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夫人》南柯璃梦

20、第五节

　　烟珞既然开门见山地问了，晚杏也不好再拐着弯套话，左右估计也什么都套不出来，便说道：“既然夫人如此，晚杏也不绕弯子了，夫人来此，想必是为了那勾取生魂的秘法？”

　　秘法？烟珞不知晚杏究竟是在诈她的话，还是当真不知索魂链的存在，略一皱眉，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我听闻此处有生人失魂，却并无死气、怨气冲天的情景，才来此一探。”

　　“我料想也是，魂魄对鬼修乃是大补，只是抽人生魂毕竟会招来大怨气，还会削减自身气运，若有此等秘法，自然会有许多鬼修来寻。实不相瞒，夫人并不是唯一到此的鬼修，这十年来，虽然鬼修数量稀少，我却已经见了不下百人。”

　　“已持续十年了么？”这回烟珞是真的有点惊讶，自己穿越过来也只过月余，难道在这儿作怪的不是索魂链，而自己的感觉有误？可方向是化作无常鬼的时候指的，不该有错。

　　“繁城原本在我治下，草木之灵生机勃勃，可自从十年前开始丢魂，死气此消彼长，如今虽然感觉不到死气，那也是因为草木生机压制，并非完全没有。”

　　“既然有所压制，此物也不迫害草木，何必急于处置？”

　　晚杏略微侧身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树干，说道：“死气毕竟对我等有损，再者，十年前出事，丢的都是些乞丐穷人，常人很多都不知情。而且一旦发生，一连数月都不会再出事。若不是淡淡的死气从未散去，我都以为作恶之人已经离去了。只是近来愈发频繁，这两三月内已经闹得人心惶惶，连凡人都有所察觉。”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周围的花，“此处花草看上去没受大影响，也是因为我在压制，可是长此以往，死气大盛，恐怕我们就不能再待下去了。吾等草木，扎根了这么多年，说走就走哪儿有那么容易。我能化形，但跟着我的多是不能化形，我更不可能舍了他们独自离开。”

　　“可知是何人所为？”

　　“查不出来，所以我才奇怪。他们找上的人，毫无规律，兴许也有自己的隐蔽之法，而传闻中的那伙山贼，那寨子里确实有别的鬼，可里面同时还有祥瑞之气，而且那鬼是一年前才刚到寨子里的，时间上说不通。”

　　“山寨我确已探过，并无关联。”祥瑞之气么……难怪死气感觉要比外面少很多，可是这种气息一般怎么会在山贼的寨子里出现？

　　“就连他们丢魂的时机都不甚相同，虽然坊间多传是山贼所为，但山贼抓了人还钱便放回来，有的衙役救回来的时候魂还在，回了家一觉起来却没了。”

　　索魂链功效强大，却因为是鬼界执法之物，虽然难以操控，但真要是用起来，鬼力的波动却是很小，妖族对此本来就不敏感，此地又长期飘着淡淡的鬼气，晚杏找不出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可若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原本烟珞以为没感应到索魂链，丢魂的人也都只是魂魄不全，想必拿着索魂链的人并不知道它的用途，未被激活。可若是已经长期如此，行事还如此隐蔽的话，烟珞不得不猜索魂链已经被完全控制了，而且控制它的人可以保证每次抽取都不会将魂魄全部拿走，滋生冤气。

　　事情可能不太妙，烟珞有些后悔将白令留在宅子里了，她毕竟没有以前的记忆。若真遇到了能收复索魂链的人，也不知只靠她一个能不能制服。

　　“我本以为夫人实力强劲，定是会有些线索的，可如此看来，竟是连夫人都寻不到他们吗？”虽然晚杏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只是亲耳听到烟珞说不知，多少还是会有些失落。他就快护不住自己的小辈们了，就算他是一棵情绪很少的树，却也着急的不得了。

　　烟珞看了看晚杏，草木所生之灵，大多性子纯真，不懂太多弯绕，饶是晚杏已经是一方尊者，心思却依旧是好懂了些。烟珞看到他的样子，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了一棵花朵蔫了的杏树，虽然这杏树少说几百岁了，看着却又着实有些可怜。

　　“倒也不必如此。”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抚了一下，“虽然并无线索，但若是他们再出手，我会知道。”

