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莲戏》和木森

4、第四章

　　溪客别院莲池，院中院，池中池，一朵菡萏摇曳在散发幽碧光芒的水面上，一袭白衣的公子莲，对着菡萏自语：“还有三天，秦莫风。”
　　搅得新梁少女们芳心暗碎的主角显然对外面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流言蜚语满城飞的时候，公子莲正在窝在别院，对家里人宣称闭关。
　　任何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但会走样儿，比如开篇说书的形容公子莲那一段，确有其事。公子莲的确是月下泛舟了，也的确是拈花微笑又轻叹了，沉鱼落雁也非陪衬夸大之词。只不过还原事实是这样的。
　　当日，公子莲赴约乘一叶扁舟缓缓泛向湖心小筑，立在舟头凝视小筑之中的黑衣人，黑衣人手如闪电，公子莲纹丝不动听得耳边风声伸出两指夹住来物，是一只白莲，公子莲轻笑：雕虫小计。可唇边的笑意还没舒展开就叹了一声，因为他中毒了。毒性大到什么程度呢？清风拂过，在舟边逐浪的小鱼儿翻着白眼沉下去又翻着白肚浮上来，路过的双飞燕一个筋斗栽到舟头只剩扑啦膀子的劲儿。公子莲比它们优雅些，缓慢的靠下去，眼皮合上前对跃身舟上的来人咬牙蹦出几个字：“留命等着……”
　　中毒就算了，中的还是白莲的毒，对于公子莲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公子莲整整麻了七七四十九天，体内毒一排净就开始着手复仇计划。所以，那些流言蜚语少女情思彻彻底底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
　　一头热的还有终于迈进白家大门距离心上人咫尺的于秋月。
　　转过白府正房绕过院中庭及花园，越过左面那扇镂空无门廊即是溪客别院
　　和其他六个新婢女在正堂站了能有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侧门纱帘一动，于秋月听见自己的小心脏咚咚作响，连忙深吸一口气，露出自己在镜前模拟已久的笑容，唇角微微上扬两腮隐现酒窝，但不露齿，一双大眼睛七分清纯三分羞涩，边顾盼边抬首，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白衣，目光顺势向上，快蹦出嗓子眼的心咯噔一下又没什么悬念的落回原位，显然公子莲美得再像女人也不会像个中年女人。
　　白衣美妇扫视一圈，对林管家颔首一笑，众人瞬时如沐春风。
　　林管家回礼：“红姨，这是新招来伺候公子的丫鬟，夫人吩咐让您多费心调教。”
　　众女施礼：“见过红姨。”
　　红姨微欠身回礼转而说：“麻烦林管家代我回话，请夫人老爷放心。”
　　林管家堆起笑容转身告辞，临走前眼里有些怜悯的看了一下秋月等人……
　　为期三天的培训，让于秋月彻底了解了伺候公子莲的难度级别。身着白衣，白衣不可有污渍；每天需扫庭院三遍，净水压尘，不可有杂物，不可有落叶……；每天别院所有房内的帷幔纱帘需更换，屋内不可有浮尘……；公子每日必沐浴，沐浴必更衣，浴具寝具三日一更换；公子饮食则由红姨亲手制作，不假他人之手；公子卧寝除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一句话总结伺候公子莲的奥义：除了洗刷刷还是洗刷刷。三天培训结束，于秋月去前院下人房找春花，一见亲人未语泪先流。春花心疼的看着妹妹，以前油瓶倒了都扶不动的小手肿的如同十只小萝卜，秋月流着眼泪说：“姐，你知道吗，红姨，吩咐我明天洗公子的衣服！”
　　见到妹妹受委屈，春花不禁动怒：“手都肿成这样了还让你洗衣服，妹子，要是受不了咱就不干了。”
　　秋月抹了一下眼泪：“姐，我不是受不了是太高兴了，我还要感谢红姨呢，七个人里只有我一个能亲手摸到公子的衣服……”秋月的大眼睛闪着泪花，粉色的泡泡和心咕嘟咕嘟的从头顶冒出来，双手拥着并不存在的衣服仿佛拥着公子莲。
　　春花一脑门黑线，自家妹子中毒太深药石无灵。
　　叹了口气，拉着秋月的手：“秋月，我这几天在厨房干些粗活，只忙几个时辰，你这手肿成这样，先养养，我帮你洗。”
　　秋月嘟着嘴：“人家想自己动手……”
　　春花无语：“你再沾水手就破了，要是流血，以后红姨也不能让你干这活了。”
　　秋月继续嘟嘴：“可人家好不容易才能摸到公子亲身穿的衣服。”
　　春花苦口婆心：“你还负责摸，我负责洗，都是一样的……”
　　秋月想了一下觉得也不冲突，俩人商量好第二天偷偷的把衣服拿过来交给春花。
　　当晚，秋月有些失眠，原因是入府三天了，只有从送出的碗筷和换洗的衣服证明，公子莲确实离自己近在咫尺，唯一能见到公子的人只有红姨。听一同进府的小铃儿说，红姨是公子的奶娘，除了她之外，连白老爷和白夫人见到公子的次数都有限。越来越近，却越来越神秘的公子莲强烈的激起秋月的好奇心。
　　迷蒙中，她走进了白府花园，突然听见悦耳的笛声，百花掩映间，飞檐凉亭里，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她吹着笛子，黑色长发高高束起和白色飘带一同随风飞舞……他转过身，向她走来，微笑，心扑通扑通的跳，泛起丝丝甜蜜……突然悦耳的笛声变成了可怕的噪音……
