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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唐朝人的自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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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想明白了,所以她才选择了退却。饶是她娘后来又用锦衣华服和美食美饮来诱惑于她,她还是坚定地选择,不再继续沉迷于这样的安乐窝。
废话,她很怕死的好吗?
于是就这么被送到尼姑庵里。
算来她在梅花庵内,已经待了近月余。她记得大夫来诊治自己得了怪病后,李治又风风火火的来了。
她的兄长王礼同好像最近颇能和他说得上话,可能是大哥的性子比较狂放,正和了年轻的晋王的心意,所以听到她病得浑身都是疹子,脸上的皮肤也都红的一片片,不断地流脓水出来,他本来是不欲多管闲事的。
那时他好像一脸要吐了的表情,直接就跑了出来。
她也只是冷淡地看着,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就算自己真的割断了原本对他的牵扯,他真做出这样的表情,她还是难受。
王元娘啊王元娘,难受也得忍着。
要命啊还是要脸?
不过其实元娘想得差了,李治并没有那么嫌弃她的那张病后的脸。
他本就对王家的元娘不感兴趣,平日里全是为了给父皇些脸面,才勉强维持下去。想到上次她拿自己母后的诗作威胁自己,更是恨得后槽牙发痒。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姑母所说的贤良,能比得上他的母后么?只怕连毫毛都比不上。
本着必须去看看讨厌的人落得如何下场,他就撑着自己未婚夫的身份去了,去了之后只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起了很多的水泡红疹,可他总觉得一如往常,他先看到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那一双眼睛。
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有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可她偏偏不,虽然也亮晶晶,可是上头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蒙了层薄薄的纱,又像氤氲着雾气。看着没有一点生机。
他就是烦她这个,简直就像是为了突出自己而故作姿态一般。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可越是这样,就越跟吞了苍蝇似得。他想他喜欢的人,至少不该是她这样造作的,哪怕不能浑然天成,也该自然一些。
就是个——少女,对,少女也行。
宫里穿胡服的妙龄宫女他也见得多了,都是娇俏玲珑的,哪个和她似的,平日畏首畏尾,关键时刻竟也能摆人一道?
不,他说服自己,坚决不是因为自己曾被她摆一道而恼羞成怒。
想到弟弟李泰送来自己编好的一册书他就有些紧张,李泰的妻子是望族阎家的嫡女,所学所知甚多,很能助李泰编书。
要不也学个李泰找个书香门第的妻子,就不去凑王谢这种大家的趣了?
还是那句话,可不是他想要什么,父皇就给他什么。
李治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无力起来。
直到晚膳过后,他的奶娘走过来也随他叹了口气:“只怕是王家的元娘不愿意嫁,找了什么由头故意起的风病吧,她也是舍得,脸上流脓以后,结了痂可会留疤。”
他挥挥手,根本不信:“阿姆,我知你做过宫中的尚医女,懂些药理,可那不可能?王元娘?她只怕正为嫁不成我哭呢。”
奶娘笑笑:“臭小子,女人心,海底针,你娘当初也不爱嫁你爹爹,后来不也好了?”
他又哑然,再摆手:“她跟我娘哪里一样了。再说,哪个女子愿意冒毁容的风险干这个?”
奶娘也不笑了,拧了帕子,丢他脸上也就去了。傻小子,你懂得多少?,不听也罢,她也不好挡人家的路啊。
而王元娘就这么被家里送到了梅花庵,她爹和娘临走都哭了一场,一母同胞的兄弟王礼同和王礼腾也都握着她的手不舍了起来。
说到底,还得尊重妹子/姐姐的决定。
还是哥哥王礼同说了句:“妹妹莫怕,等着哥哥将来飞黄腾达,一定去接你。”
她歪歪嘴角,还是笑了。娘本就嘱咐过她,宫里的尚医女官来了好几拨,也都确诊了她的风病,其实这病没什么大碍,就是浑身发痒,抓破了就会留下麻子。
好在她和李治的定亲并未进入纳征的环节,李治还有个庶弟,杨妃所出,和他差不多年纪,还在寻觅婚配,或许万岁大家是要等几个庶弟一起纳征……
没有纳征,那这婚事吹了,也没什么了不得。
若是万岁还是钟爱王家,再从王家里选个嫡女配给李治。就她所知,王敏好似转了风向一般,如今正拍着亲奶奶李老夫人的马屁,也想走皇宫路线。
她叹了口气,宽慰哥哥:“大哥,富贵险中求,你平平安安,我总有脱身的一天。”她不知道大哥听进去没有,却感觉自己这个决定反而助长了大哥往官场走的欲望。
他从前可都是在外游学的多,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参与官场。想到自己兄弟被流放的悲惨结局,她又叹了口气,这样就好,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断送了他们的前程。
为了他们,她甘愿吃斋念佛一辈子。
所以她被送到了梅花庵,梅花庵就在长安城外的一坐山腰上,这山丘并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形状像个馒头,姑子们就都喊她馒头山,喊着喊着,就成了馍山。
她已经住了近一月,脸上的脓水也早就收了疤,她是真的得了风病,不过过程较为艰险,舅家有个治风病的古方,外面是谁都没见过的,不过柳家也不靠这个吃饭,所以就传给了母亲。
她从小一碰到花蝴蝶的卵孵出的那种大花虫,就会浑身起团疹,又特意洗了几天冷水澡,果然真的病倒了,那几只大花虫爬了她满脸满身,她明明吐了好几回,就是不曾抓下它们。
出路,这就是出路。
你若是真的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和那个后世称颂的武则天比,不过是她的踏脚石。
这么一径安慰着自己,就成了。
喝了几贴药以后,她好了。脸上留了几个小小的疤,不过都在额角,平日若是梳些刘海下来,也是看不见的。
朝珠也一反常态,并没有大呼小叫。
最令她宽慰的,是朝珠。
自打她做了这个决定,被送到梅花庵里来,朝珠一声不吭,秉了柳氏一定要随她,就越发勤奋地伺候着她。
她和朝珠主仆情深,来到梅花庵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把朝珠拉上床一起谈心。
在家里是没人允许她这么做的。
“朝珠,你想知道我锁着的妆奁里是什么吗?”
