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黑屋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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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捧着仙匣的日子，她倒不觉得有多好，可是一旦离开了这方小小的仙匣，她是左思右想，茶饭不下。
仙匣被装在自己的一个小妆奁里，还上了钥，应该无碍。为了早日回到仙匣身边，她不得不学着讨好叔祖母。
清水抄经已有很多天，她却玩出了不同的花样，清水抄完用牛乳抄，牛乳抄完上火一烤，竟然还真的有字迹，这就成了元华的作弊方法。
可惜好景不长，她在耳房里的牛乳不知道被谁偷偷地倒了。
她如今被禁足，连朝珠都不能来探她，自己娘亲除了差人送点被褥来之外，连根头发丝都没给她瞥见，据说最近她爹爹最宠的小妾崔月龄怀孕了，把娘亲那里可急得人仰马翻了。
也是，那边虽然是个小妾，却姓崔呢，娘亲最头疼这个，她自己不过是个柳姓，虽说娘家哥哥有官身，却总是心里发虚，嫁过来后这里的妯娌不是皇亲贵戚，就是五姓七望，再次也是南兰陵萧氏之类的家族。偏偏姓崔的小妾还怀孕了，这可是她爹的老来子。
不知娘亲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她歪着头想了会，索性丢去不提，当务之急，且是哄得眼前的老太太高兴了，她才能回去与仙匣好好亲热。
撇去仙匣中的历史类书籍不提，其他的诗词歌赋，演义小说类的书，她简直爱不释手。
“叔祖母，”眼见老夫人刚吃完早餐，心情似乎不错，她大着胆子开口,“我的法华经快抄了第三遍了。”
老夫人好像没听到的哦了一声。
她又重复一遍，得来的还是一声哦。
几天过去，她终于摸到了门道。她开始在老夫人早餐的时候替她布菜，布菜的时候也能搭上几句话，渐渐的，老夫人的面色开始松动了。
本来从小到大，老夫人也挺疼她的，要不然王敏也不会这般嫉妒。
不过她学聪明了，她也不再提为什么自己要装病，又为了什么，她不想嫁到晋王府去，她上次才起了个头，叔祖母身旁的老嬷嬷就唬了她一眼，她装作微笑一下又说起了别的，其实心里还是咯噔了。
她瞥了一眼老夫人的嬷嬷，刚刚用完午饭，暖熏熏的南风微微拂来，她看起来有些微微地困。元华趁着这个空当，便提起了那个自己一直想讲的故事。
“叔祖母，成天抄经有什么意思，不如我给你讲个取经的故事吧。”
那个故事她堪堪看过才两遍，只能勉强记得个大概，所以完完全全只是讲故事。
元华从西游记的第一回开始，讲到日快西斜，也才讲了三个章回。期间她一直注意着叔祖母的表情，以为她至少会与她当初读本书一般，被这个故事吸引。可惜的是，从头到尾，她的叔祖母，王家的老夫人，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
她忐忑不安，终于停了下来。
老夫人也只是嗯了一声：“元娘最近有长进了，我头一回听说讲故事也有一章一回的，元娘可否和我好好讲讲？”
她心里一惊，不错，她已知晓，仙匣上的那些书，都是后世的著作，而仙匣，或许也是后世的东西。
不过她仍旧情愿喊它仙匣，仍旧当做这是上天给她的馈赠。
此时并没有章回体，也没有什么长篇巨著，最多只有讲些志怪的小故事，都很短，并没有什么特殊。
她假装镇定：“这也不是元娘独创，我听朝珠在建业坊那里听说来的。”
老夫人仍是淡淡的，不动声色地再次嗯了一声，元华也学着不动声色地告退去抄经了，但是她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身后那一道深邃的目光，那是老夫人在追究她。
“阿喜，你说好好的一个闺秀，怎么忽然就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许久，老夫人才和身边的心腹嬷嬷这么说道。
被叫做阿喜的老嬷嬷也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回话，“侄小姐平日是爱看些闲书，这个也是有的。”
老夫人摇了摇手：“不，我听说那日群芳宴上，她就很不对劲，从前她也喜欢和那些娇娇们对诗对句，那日却一反常态，说自己没有好句子，莫非真的是病好了以后，性情大变？”
她也思索了几回，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去差人搜搜元娘的和芳斋，我怕她被什么乡野的书给勾坏了。”
最近的元娘，越来越压不住那少年人的天性了，她的娘亲柳氏将女儿送到她这里来教导，不外乎就是看中了她的皇亲国戚的身份，要将她的女儿调教地好些，可不是像如今这样，想做什么就做。
不过，说实话，这么多年来，她也算投入了感情。
“西游记吗？有意思。”她抚摸了一下梳理地光滑，但是仍然带上了许多花白的头发，“是说的玄奘取西经吧？”
她又微笑了起来，这整个王家，要说有意思的小姑娘，元娘是头一个，偏偏性子里活泼外放，却要弄出一副立不摇裙的样子来，果然是很怕她么。
可是又非要讲故事给她听，她也是头一回，被人当小孩子糊弄。
