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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篇 夜明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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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城,黄昏炊烟,起万家灯火,每逢建城,百姓共庆,晚饭过后,居民换上花谷族族服,参加花谷族举办的庆典,这已成为习俗,以示夜明城平等的风气。天色渐暗,夜明城的百姓拿出家中火把,今天的夜明城比平时更亮些。
从远方的山上观看,百姓红白相间华服的和火把橘黄色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填满了半月形的城池,色彩缓缓流淌,逐渐定格在夜明城最高的塔——楼照——门前,静候他们的城主。
数匹千里马在原地踏出有韵律的哒哒声,为首的男子束着高高的发髻,一身蓝色道服衬得他分外挺拔,风吹动衣角,他则如同静止般,仪容刚毅,目光锐利的望着山谷中祥和之景。旋即一紧缰绳,一声马嘶后,扬尘而去。后边灰衣的随从也跟着他全速前进,非常整齐。
楼照五层塔顶,还能看见夕阳落山后最后一抹晚霞,地面鳞次栉比的黄瓦布上一层阴影,唯有花谷族的宅院灯火通明,使朱墙黄瓦颜色分明。那里是夜明城第一院,历代城主均出自花谷族,而花谷族长始终只有一代,没有人记得花谷艳涯当了多少年的族长,也没有人知道花谷艳涯的确切年岁,只要花谷族不宣布新族长人选,百姓就知道花谷艳涯还活着。
百姓依旧视他为神——如果不是他医术高超,为乡里乡亲治疗顽疾,夜明城早就覆灭一场瘟疫——这也是花谷族人高贵的根脉所在。
崇宁挥舞着手臂把自己挂在红木围栏上:“一年只有几天没有雾,一年却只有一天能登楼照,今天太阳是为我而升的吧,试问天下谁有我运气好。”红色夕阳从她白嫩仿若凝脂的脸上缓缓退去,她不禁举高手臂,直到纤长的手指再抓不住一丝光芒,才悻悻感叹。
崇蝶靠坐在栏杆旁边,从栏杆中间扭头回望漆黑的天空星光点点,漫不经心道:“现在是月末,下弦月要到子时才出。”
她灵活的手指飞速的编着七彩的细绳,光线变暗没有办法分辨颜色,她早就想走了,如果不是迁就崇宁,心底抱怨一番,她放慢了速度,借着塔里的灯光继续编。身为花谷族的药童平日有太多工作,闲暇的时间也被师傅抓去学习,今天是夜明城的建城日,每年今天花谷族都要来这里祭拜天神。
祭拜之后城主会在一楼宴请贵宾,那里有华美庄重的戏台,可惜崇宁和崇蝶对酒席和看戏都没兴趣,也不像其他药童趁一年唯一的休息日另外采购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什么的,所以每年都会来这里欣赏夕阳,可惜多半有雾。
“下弦月是什么月亮?”崇宁从围栏上下来,揉揉眼睛。
崇蝶看崇宁欲走,手下的速度也快起来,一心二用和聊着天:“你不记得师傅过生日的时候了?他背到一首关于月亮的时,然后越说越多:每月十五之前是上弦月,子时之前出;十五之后是下弦月,子时之后出。”
“哦,好像有那么点印象,我……”崇宁话说到一半突然中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变的虚无。
那边崇蝶没注意崇宁有些异常,手链编好,她开心一笑,麻利的把手链打上结,质地精良的蚕丝手感格外好,经过各种花色的细心挑染色彩缤纷,崇蝶拉过崇宁的手帮她带上:“这次蚕宝宝吐的丝很漂亮,师傅悉心教导加上我的勤学苦练,总算进步了,这是我编的最好的一次。”
崇宁任由崇蝶帮她带上手链,眸光闪烁,用力思考着。
“你在想什么?”崇蝶摇摇崇宁的手,手链随之晃动,“你带上很好看,回头我给崇醉崇千她们一人编一条。”
“夕阳如残血,彩链精致却不堪重力,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却都如此虚幻,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崇宁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手链,崇蝶扑闪着浓密短俏的睫毛,认真又不以为意的听着她神神叨叨。
崇宁猛然灵光一现说:“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第二天族长就带来了释终,最后她想赖着不走,还冤枉我们调错了药加重她的病情,所有药童都被打……不行,我们还是去找器玉店老板问问星象,不然我心底就跟压着石头似的。”
“你这说风就是雨,不过陈老板也很好找,周围酒壶最多的就是他。”崇蝶笑道,被崇宁拉着下台阶,她也对那次责罚心有余悸,宁信其有。
两人没跑出两步,就听见一个庄重的女声。
“花谷城主,我们又遇见了。”
熟悉又让人心颤。
崇宁也被那个声音镇住。两人双双看向灰色的墙壁上的烛台。
“百年楼照,传言隐藏秘密无数,隔空传音可能就是其中一种吧,”崇蝶走近细看,烛台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知道当年设计者是怎么做到的,这个时辰族长应该在塔的第三层。”
崇宁不禁后退一步,被打击的七零八落:“真希望我的感觉不要那么灵。”
楼照所在位置整条街都格外热闹,各种商贩表演应有尽有,最热闹的地方当属楼照一层,门口守卫森严,里面觥筹交错,亦有如梦如幻的女子动人的歌舞,技艺精湛的戏者惊艳的演绎。
穿着红色布裙的女孩子踩着白色兽皮制成的靴子,莲步轻盈站定在白衣少年身后,望着楼下一片繁华,朱唇轻启道:“不曾想百姓这般拥护你,倘若我爹见到如此盛况,怕是心如鹿撞或不知如何是好了,能有花谷城主一半淡然我就万分庆贺。只可惜,中土有方之士集结,平日里醉心于巫相医卜之术,无一人能解我爹支撑天下生计的艰辛,更别提拥戴盛世。”
白衣少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温润俊朗的面庞显得忧伤:“我印象中的苍王万数敌军压境,仍能气定神闲。释终殿下不远千里而来,还对我这么客气,可是有事相求?”