她俩从天南谈到地北,从几年前曾到她家相看过的崔家七郎又到了如今的前未婚夫李治,最后元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朝珠也不知如何回答,她当然很好奇,不过她勉强还是维持了一下作为婢女的矜持:“娘子给我看么?要不我还是算了。”
元华却乐颠颠地捧来了妆奁,声控打开了小电脑:“这是电脑,是未来世界的东西。你有什么要问她,她都知道。”
朝珠瞪大了眼珠:“这么厉害,那小姐帮我问问,我以后嫁给谁?”
元华一下就软了,刚才的炫耀劲刺破的球一样就没了:“这个怎么会知道?未来的世界不会记住一个小婢女和她的夫君的。”说着又戳她的腰,“朝珠婢子竟然也会想男人,快些告诉我,是谁?”
朝珠被她呵地太痒,趴在床.上告饶:“娘子,饶了我吧,我觉得那崔家七郎就挺好。”
崔家七郎,不说她都快忘了。那时候娘也鬼迷心窍地要把她和博陵崔氏送坐一堆,为了这个,连小妾崔氏那里的关系都动用了,不得不说,她娘为她也牺牲很多。偏偏那崔七郎是个短命鬼,相看地明明不错,回去没多久,就说在游历江南的时候好端端病死了。
她也懒得再回想崔七郎,跟朝珠说了许多的话,直到眼皮打架,才昏沉沉的睡去。
闭眼前还在想着,梅花庵也未免太不地道,给她们的屋子竟是坐南朝北,又是灰扑扑的,若不是朝珠和她心性还好,只怕要给她们气死。明明她娘亲是给了钱的。
迷糊间又想起王敏在她风病发作的时候来探的那嘴脸,活生生就把“王元华倒了,她终于倒了”给刻在了脑门上,她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这番举动。
在这些复杂心情的煎熬下,她还是睡过去了。
似梦非梦间,她听到朝珠在脚踏那里铺了被褥躺下去后嘀咕了一声:“这电脑要是能有素点,出新点的花样子就好了,也能给住持师太送件袍子什么。”
有吧……
她不太自信,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次日醒来她便迫不及待地翻看起小电脑掉给她的各种刺绣花样子来,可惜朝珠没有一个满意的。
她把头摇了又摇:“青色的姑子袍绣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快找些宝相花纹的吧。”
也是,宝相花才是佛教正花,真要穿成花花样子,只怕也不像得道高尼智定师父了。想到智定师父看到穿的姑子袍下摆忽然出现几朵暗青色的绿牡丹纹样,只怕她的脸都要绿了。
两人想到这个情景,扑哧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选了四种从未见过的宝相花纹,分别是蝠叶宝相圆纹,云纹宝相,和对镜宝相,还有
一种最是好笑,长得特别像牡丹的宝相花,若不细看,是决计看不出来宝相花的样子。
朝珠笑笑:“绣四套再说,她要不了大不了自己穿。”两人说得好听点是来庵中养病,实际上在这群尼姑眼里,她们就是带发出家。
这样的话,也不好太扎眼,只能穿素些。
元华也跟着一针一线绣起来,左右没事,正好小电脑还在放着《大唐歌飞》,两人一边看一边绣。
朝珠还点评了几句:“也就咱们大唐的电视剧好看,那什么格格阿哥的,我也看不懂。”
在朝珠的关心下,她又开发了小电脑的另一个功能,娱乐。
娱乐就是看电视剧,庵里的日子清苦又无聊,俩人第一次见到匣子里出现了人,那人还会动会说话,劲头别提多高兴了。
尤其是朝珠,一个劲地喊匣子里的人,非得人家答应她。后来才知那不是真人。
朝珠边看边飞针走线,嘴里还不闲着:“这个贵妃也太蠢了,着着打不到那优人的要害,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你干嘛非得自己亲手害人,真笨。”
元华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在被她说未来的某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