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夫人》南柯璃梦

22、第七节

　　被尸偶押解着抵达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比之曾经在黎城见过的，不知大了多少倍，往上望去只有仿佛无限蔓延的黑暗，往下望去则是汹涌翻滚的岩浆。他们几人站在山洞壁上，链接着甬道的平台，这个平台有明显人工的痕迹，只是不知什么人有这个能耐，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凿出一个平台。

　　瑾夜有点害怕的往脚下看了看，岩浆不时翻起一个气泡，然后又“啪”的炸裂，将整个山洞都烤得炽热。这岩浆明显不是凡物，至少不是凡物形成的，本该感觉不到温度的烟珞也觉得扑面而来的热浪蒸得她骨头都要熟了。

　　“主人。”薛百筝上前一步，站在了平台最前面，冲下面的岩浆行了一礼，忍着热意艰难开口道。

　　也亏了这岩浆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薛百筝才能自由行动，否则凡人之躯到了此处只怕是会难受得丧失行动力吧。烟珞扭头看了看已经快热晕过去的瑾夜，又或许是此界的男子都太娇弱？

　　被自己突然涌现的形容寒了一下，烟珞转过头迫使自己老老实实地看向岩浆。

　　这一看才发现端倪，原来在岩浆的正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平台，而那个平台上放着的居然是一尊大鼎，只是鼎中液体的颜色与周围的岩浆甚是接近，这才没有被轻易发现。

　　良久没有回应，就在薛百筝有些奇怪的时候，又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女声说道：“主人去看公子了，现在这里只有我在。”

　　烟珞打赌她曾经听过一次这个声音，只是却想不起究竟是谁。

　　“公子也到繁城了吗？”薛百筝惊讶地问道。

　　那女声却有些不耐烦，嗤笑了一声说道：“这不是你该多问的。”

　　“失礼了。”从之前的接触中，烟珞就发现薛百筝此人自恃甚高，行为颇有几分傲慢无礼，即便是在这种场合，她的话也半分都没觉得是在表示歉意，反而能感觉到她压在心底的不满。

　　烟珞叹了一口气，那女声嗤笑的原因她也明白了，因为此处根本就不是繁城。她虽然鬼力被封住，可对力量的流动还是有感觉的。他们穿过甬道的时候，，看似只是走了一段路，实际上不知道踩了多少个隐蔽的传送阵法，才来到这个地方。

　　再加上，繁城周围绝对没有如此高的山峰，那个小山包要掏空山体挖出岩浆来，还要让它与山顶之间有这么高的距离，怕是得掘地千尺，更不要说还有如此厚实供他们走了许久的山壁甬道。

　　那女声嗤笑的怕就是这一点，薛百筝一介凡人，就算和她有所牵扯，也不过是知晓了些神秘的，一介“凡人”罢了。

　　就在烟珞思考的时候，大鼎边现出一个模糊地人形，人形由远及近，漂浮到平台前。烟珞这才看清那女声的真面目，这一看却是被惊在了原地。

　　这是一张很容易被烟珞忘记的脸，偏偏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在这样的场合，那女人显然也认出的烟珞，颇有几分的惊讶的瞧了许久，才开口道：“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鬼修，我还真是看走眼了。”

　　“我也没有发现，你居然不是凡人。”

　　穿着烟珞不熟悉的艳红色长裙，妆容妖媚的女子掩嘴轻笑：“主人给的宝物能隔绝周身，一切的魔气，只要我不动用，都会牢牢地被压在罩子里，寻常鬼修自然不可能感觉得到。”

　　烟珞很想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寻常鬼修，却还是没说出口，能让自己感觉不到魔气是很容易的，毕竟她不是活物，什么灵气魔气妖气她都不是很敏感。可鬼气和怨气是不一样的，她对这两种异常的熟悉，这也是为什么她相对轻易的接受了自己黑无常的身份，毕竟她从白令的鬼气中感受到了无比的亲近。

　　女子明显不是鬼修，可若是动用索魂链，身上难免会沾到鬼气。连无常鬼都能瞒过的宝物，究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只可惜用着那宝物的时候，我也着实感觉不到周围的气息，不然我又怎么看不出你是只鬼呢。”话语是遗憾的，然而女子并没有露出任何遗憾的脸色，反而是兴味十足地看着烟珞，“你看上去很强，只可惜被‘捆仙索’伤过之后，你的鬼力应该都用不了了，不然我还期待能和你打一场呢。”

