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夫人》南柯璃梦

17、第二节

　　烟珞总担心会变回去。她又反复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确定着术法不会轻易解开。

　　若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拖累你了。”

　　“无事，东西已经有眉目了，你的身体要紧。”烟珞安抚地摆了摆手，举起茶盏浅尝了一口。术法化成的身体感觉不到味道，那茶水更是在进了嘴里之后一路下坠洒在地上……恩，看来也没有消化器官。

　　若尘看着地上的水渍，有些怅然地垂眸，没再说话。两人此刻正坐在繁城的酒楼吃饭，酒楼对面就是二人歇脚的客栈。烟珞虽然是白骨一具，但本身是鬼族，此次南下的目的地离黎城路途遥远，虽然两人走得很急，也足足花了两个月才来到这个南方的大城，饶是她都有些疲了，若尘的身子弱，更是撑不住。

　　烟珞本来是打算一个人赶路，地毯式搜索的，却意外的收到了凝寒的信，说繁城有勾魂锁链的消息，当即定下了目的地朝繁城前进。正巧若尘师父的老家也在繁城，他师父去世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若尘，自己也是葬在黎城的，若尘想去交付师父的遗物，烟珞也没什么理由阻止，就一起上了路。

　　若尘的身子在茹茹的努力调养下，恢复得很好，但这个很好也是有限度的。烟珞本来是打算一到繁城就去拜访若尘的师父，将他安置下来再去和凝寒汇合。可惜的是在接近繁城的时候，若尘染上了风寒。他们带的药物多是用来治愈外伤的，饶是若尘是个大夫，也只能将自己的病情控制在一个不至于病重不起的状态。一进繁城，烟珞就马上安顿若尘歇在了客栈里，自己则是按照他的药方去买了不少药回来。

　　相处了几个月，若尘也大致明白了烟珞的性格，知道她面冷心软，虽然停在客栈多少让烟珞有些不快，但是她也没有真的责怪若尘。

　　若自己不是这样天生体弱就好了。若尘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他见了白令，见了凝寒，甚至前些日子闯到宅子里的沈傲，都让若尘不由得羡慕。算来自他认识烟珞，他就一直在给对方添麻烦。

　　“我……”若尘想说些什么，但是总觉得说些什么都矫情得很，他虽然体弱，性子却一点都不弱，他怕烟珞也将他看做那些闺阁中的男子。

　　听到若尘开口，烟珞就已经回头了，不过看他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住了没打扰。烟珞为人不算心细，不过还是能看出现端倪，若尘这个人在这种女子为尊的世界其实很矛盾，他身体柔弱，偏偏性子坚强，虽然表面上处事云淡风轻的，但是每次他看白令的眼神都会带着些自卑。

　　这不是什么好事，这次他长途跋涉生病，恐怕又会开始自责。

　　“繁城比黎城热闹许多。”烟珞想了想，说道，“再过几日，听说是繁花节……唔，我也想去赏赏花。”

　　“……噗。”察觉到烟珞蹩脚的安慰，若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出来。他突然有点恶作剧的想法，于是微笑着看向烟珞，说道：“烟姑娘是在安慰我？”

　　烟珞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若尘突然这么高兴，大概是自己的安慰有了效果吧。

　　突然想起了时常调笑烟珞，却每次都被烟珞的迟钝弄到内伤的白令，若尘深刻的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傻透了。

　　“喂，你听说了么，又有人被山贼绑走了。”

　　“这次听说还是个大家公子呢！”

　　“真可惜啊，被那些匪徒抓走的人啊，没一个能好好回来！”

　　“这些人太过分了，赎金都交出去了，居然还是伤人。”

　　“可不是吗，人好好的，就是和丢了魂一样，连大夫都没法看。听说啊，那些山贼会邪术，真是太可怕了。”