　　“可他们动手之时，鬼力变化极微弱，也不是没有鬼修……啊，我不是看低夫人的能力，只是……”听了烟珞的安慰，晚杏却并没有太放心，虽说烟珞周身鬼力强横，但毕竟是才出名不久的新秀，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安心，本是我的东西，只要他们敢用，我就能察觉。”这一点上，她还是有自信的。

　　其实这句话信息量已经很大了，但晚杏不知是没有听出来还是并不愿意深究，居然愣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看起来心情放松了许多。

　　“如此，今日很可能便能抓住这些人的把柄了。”

　　“今夜……是个好时机。”这么多人在外面，丢一两个是再正常不过了。烟珞听着外面忽然嘈杂起来的人声，有几分无奈地喃喃道，“可惜我只能救回与秘法相关的人。”其余的，就只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咦，夫人莫非还想要救人？”晚杏的话反而让烟珞愣了片刻，才想起晚杏是妖，自然不在乎人的性命，而自己在他人看来乃是白骨成妖，一身又多是鬼气怨气，必然也不会将凡人性命放在眼里吧。

　　“能救便救吧。”

　　“恕我直言，”显然不太满意烟珞的态度，晚杏表情沉了一下，说道，“人族残暴嗜杀，所到之处草木损毁生灵涂炭，杀我同族何止百万，为何要救？我居此地数百年，未曾驱逐他们也不过是不想妄造杀孽。夫人或许不是妖修，但还是与人族撇清关系为好，否则今后恐怕无法立足。”

　　烟珞初时听晚杏如此言论，心情颇有些低沉，不过说到后面，也明白过来他是在为自己好，只是这担心，却是不必。

　　“生灵性命，本无贵贱，我行我道，若是看不惯……那又如何？”这话本是说得极傲，只可惜晚杏从烟珞波澜不惊的一张脸上，实在感觉不出丝毫傲慢，反倒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凭心而论，烟珞虽强，但晚杏看得出她的缺陷，鬼力强横狠戾，势头充足，却后继无力。北方妖族之前从未听过此人，成名时日极短，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区区鬼婴，不过是因着北方势力溃散，无人监管，才苟延残喘，若是放在他这里，很轻松就可以解决的。可晚杏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心悸，仿佛此人是个很大的威胁。妖修人修，无关种族，既是修行便多重视感应，晚杏会忌惮一个修为比自己不高多少的人，应当便是这种感应。这才有了他从始至终礼貌的态度，本来一个初出茅庐的鬼怪，还犯不着劳烦他亲自现身。

　　“夫人这番言论，可是要与一众妖修为敌？”晚杏迷起眼睛，他虽然是树木成灵，欲心难起，却终究是坐惯了那把椅子，可不愿被人比下去。若是烟珞真是傲到不把妖族放在眼里，他也得好好斟酌一番了。

　　烟珞本来还在心中纳闷，为何好好地晚杏周身气息突然有些乱了，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对方误解了她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意不在此，寻到东西，自会离去。”她终究是要回去的，也是为了回去原来的地方才做了这许多事，自然不可能留在这里和一堆妖族争权夺利。若是白令所言非虚，那么以她的身份，何需去争些什么呢？

　　“既然如此，希望夫人莫要忘掉今日的话。”得了烟珞的保证，晚杏也不再多说，抬手洒出一把金光，金光落地变成了一个个的小杏果，与普通杏果不同，杏果上长着小小的手脚，还有一张小嘴，一落地就开始叽叽喳喳。晚杏笑了一下，解释道：“这些杏果算是我的耳目，夫人若是能解决此事，也是帮了我部一个大忙，繁花节人多口杂，这探听消息的事，就让他们代劳吧。”

　　“也好。”人单力薄，烟珞并不介意晚杏帮忙，反倒是他此刻插手，于解决此事沾上一些因果，也好免了烟珞和他的牵扯。若是烟珞自己解决了所有事，对于晚杏的部族便是有恩，换了别人或许巴不得施恩于他们，可烟珞不一样。因果牵扯最是麻烦，她是界外之人，就更应该避开这些因果恩义，否则牵扯过多，想走的时候就很难干脆的走掉了。天知道晚杏手下究竟有多少数量的妖修，若是给了整个部族恩惠，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牵扯断干净。

　　晚杏放了法术，整个人就靠在树干上放松了下来，随手拿出一副棋盘，烟珞不会下棋，此刻也没有下棋的心情，便拒绝了。晚杏没说什么，自己开始玩了起来。

　　“就算丢了人，要跟到据点也不是一瞬间的事，夫人可以随意逛逛，外面的繁花节纵然有趣，可比不上我这园子里的一丝半点。”