　　完全不似见过一面时的举止，若不是烟珞记忆力好，恐怕很难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她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是那张脸，正是烟珞与若尘初到繁城时，遇到的那个来搜查他们的官差。

　　“怪不得这些男子失魂的原因不同，原来竟是藏在官差之中么。”

　　虽然烟珞的话很突兀，但红衣女子很快就明白过来，她依旧笑着，有几分得意地说道：“那些回去就痴傻了的，本就是我们绑来的，只不过是那群山贼居然也在偷偷绑人，倒是给我们行了个方便。每次他们放走的人，再送回去之前都会被我拘上一次，症状出现的自然比直接抓来的要晚些。可惜始终没人想通关窍，凡人就是愚蠢。”

　　“你在修魔之前，难道不是一介凡人？”

　　“闭嘴。”一道劲风从耳畔划过，烟珞轻轻一个侧头便闪了过去，她听薛百筝提到过祭品，那么在满足献祭条件之前，红衣的女子绝对不会轻易杀死甚至伤害她。不过显然烟珞的话刺激到了红衣女子，刚才始终媚笑的女人脸若冰霜地看着她，像是强忍着不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正如烟珞所说的，红衣女子是个魔修，在入魔之前也只是一个凡人，只可惜一切在入魔之后就大不相同了。

　　“哼，少呈口舌之快，否则一会儿献祭的时候，我会让你比应有的痛苦百倍千倍。”

　　烟珞没搭腔，她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感觉，似乎力量有几分恢复了。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瑾夜强撑着睁开眼睛看了看烟珞，眼里满是担忧。

　　“你们拘人魂魄究竟为何，这可是重罪，更不要说偷盗鬼界之物了。”决定拖延一下时间，加上红衣女子显然是很喜欢吹嘘自己行为的，十有八九会搭这一腔。

　　“我们可没有偷盗，主人本来就是鬼界的大人物，一件两件宝物还是拿得出手的。不过……你居然知道鬼界，还真是不简单啊，怎么，想着以后修炼飞升不成。”女子话里满是笑意，透出的信息却令烟珞心惊。

　　这一切的事情，策划者居然是鬼界中人么，而且还是地位不低的。另外，女子对鬼界看上去颇有偏见，却又不知是为何了。烟珞说他们偷盗自然是不妥的，只不过这一件两件的说法，恐怕除了索魂链之外，他们手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事情真是越来越麻烦了，烟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似乎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解决各种麻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你的主人是什么人。”

　　“我的主人当然是鬼界无人不知的……你在套我话？”女子很快反映了过来，微怒地看着烟珞，“虽然主人的称号不是秘密，但是你的行为着实让我不太高兴了。”

　　明明已经说了这么多，偏偏在最关键的地方反应过来，烟珞想这次她恐怕难以知道主谋的真实身份了。

　　红衣女子似乎也不愿废话下去，她稍微离远了一些，念动咒语，手上很快多了一条纯黑色的铁链，铁链周围缠着薄薄的一层黑雾，与烟珞平时所用的如出一辙。

　　虽然在烟珞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索魂链的样子，可烟珞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仿佛是镌刻了在了身体里一样，即便没有握在手里，那种冰冷的触感却依旧通过记忆传达给了自己，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冰冷。

　　就好像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漫步一样，白令说她必须找索魂链，所以她便去找了，可是心底深处，她一直有几分随波逐流，不知要往何处的心情，直到她真的找到了索魂链。就如同看到了绿洲的迷路人，烟珞深信着，只要拿起索魂链，触碰它，那么她一定能将遗失的自己全都找回来。

　　没有注意到烟珞神态的变化，从红衣女子唤出索魂链的一刹那，她就在费劲全部的心神压制它。虽说修魔也修了很多年，但是她伤人害人无数的魔气，对这满溢着怨气鬼气的铁链却仿佛是稚儿对上了巨人。红衣女子丝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放松一刻，就会被这些满溢着的气息吞噬殆尽，若非是有主人给的法决，她甚至不想靠近这东西哪怕一丝一毫。

　　代代传承黑无常的索魂链，拘过难以计数的厉鬼冤魂，其上的气息又岂是大千世界一个普通的魔修能受得了的？

　　黑无常的索魂链是地狱的缩影，握上它的人，能够看到地狱。

　　好不容易压制住了索魂链，红衣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为何，今天的暴动尤为强烈，有一瞬她感觉心神都要被那无边地狱牵扯进去了。这也是她异常敬佩主人的原因，毕竟这样恐怖的东西，在主人的手里却是听话，甚至感觉那黑雾对主人十分熟稔。