　　烟珞和若尘坐的是酒楼的雅座，大堂里人不多，又多数都在安静地吃饭，于是其中一桌的议论就听得尤为清晰。

　　“烟姑娘……”若尘听罢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烟珞的身份，也知道这次南下真正目的是寻找烟珞的索魂链。烟珞在宅子里不怎么留秘密，就连凝寒的信，若尘都是看过的。

　　烟珞点了点头，安抚一般地给若尘夹了一筷子菜：“不急。”

　　“听他们的意思，又有人遭遇不测了，我们是不是……”

　　“先养病。”烟珞当然不可能不管，不过这事儿自己一个人出面就行了，若尘是来探访人的，她本来就没计划让若尘一个凡人插手。

　　“烟姑娘不必顾忌我。”若尘摇了摇头，“我就在客栈里养病，不会出什么意外的。”这里可没有心心念念逼婚的齐大小姐，当然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晚上我回去探一探，凝寒还没到，不能贸然行动。”虽然在客栈歇了几天，但他们本来就到得早，和凝寒约好的日子，要到繁花节以后了。这也是因为烟珞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出没，又有外挂一样的鬼力帮助，两人很少走官道，反而少绕了好多路。

　　正是晌午，日头高悬着，烟珞皱了皱眉，她并没有感觉到索魂链的鬼力，看来索魂链并没有落在法力高强的人手中。可麻烦的是，索魂链本身乃是鬼界的勾魂秘宝，哪怕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拿着去锁，也会对魂魄造成损伤。她是不记得什么规则什么惩罚，却本能一样的觉得，必须尽快把索魂链找回来。

　　总觉得，要变天了……

　　若尘没有说话，索魂链对烟珞有多重要，即便是他也能明白。

　　“烟姑娘已经这么强了，若是找回索魂链，究竟会强到什么地步呢……”

　　烟珞毕竟不是常人，即便是若尘低声的呢喃也可以听得清楚。听到若尘这么说，她反而愣住了。在烟珞的意识里，似乎从没有过自己“强大”的印象。她的记忆力不剩多少过去的东西，能记得的就只有自己屡次战斗都被逼的走投无路，这样，也能算是强大么？

　　“我这样也……”刚想发问，突然大街上吵吵嚷嚷的，若尘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烟珞也干脆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出了什么事？”街上突然多了很多官差，只叫着奉命行事就开始闯进店铺和民居搜查，搞得一条街顿时鸡飞狗跳，有些人不满的瞪那些官差，不过更多的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总不会又有个大小姐丢了什么心上人吧……莫名地想到了这样的情节，烟珞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身旁的若尘。一定是之前被撒了太多狗血吧，她无奈地想。

　　“好不讲理的官差。”若尘倒是没想那么多，只看了看便收回了目光，他为人不喜欢嘈杂，对看热闹就显得尤为不感兴趣。

　　“恐怕连这里也要搜吧，你是不是把面纱带上？”烟珞看到官差走进酒楼，想到男子在这里的身份，迟疑地问道。

　　若尘愣了一下，旋即惊讶的发现自己听见这句话居然有些沮丧，他摇了摇头，把心里的疑惑搁下，尽量平静地说道：“不用了，之前只是怕被人认出来，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都这个年纪了，带什么面纱啊。”

　　在浴凰，未出阁的男子，尤其是身份高贵又生的美貌的男子都习惯带面纱，不过若尘在小镇子当医生，根本就没这个习惯。不过他的沮丧到底是怎么来的……

　　既然若尘无所谓，烟珞也就没管，她只来得及点了个头就听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官差就二话不说闯进了两人在的雅座。不得不说浴凰女尊男卑的发展似乎也很顺应这里的民生，烟珞在这里见过的凡人女子未必都健壮，但是平均身高也在一米七以上了，像这种手里有点底子的人，看起来个个都像是健美教练一样。