　　秋月一个激灵醒来，噪音还在，是同屋其他三个人此起彼伏的鼾声，自己恨恨的堵上耳朵，又回味了一下刚刚的美梦不禁懊恼，差一点就看清他长什么样了……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春花一早起床，悄悄的进了溪客别院，七拐八拐看见一片莲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秋月说溪客别院奇怪的规矩很多，有很多地方不让下人进，比如公子卧寝、西面的洗香院、南边的花圃以及挨着的莲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秋月想来想去，只有离边门最近的莲池比较适合和春花碰面。
　　清早雾气未散，错落的莲池笼着丝丝缕缕白雾，半开的莲花、抽苞的菡萏荷叶掩映恍若仙境。春花有些看呆了，只觉得有点熟悉，仔细想想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大概是画里吧，反正都是些花花叶叶差不许多。春花找片草木葱茏处笼着袖子猫下身等秋月，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来了，刚想起身却发现个男人大步走向莲池，吓得自己赶紧屏息。
　　等了许久，从矮树丛缝隙中望过去，只见那白衣人站在莲池中间，被莲与叶掩映，不知是人入画中，还是画中人活了。可春花可没那么好的心情去欣赏眼前的人画合一的景致，心里只暗暗担心，秋月可别直不愣腾的闯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春花眼见着秋月拿着一篮子衣服蹑手蹑脚的走进边门，愣住，然后像失魂着了魔似的往背对着她的白衣人走去……春花哭出来心都有了，妹子你眼神儿再不好也不能把男人认成你姐啊！看着秋月离白衣人越来越近，春花突然明白过来，那个男人是自家妹子朝思暮想的公子莲。
　　画面切到秋月这一面，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的在做梦，一样的白衣，黑色长发，只不过站在延伸进莲池蜿蜒的石阶之上，这不是梦吧，秋月边走边掐自己大腿，不是梦，不是梦，没人知道秋月状若行尸的一段路，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是该先微笑，还是先请安，是该先说自己的名字，还是……
　　离梦中人越来越近，只有十步远，秋月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跳的几乎窒息……白衣人似乎知道她走过来一直未动，秋月甚至都可以看见他拈在莲花碧梗之上的修长干净的指甲，她刚想再迈一步，突然听见一个清和干净的声音：“你来了！”
　　秋月看见白衣人慢慢转身，带着让人目眩的微笑，带着笑意的眼神在凝视她的瞬间突然变成错愕……在秋月昏过去之前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传说不是假的。
　　春花看见秋月直勾勾的走向白衣人又直挺挺的倒下，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许多，起身大喊“秋月秋月”冲了过去。
　　话说，公子莲很久没有受过这种意外的冲击了，本以为是放倒了复仇对象，没想倒下去的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更没想到平地冒出个女疯子冲过来……起早没翻黄历，今天可能不宜复仇。
　　没等公子莲有足够的脑细胞处理当前的状况，另一个状况又出现了，后冒出的疯女人先是疯狂摇晃先冒出的女人，又疯狂的冲向自己，而后在途中被劈晕了……
　　劈晕春花的人拍拍手，对大脑暂时失灵的公子莲说：“无趣无趣，还以为今天会有什么惊喜。”
　　公子莲看见来人，咳嗽一声掩饰下自己瞬间失神的尴尬：“哼，你输了。”
　　来人揉揉鼻子笑了：“可惜倒的人不是我！”
　　公子莲：“你的莲花是借花粉传毒，不提防才着了你的道儿；可我这只碧幽莲，是借香传毒，离十步远，也能让人昏迷。所以还是你输了……”
　　来人歪着头想了一下说：“现在论输赢有点早，要不是我给你解药，你现在还趴着呢。”
　　回头指指岸边的秋月：“等你解了自己下的毒，再和我论什么输什么赢吧。今天虽然没什么惊喜，可也看了场有趣的戏。”
　　公子莲诧异：“”
　　来人指指春花：“我先是看见这个女人鬼鬼祟祟的进来，我就在想，不是偷会情郎就是私相授受。紧接着你就进来了，我又想，莫非偷会对象是堂堂白府公子，正想看场捉奸的好戏。突然，又一个女人鬼鬼祟祟的进门，向你走过去了。之后，你就傻乎乎的把她成我了，再之后，这个女人就冲过来，你傻乎乎的就等着被她撕成两半，看在你这皮囊不错的份上，我动手帮你敲晕她了。”
　　公子莲冷笑一声：“秦莫风，我突然发现你身上也有优点了！”
　　秦莫风左眉一挑：“哦？”
　　公子莲：“长得龌龊心思也龌蹉，也算得上是表里如一！”
　　秦莫风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哎，奇怪，我是带了解毒玉在身上，所以没事儿。可这个女人是被我敲晕的，不是你毒晕的！”
　　公子莲瞧瞧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沉疑了一下：“把她们俩抬到洗香院。”
　　秦莫风：“为什么是我？”
　　公子莲：“难道是我？”
　　秦莫风：“我又不是你家下人。”
　　公子莲甩袖背身：“你知道我从来不干这些粗活。”
　　秦莫风双手抱胸：“我干的也都是细活。”
　　公子莲不置可否：“红姨挺想知道是谁让我两个月下不了床的！”
　　秦莫风后脑一凉，乖乖当起了力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