　　红衣女子重新看向烟珞时，烟珞已经低头敛下了眼中过度的兴奋。作为黑无常鬼，烟珞的情绪相对平缓，只是在记忆全失的现在多了许多活人的气息，对于索魂链的渴望也让她的心大幅度地动摇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正站着敌人的时候。

　　“瞧见这‘捆仙索’了么，这澎湃的鬼力和怨气，只有主人才配掌控，雀跃吧，你马上就能成为这宝贝的食粮了。”

　　“你要用它做什么？”强忍着情绪，烟珞问道。

　　红衣女子笑着没有答话，紧接着黑色的锁链突然箭一样射了过来，在烟珞眉心一寸前堪堪停住。红衣女子看着烟珞僵在原地，满意地大笑了几声，才说道：“这锁链本来是给旁边的小公子准备的，我会取他一魂一魄投入这鼎炉之中淬炼，到时候失了一魂一魄，再稍施摄心之术，他自然记不得发生了些什么。至于你……”

　　女子顿了一下没说话，似乎是想要欣赏烟珞害怕的表情，只可惜烟珞并不配合，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索魂链。女子有几分不满，却只心道她是被吓傻了，还是接着说道：“看见这‘焦热地狱’了么，这里面丢的，可都是妨碍了主人的修者，也多亏了这些富含力量的骨血魂灵，‘焦热地狱’的熔岩烧的可是一天比一天的旺啊。”

　　焦热地狱？这倒是个略有几分耳熟的词，只可惜，这么点不痛不痒的岩浆，和那焦热地狱的景象比起来，真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烟珞回过神来，只觉得刚才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什么可怖至极却又感觉非常合理的景象。叹了口气，索魂链她果然必须拿到才行，只靠着这么一丝气息，就能让她的记忆有一些小小的恢复。不知若真是重新掌控了索魂链，是不是就能一下子恢复记忆了。

　　此刻的烟珞已经没有多大兴趣去打探红衣女子主人的身份和他们的目的了，留给她的时间也确实不多了，索魂链决不能碰到瑾夜一丝一毫，不然肉体凡胎，魂魄就算不被摄去，也要严重受损了。

　　她暗自调动渐渐恢复的鬼力，好在瑾夜应当已经昏了过去，薛百筝又是不得不除的帮凶，自己就算是露出真面目，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黑雾从她的指尖缓缓地溢出来，用术法维系的身躯也开始变得透明，烟珞直觉她不能靠这幅变幻出来的身体去接触索魂链，尤其是在这变幻还是茹茹帮忙才成功的情况下。

　　红衣女子这时候也察觉到了烟珞的不对劲，索魂链迅速收拢悬在她身边，看上去就像在保护她一样。烟珞冷哼一声，术法解除起来还是要耗费一些时间，若不是怕损耗力量，她都想要直接暴力破法了。看着红衣女子让索魂链护在身边的样子，着实有些刺激到了她这个正主。

　　术法完全剥离的那一刻，饶是见多了修者的红衣女子也不禁愕然，她看着周身环绕着黑色雾气的骷髅，看着原本护在周身的索魂链，随着那骷髅的出现而开始剧烈震动，心情极为复杂。

　　从主人手里接过这个宝贝也不是一天了，红衣女子对索魂链自然是熟悉的，她向下属的人假称“捆仙索”，也有这是主人赏赐的东西，只有她才能知道全貌的心态在里面。可是烟珞周身的黑雾却让她觉得那么熟悉，连带着索魂链对她的抗拒也飙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红衣女子咬咬牙喷出一口精血，染了血的索魂链僵了一僵，这才重新老老实实地悬浮在她的身边。

　　薛百筝早就吓呆了，她以前干的大多是押送目标和寻找目标的活儿，虽然知道这些人不是凡人，可尸偶至少还是人样，没有哪一次，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一具双眼冒着幽光的骷髅站在她面前的。

　　红衣女子终于压制住了索魂链的反抗，用近乎吼出来的语气愤怒地喊道：“混账！你究竟是什么人！”

　　烟珞看着她，惨白的齿骨上下合拢张开，发出了最简单的碰撞声，然而这简单的碰撞声，听在红衣女子的耳中如同恶鬼的低语一般，似曾相识却冷了数分的女声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她听见白骨对她说道：

　　“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