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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明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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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城阡陌交通,申苗说敌方有人会轻功,以防被发现,只能走墙院间隔近的窄路。
崇宁走在前边,崇蝶紧跟其后,其实夜明城里无论什么路两人都很熟悉,按照申苗的路线走到尽头,不过是一处山谷,绝壁环绕,还有动物尸体的腐臭,她们去那里会有什么用途?两人的疑惑越来越重,可花谷申苗步伐坚定,两人只能克制住恐惧,继续前行。
在两人心里,花谷申苗不只是城主,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当年她们被释终冤枉放错药,老城主认定她们善妒,重罚每人五十鞭,花谷申苗是花谷族最没存在感的公子,地位甚至不如药童,可只有他愿意明辨是非,堂堂公子,为药童们取药熬制,那些时日,他们才真正的不分上下。
渐渐地,原本澄澈的夜空好像蒙上污浊,崇宁浓密的睫毛不由颤了颤,黑眸惊诧,映出前方摇曳而来的浓烟,脑子里又有什么一闪而过,崇宁捂着头喃喃道:“这就是地狱召唤吗。”
崇蝶皱皱鼻子,闻到令人不舒服的香气,两人几乎同时止步,花谷申苗也停下来:“怎么了?”
“有股怪味儿,感觉都黏黏的,应该是从前边飘来的烟气。”崇蝶道:“夜里山谷比城中温暖,如果在谷风中掺杂了其他药剂,现在还不太能看出来,可若继续弥漫下去,全城百姓都将受到毒害。城主,不管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回去带百姓逃命才是。”
花谷申苗没有立即应答,而是慢慢审度着急的崇蝶,问道:“你可知是什么药剂,能否通过?我们现在就去制止他们。”
崇蝶见他如往日沉稳,好像另有他意,可全城百姓聚于楼照塔下,性命受挟,他身为城主肩负重,岂能如此自若。纵使平日里花谷申苗想法不同常人,也从不会拿百姓性命开玩笑。崇蝶不由后退两步,满是不信任的注视着花谷申苗:“我和崇宁只是药童,去了也是被他人制服,城主为何不找守卫陪你一同前往。你是想让我们送死吗?就因为我们听到你和释终的对话。”
花谷申苗向前逼近一步,崇蝶畏惧后退,崇宁缓过神来,挡在崇蝶的身前,带着崇蝶一起后退,笃定道:“你不是城主!”
一言惊醒崇蝶。
崇宁继续解释道:“可你熟悉楼照的构造,必定也是花谷族人。你也知道我们在塔顶听到的内容,你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想对夜明城不利。或者你只是想对城主不利,因为你想当城主已经想疯了,花谷鹰。”
曾经的他是老城主最青睐的公子,现在的他竟如虫蝎般恶毒。
崇蝶和崇宁双手交握,烟气越来越浓,隐约能看见青色气体张牙舞爪的样子,两人忙不迭的向后跑起来。
崇蝶崇宁惊慌失措的逃,花谷鹰胜券在握,只是大步紧跟:“就算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也没有用,你们以为逃得掉?我要你们生不如死的看着全城百姓奄奄一息,这就是你们当初选择花谷申苗做城主的代价!”
眼看回到大路,可以向在家中祭祀的制衣坊的人求救,可两名花谷族的守卫挡住了去路。
崇蝶崇宁背靠背站在一起,仓皇张望,企图找到逃跑的路。
崇宁双手握拳,怒道:“花谷鹰,你以为投靠释终就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吗?我们夜明城的城主,一定会戳穿你们所有的阴谋,等你如同丧家之犬时,就是城主立功之时,到时候看族长会怎么惩罚你。”
花谷鹰面色阴鹜几分,崇蝶注意到他袖口滑出的银色光亮,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动作奇快的甩出几根银针。崇宁想要躲闪,已经被身后的大力推到一边,再回头看,崇蝶神色痛苦的捂住胸口。
“我就看你还能吃我几针。”花谷鹰再次挥动袖口。
崇宁想要扑到崇蝶身上,却被那两个花谷族的守卫架起来,骂道:“卫零卫叁你们最好不要放过我,一定要小心剧毒不会爬上你们娘子的床,她们五脏六腑会溃烂,会生下地狱厉鬼的孩子,他们拥有八头,赤红的鲜血剧毒无比,到那时他们也只能向你们讨命。”
“哈哈,你怎么也学会了申苗儿那个怪物的口舌之能?”花谷申苗用力甩手,银针飞出。
崇蝶绝望的眼神好像兔子一样血红,想起今日崇宁在塔顶说的话,以往药童在一起闲聊自己日后的样子,她有想过和崇宁分开的那天,但所有的结局都是欢快的,不曾是这痛苦的生离死别。
此刻,崇宁眨眨眼睛,时间凝固般,她脑海里喋喋不休的画面终于缓慢下来,好让她一次把事情想清楚。崇蝶,崇千,崇醉,一定要让他们活下去,她们日后会有各自的生活……夜明城的百姓各自有他们自己的星象,有他们自己的命运,她管不了,就算不忍,也只能残酷的看着他们横尸荒野……而她有自己的归宿,在永恒的黑暗世界,两边高山耸立,只余一线之隔,其中水深百尺,葬于其中,无边的窒息和强大压抑下,寻找飘渺如丝的一道曙光……
一道闪电劈在崇宁面前,紧接着蓝色的影子落在崇宁身前。
崇宁趁乱大力挣扎摆脱身后的束缚,飞跑过去把崇蝶掺起来。
崇蝶嗅觉灵敏,毒烟对她的影响更大。晕眩和恶心的感觉袭来,崇蝶坚忍一声不吭。却眼神迷离的望着那道蓝色的身影发呆,好像以前也见过他,或者是见过这样打扮的人,高高竖起的头发,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危险的气息比花谷申苗还要强烈。
对崇蝶而言,他身上有一种力量,让她忍不住想亲近。
见到异族打扮的蓝衣少年,花谷鹰紧锁了眉头,试探的问道:“你是何人。”
他指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刚听她们说你是为了城主之位才大费周章弄来这烟气,我看你是为了屠城才对。”
“浮屠是什么?莫非,你懂梵语?可是这两个药童,和大师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城中事务可以自行解决,不必劳烦。”
蓝衣少年望望天,一记滚雷响起。崇宁和崇蝶有些傻眼的看着大雨倾盆而下,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他能控制雷雨不成?