释终闻言心下设防,眸色更加清明。花谷申苗样子并无多少变化,瘦小的身材一如当年花谷族任人欺凌的庶子,可如今他能当上城主,就不能再被他轻弱的外表迷惑,她的言语更加小心:“我十岁那年跌落悬崖,困于落霞谷,承蒙艳涯族长搭救,无以为报,今日不会再添麻烦。”
申苗摊摊手,气质随意:“那是我多心了,我父将夜明城的地图绘与你便是对你的信任,我也相信你不会辜负他的心意,只不过此时正值夜明城百年欢庆,还请殿下敞开心怀,陪我族共享乐事,申苗感激不尽。”他转身离开时说:“如不嫌弃还请下榻我们花谷族,我会找来侍女为你引路。”
释终说:“你就不好奇我今日来的目的吗?”
申苗闻言止步:“哦?”
释终移步到申苗眼前,摸不准申苗的脾气,也不知他是真不在意,还是欲擒故纵,只好急切得将自己的消息告知:“夜明城四面环山,还有常年不散的瘴气,从不与外界联系,在中土百姓的眼中此处神秘莫测,因此守得一方安定。几个月前我得知消息,那群修习方术之人不知从哪本古书上听得这里,以为这里有得道成仙之人,百名结为一组,分路来此寻觅。”
申苗幽深的眸子定在释终姣好的面容上,伸出食指一抚吹弹可破的脸颊,惹得一片嫣红,这才收了手:“所以,你想要本君,以牺牲夜明城百年的安宁为代价,将让你父王头疼的术士,在我脚下这片土地上解决掉吗?”
“我此次前来只为报恩,情报送达,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释终把脸别开,对申苗的轻浮表现出不屑:“我点破父王的处境是为了表现诚意,免得您自己查明时误会我另有它意,并非求您为我做什么,这一点您也着实误会……”
“如果你真的只为了通风报信。”申苗打断释终的话,“那就要小心了,你能断定那些方士不赶在我之前杀了你!”
话音刚落,就不知从何方射来的匕首,深深嵌入释终脸庞的木栏上。匕首擦着释终的头发飞过,申苗冷眼看戏,刚说话的工夫,申苗借着百姓的火把看见屋顶上数道黑影,这处的风景他看过无数次,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凭什么被几个不名来历的外人玷染,心中怒气更胜,面上丝毫没有体现。
释终惊魂未定,申苗把剑拔出来问她可认得,她点点头:“他们的速度比我的预计快很多,想必是知道我的存在了。”
申苗呛她:“想必是他们故意放出消息,等你启程才一路尾随你而来。”
他刚刚那双戏谑的眼睛瞬间变成一片死寂,仿佛没有一丝人气,如同深海地狱:“写信禀告你父王,我同意将我夜明城作为战场,可我要他三天内派来两万精兵,否则,你也不要回去了。”
楼照所在的街上人声鼎沸,戏台嘈杂的声音响起,这代表欢庆之夜正式开始。崇宁和崇蝶相视一眼,不敢想象在人们沉浸在欢声笑语,而敌人秘密潜伏进来,她们不露声色的找器玉点的陈庞。
陈庞以往总是坐在离戏台最近的地方,今日找遍整层也不见踪影。崇宁和崇蝶远远看见守卫朝她们走来,只得作罢,否则当做闹事被轰出去,回去花谷族还要受责罚,更得不偿失。
“该不会陈老板算出不详,已经提前打算?”崇宁说。
“那我们现在去器玉店。”崇蝶道,望了望面前黑暗空旷的街道,还是原来的模样,却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两人战战兢兢的跑着,前面的胡同拐角突然冒出一抹白色的身影。借着住家微弱的灯笼看不清他的面容,好在那人不是成心要吓她们,他道:“不用怕,是我。”
崇蝶和崇宁心下大安,立刻行礼,齐声道:“城主!”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摇了摇:“你们在塔顶听见我说话了吧。”
崇宁望向器玉店的方向,犹豫片刻点点头。
申苗意味深长一笑,用力拂拂衣袖,崇蝶和崇宁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跟我走吧,这里说话不方便。”边走边说:“现下危机四伏,大可不必拘礼,不分你我,不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