　　烟珞这才发现花园的伪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晚杏撤掉，周围本来无精打采的花朵突然生动了许多，连带着那干枯的杏树，也突然开满了嫩粉色的花朵。

　　若是没有伪装，恐怕繁花节时这里的门槛就要被踏破了。烟珞虽然不那么懂花，但不知于看不出这里比起外面那些生在花盆里的，着实要好上百倍。

　　脑中突然浮现起大片大片赤红色的彼岸花，而在那大片大片的花朵之中，突兀地立着一个白色的背影。

　　烟珞觉得这一切很熟悉，熟悉到她感觉那个影子会转身的时候，它便很自然地转身了。影子看上去是人形，可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是那么清晰鲜明，花丛之中的人却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看不清样貌。

　　她走上前去，试着伸手触碰那个影子，然而那身影却像是烟雾一样，倏地消散了。心痛了一刹那，但更多的感觉却是无奈，烟珞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记忆，但看那个场景，应该不是在人间吧。

　　“若是寻到了人，夫人打算如何？可需要我带人帮忙？”

　　烟珞是被晚杏的问话惊醒的，她突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再回过神，月已经开始向西缓缓而去了。感觉还是有些发蒙，烟珞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记忆总会恢复的，她并不急切。

　　“我自己去。”她回答。虽然记得并不清楚，不过按照白令的说法，有关鬼界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这本是她的东西惹出的事端，若想两清，还是莫要假他人之手了。

　　“夫人同行的那位道长也不必通知了么？”

　　烟珞不惊讶晚杏知道凝寒的事，不过想了想凝寒那个性子，若是让妖类去通知他，说不定会二话不说先被收了，她虽然不怕得罪人，可也用不着专门去得罪人。而且，这是本来也就不算是和他有关，他打探消息，也不过是为了清算黎城齐家之事。

　　“那么，就请夫人跟着这只杏果走吧。”晚杏挥手收了其他撒出去的杏果，只留下一个蹦蹦跳跳的在烟珞面前晃来晃去。

　　烟珞点了点头，跟着杏果离开了。

　　初时烟珞还觉得杏果个头小，怕自己走得太快，可她发现就在自己犹豫的这么一下，杏果已经挪出去好远，想来是晚杏的法术，连忙跟上。出乎她意料的是，杏果仍然走向了山贼营地的方向，只不过在上山路上绕了个弯，冲进了山林里。

　　原来她曾经离着索魂链如此近么？烟珞有些疑惑，索魂链与她之间是有所感应的，可她除了无常体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与藏匿之处擦身而过，这实在有些不寻常。

　　杏果引到地点之后就落地不见了，烟珞打量了一下，面前是一个看起来荒废了的猎人小屋，虽然夜里看不分明，可看他的腐蚀程度，也不会让人觉得还在使用，而且周围树木茂密，又是在山谷之中，着实难找。而且以她和杏果的速度，若持有索魂链的真是一般人，不可能这么快就从城中来到这里，恐怕索魂链的持有者真的会些本事，这可以算是他们预想之中最糟糕的状况了。

　　烟珞唤出自己的黑雾，缓缓地包裹住自己，力量的运用是一种本能，她想要藏匿自己的气息，黑雾就听话地覆在她的表面，如同整个人都带了一层黑纱。

　　她抬脚走进屋子里，兴许是自己追的足够快，屋子地面的密道虽然已经阖上了，可上面的浮土还没有重新布置，也不知是他们总是事成之后带人出去了再伪装，还是分了两拨，处理这些后续痕迹的人还没有来。

　　烟珞本来想用法术穿过密道的门，没想到刚一施术就被一股大力禁锢住，她来的此界之后还是第一次如此猝不及防地中招，还好这股力量只是抓住她，并没有消除或者吞噬她的力量，否则，她恐怕连这幅人类的形态都维持不住了。

　　“哼，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货色，就知道你们这些鬼修都不长脑子，一个个还想打宝贝的注意，姑奶奶这宝贝专克鬼修，你啊，就乖乖地……”

　　烟珞没能听到最后，就已经因为突然的头痛无法维持住自己的神智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刹那，她突然明白这股怪异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了。

　　栽在自己武器手里什么的，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可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