元华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老夫人的怒火，或者说冷若冰霜？小时候，她的叔祖一次在外面蓄养了几个伶人，老夫人发怒了，但是没人能看出来她发怒，她甚至还是对叔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她甚至提议将这几个伶人抬进王家，做小妾，住了一阵，那几个伶人却说还是更怀念宫外的伶戏生活，都纷纷求去，一个也不愿意再呆了。
叔祖也是惊呆，询问之下，才得知这几个伶人的师傅已经红透了整个长安，她愿意助他们在建业坊中建个伶戏园子，捧红她们。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叔祖也没办法阻止这几个伶人有自己的追求。就放她们去了。
没过几月，再去寻访的时候，几个人都赚的盆满钵满地嫁了，有做正妻，有做续弦，总之都比小妾强些。
其实哪里有什么伶人的师傅，全都是老夫人在背后撑着呢。
叔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更别说他不会知道了。
所以她觉得老夫人或许会不动声色地发怒？刚这么胡思乱想，笔尖的清水被门外一声“元娘”吓得一跌，糊在纸上，好在仍是一团清水，啥也看不见。
是老嬷嬷阿喜。
“老夫人唤你去讲故事。”阿喜的嘴角抽了抽，她是听不懂什么猢狲的故事啦，不过看老夫人的样子，竟然还挺受用。
元华大喜过望，屁颠颠地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露出了太过分的表情，赶紧整肃一下。对，就是这样高贵地走路姿势，和飘渺出尘的笑容。
用朝珠的话说，“王家小姐里还有哪个出落地比我家小姐好么？就是得端着才好看。”
这一讲竟然讲到了月影西斜。
而老夫人还听着呢，这个时辰，她本该就寝了。
“叔祖母，还是就寝吧。”
一干人等收拾收拾刚要就寝时，突然有个使妇来通报：“老夫人，和芳斋搜出了什么东西。”
老夫人眯了眼睛，好像有些困了，听到这个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抬了抬眼皮：“元娘，你装病或许是对我给你办的这桩婚事不满，如今又来凑我的趣想叫我帮你退亲，元娘，你可想过没有？和皇家定了亲再去退，不死也得退层皮。或者你下了决心要去做那道姑？”
她抬了抬手，吩咐婢女给她披上披风：“你也不用抄经了，回你屋看看，到底搜出了什么吧。”
元华正冷汗涔涔地要抬脚，她又听到老夫人在身后补了一句：“哦对了，这桩婚事是你娘来我这里求的，可不是我硬要塞给你的。”
这句话无异于在她的头顶炸了一个响雷，是她的娘亲？这桩婚事是她娘亲去求的叔祖母？怎么会，从小到大，她在自己的面前，可是从来都说要她做个好的主母，她以为她最多也就是要将自己许配给高门大户，或者不亚于高门的那些士族去，怎么会是皇家？
偏偏又要她去做王妃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隐隐觉得叔祖母交代给她的是实情，或许这才是符合了自己母亲的心愿的。
她一头想着自己娘亲的心路历程，一头又担心着，老夫人为什么要差人在她的屋子里搜什么东西，又怕仙匣露出了行踪，若是被毁了，可如何是好。
她才刚刚开始看《红楼梦》。这红楼梦，她也说不出哪里好，反正看了就废寝忘食，恨不得也飞到那钟鸣鼎食的贾府去看看那些如珠玉般美好的粉黛们。
这些惊恐后怕就像百爪在挠心，她跟在老夫人后头，晃晃悠悠地就来到了自己的和芳斋门外。
这和芳斋已经乱做了一团，朝珠死也不肯松开手里的盒子，怒瞪着膀大腰圆，领命来搜查的使妇，脸上一个红红的印子，双目绯红，像是死死地忍着泪。
元华脑子里一下就炸开了，响雷炸在头顶和炸在脑子里是有分别的，她估计自己双目也有些绯红，只不过死死地抓着门外的栏杆，控制着自己。
朝珠向来和自己情同姐妹，她这个样子，元华从没见过，她觉得有些心疼。
若不是自己非要引起叔祖母的注意，弄巧成拙地讲什么取经的故事，叔祖母哪里会派人来搜她的屋子。
她现在有些摸清楚叔祖母的想法了。她从前教导自己的方式的确是大家闺秀式的，如今却更加地要求自己大家闺秀起来，连一点的错误都不能犯，或许是因为她已经给自己和晋王做了婚姻的安排，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行为诡谲，出了事，婚事告吹，那也是拉了她的面子。
她的叔祖母李伯玉老夫人，是个爱面子的老太啊。
她简直想将自己一巴掌拍死，她怎么就想到要去讨好她然后退婚呢？
那膀大腰圆打了朝珠一巴掌的使妇，她看的清清楚楚，正是王敏院子里的福嬷嬷。王敏也来上赶着踩自己，真是……
好呀！
福嬷嬷还在叫着：“这作孽的阿奴，竟然敢不听老夫人的命令，快些交出来，也好叫我们看看，是什么样子的稀奇东西，竟然能说人话。”
是仙匣，她听得清清楚楚，仙匣里面的女生有些嘶哑，又有些力气不足，说不清话的样子：“电量不足，请充电。电量不足，请充电……”
她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元华的一颗心，又滑落到了深不见底的冰窟里。她想起长安城里有一个小家碧玉，因为对自己的继母玩弄蛊术，而被活活烧死，没有人怜惜。
这个仙匣，对他们来说，和巫蛊有什么差别？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小黑屋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