　　看到若尘的一刹那，原本凶神恶煞的官差在原地冷了好几秒，紧接着视线就黏在了若尘身上，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被这种赤裸裸地视线弄得很不舒服，若尘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带面纱，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不料他退后的动作恰巧刺激到了那官差，居然跟着向前走了一步。

　　“请问，有什么事？”烟珞快步挤到两人中间，将若尘护在身后。她知道若尘确实长得好看，不过，这个国家的女人自制力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啧，奉命搜查，你是什么人，不知道不能挡官家的道么！”

　　烟珞心想，官家的道是通向美男的么……这公务总不会是繁城的城主来强抢民男吧，治安这么差？

　　“官差大姐别生气，只是在下感染风寒，怕传染了您。”若尘害怕烟珞直接和官差打起来，赶忙在身后露了个头说道。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很奇怪，那官差咳嗽了一声退开了一步，只是眼睛还黏在若尘身上，半点都不愿意分给烟珞。

　　“这是哪家的俊俏公子，繁城最近可不太平。城外的山贼不知道发什么疯开始诱拐人口了，就在刚才又丢了位公子，这位公子可要多小心啊。”

　　“谢谢官差大姐，我们就留几日还要赶路，会注意的。”

　　那官差满意地点了点头，碍于身份也没能多说什么，搜了一圈屋子，临走时还想趁机摸若尘的手，被烟珞挡了回去，气冲冲的瞪了她一眼才走。

　　“真是飞来横祸。”若尘苦笑着坐了下来，不得不说他刚才有点紧张，在黎城的时候，也有些仗势欺人的官差地痞，却碍于齐大小姐的面子很多都只敢动嘴让他难堪，她们看他的时候，也是刚才那样的眼神。

　　“浴凰是缺美男么，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烟珞也叹了口气，她刚才差点就动手把那女人甩出去了。

　　“烟姑娘……觉得我好看？”有些迟疑地，若尘还是问了出来。

　　“恩，很好看。”毫无起伏，理所当然的语气，听起来就和“今天早饭吃了包子”一样的平常。但若尘还是觉得高兴，连带着刚才被官差盯着的羞怒都少了几分。

　　“话说回来，”若尘及时岔开了话题，“按照刚才官差的说法，又发生案子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们很快就会用索魂链了。”烟珞肯定地点了点头，神情却更凝重了，“已经到了这个范围，只要他们动用索魂链，我一定可以感觉到的……就是不知能不能等到凝寒了。”

　　“凝寒道长应该也快到了吧。”距离约定的日子不远了，若尘安慰烟珞说道。

　　烟珞点了点头，复又看向若尘，说道：“你师父的家人在何处，我想我还是应该尽快送你去他们那里。”

　　“烟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若尘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恩？本来是打算让你养好病再去，不过现在既然又出了事，还是早些安顿下的比较好吧。”

　　“烟姑娘，是要……赶我走？”若尘不知道从天上摔到地下居然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若尘也明白，自己给烟珞添了不少麻烦，可他每一次都被原谅了。就在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处的时候，却没料想到自己原来又一次被放弃了。他也想过，为什么烟珞寻找索魂链这么重要的事情会带着他走，原来，都是为了将他丢下么。他还以为……

　　以为什么？若尘觉得心很疼，可是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被抛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烟珞身边有白令，有凝寒……

　　若尘突然明白了过来，明白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投奔他们么？”烟珞能感觉到若尘的情绪激动，可她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提出来要找他师父亲人的，不就是若尘自己么？

　　看着烟珞疑惑的表情，若尘突然全都明白了。是他让她会错了意，自作的孽，也只有自己会吃下这苦果。

　　“是，是这样，我只是要见师父的亲人，突然有些紧张。”若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是不是很惨，可他只能笑着。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明明老老实实说自己对烟珞离开会感到不安就好，明明老老实实说自己想跟着她就好……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呢。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作聪明地以为，烟珞带他在身边，屡次保护他，是因为他对于烟珞，是特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