少年眼风愈发凌厉,花谷鹰怯步,他一口闷气憋心里,恶毒的眼神仿佛微凸,也许还从没被人忽视到这个地步过。
少年道:“我不知道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手下办事不利,储道会不会生气。”
花谷鹰刚要发作,转念又按兵不动。花谷族不乏灵气之辈,崇蝶和崇宁为最,这才成为他的心头大患,可二人不食人间烟火,人性之事了解甚少,怎么和深谙谋略的储道斗。崇蝶也中了他的银针,没有几日好活,尽管这次没有斩草除根,但二人也不会再成气候,今日没有机会下手,改日也未尝不可,也不算得罪那来路不明的少年。
何况,大雨冲散毒烟,进攻夜明城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储道交代。谁都知道储道心情阴晴不定,不能成事之人他才不会收留。
权衡之间,花谷鹰两个回转跳上屋顶,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卫零卫叁也从不同方向的离开。蓝衣少年未做停留,眼神警告的看一眼崇蝶和崇宁,去追花谷鹰。
雨,高空而坠,扑向大地。
崇蝶依着崇宁站起来,揉着胸口:“疼死了,不过我还死不了,夜明城危在旦夕,我去找城主,我会守着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崇宁打断她:“别说那么多,银针还在你体内,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你该去找师傅。我去告诉城主,我去保护崇醉崇千。”
“我没事,你先听我说完。陈老板给你的预言我记得,他说有一天你对将要发生的事极为敏感,眼下应验了……你有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命运。我可能不能忍受,以后的路我们没有办法一起走,但你现在应该去找陈老板,问清楚压在你心里的石头到底是什么。”
“崇蝶……”崇宁红了眼眶。
“师傅说夜明城向来没有战乱,就连盗贼都极其少,所以只有花谷族有守卫,无论守卫多□□零卫叁衷心于花谷鹰,其他守卫衷心是否谁都说不好。我想象不出夜明城日后的样子,可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离开,你不一样,你的梦只有离开这里才会变真实。”
一段话说中崇宁心事,面对前方的未知,谁也不愿离开。习惯了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分开之后立即变得软弱,日后会慢慢变坚强。崇宁没有力气再反驳崇蝶的话,她摇摇自己的手链,坚定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没有分开。”
崇蝶用力点点头,然后朝她挥挥手。
崇宁果断转身,崇蝶从喉咙里响起一声啜泣,胸口被针堵着难受至极,突觉憋闷,失去感觉,直直前扑。
崇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满目的红色,雕花的木窗摇晃的人影络绎不绝。
她着一袭火红色的纱裙,凝脂若雪,深棕色的瞳孔镶嵌般。
木窗兀自吹开。崇蝶目视黑衣男子轻灵的步伐从窗口翻入,看见崇蝶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转瞬面色又恢复正常,仍然掩盖不住的怒气。
崇蝶葱白的手一刻不停的编织彩绳,很熟练,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
“替身被人下了毒,你可以把她带走了。”崇蝶道,带着主人对下属的坦然。崇蝶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但她确定话出自她口中,而非别人。
黑衣男子欲言又止,把人从床底下拉出来,质问道:“这是谁干的?”
崇蝶把彩绳放在膝盖上,旁边一挪,给黑衣男子让地儿。她不满得扫他一眼,黑衣男子气势便弱下去,崇蝶不耐烦:“我知道她是你的得意门生,你想替她报仇,但不是现在,要以大局为重。”
“所以你就只能自己洞房了,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废物。”
崇蝶闻言不语。待黑衣男子确定替身还有一口气,心情变得不那么暴虐,才轻咳一声。男子立即讨好的看她一眼,意思是后悔刚才骂出的话。
家丁们的脚步越来越近,崇蝶懒洋洋的眨眨眼睛:“慢走。”黑衣男子稳准狠把那半个尸体固定在身上,几次呼吸之间,消失在月色之中。
与此同时,木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崇蝶重新盖好喜帕,把彩绳随手扔进床里边。
崇蝶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
她晕头转向的发现刚刚只是一场梦。
可看到自己身在何方时,立马就又吓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