书房，看到父亲正盯着桌上那条犀牛皮马鞭发呆，见到阿瓜，将马鞭递给他，“桓玹赠予你的”，阿瓜不知是什么意思，只是木木的接过，那马鞭上的倒刺扎得手生疼，不明白为什么要随随便便赠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庾大人淡淡开口道：“你和阿临一起去吴郡，郗太尉在东山有一座别苑，你去待一阵子再回来。”

　　阿瓜不太明白，脱口道：“为什么？”庾大人见阿瓜还是孩子心性，不知如何说起，只淡淡道：“你在家总是闯祸，你知道那王安国现在可是赵王司马道的亲信，他又是个心胸狭窄，极爱记仇的小人，你还是暂时离开京都，去吴郡住住，郗太尉也来信问过好几次，你正去亲戚家里走走。”
　　阿瓜总感觉这次父亲赶走她原因可不这么简单，王安国那家伙只会狐假虎威，连他家里叔父长辈也瞧不上他，父亲平素也很轻视他，总不会在这时忌讳上了。阿瓜目光下移看着犀牛皮马鞭，直觉应该和这个人有关，问父亲：“是因为大司马桓玹吗？”
　　庾大人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桓玹这次来求亲真正的意图其实是希望拉拢庾家、郗家，他桓玹以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使求亲公主也是顺理成章的，刚何况我们庾家不过五品散官（没有实权的官员），但是庾家在江南多有清望，名仕辈出，你的叔父有道学家庾乾、有书法家庾会，你母亲家郗家一直镇守京口，名将辈出，郗太尉的军队也抵御过前秦、前燕和鲜卑人的军队，而郗太尉只有你母亲一女，所以他若是娶了阿临，自然获得清望也继承了郗太尉的军队威望。”阿瓜听了父亲的话点点头，问：“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也要走？”

　　庾大人继续说道：“他接受了我要送阿临去做女道士的推辞，也不勉强，但是他提出要让你去他的军中出任官职，我不希望你和阿临卷入朝廷的纷争，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