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劫》雪幽谷

4、上善若水

　　阳光和煦，万里无云。路边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微风轻拂，送来阵阵香气。一条清澈的溪水淙淙流过，清可见底，连水中游动的鱼儿都看得清清楚楚。玉文舒展双臂，迎着风，感受着大自然的气息，他深呼吸一口气，说道：“真舒服！”然后，他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脏臭的衣服，皱了皱鼻子。看向呆呆的站在自己身边的尚善水，说道：“我要洗个澡。”。尚善水只是点点头：“哦，好的。”却动也没有动。玉文皱眉看着尚善水：“那你还在这杵着？你好歹回避一下啊。”。尚善水连连摇头：“不要！我要看着你，一直看着你。”。玉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说你啊，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尚善水低声说道：“不是的。我怕……我一个转身，就再也找不见你了。”。玉文轻声叹气：“真是傻瓜……”随后语气一转，硬梆梆说道，“你是笨蛋么？难道我以后上厕所、睡觉你都要跟着我，一直看着我吗？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听明白了吗？听明白就走远一点，转过头去，我没说‘好’就不准回头。”。尚善水只好转过头走远了一些。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玉文叫她，她心中焦急又不敢回头，便喊了一声：“好了么？你还在么？”却没有听见回答。她便又叫道：“玉文！玉文！”身后寂静一片。她心中一紧，猛然转身，可面前的淙淙溪水中哪还有半个人影？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半步，心中一片冰凉。泪水溢满了眼眶，她强忍着不掉下眼泪，可终究也没有抑制住，颗颗泪珠儿纷纷落下，说来也怪，那些泪珠儿落在地上竟变成了颗颗圆润透亮的珍珠。忽然，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抹去眼泪，向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一个人从溪水的下游方向缓缓的向她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玉文走到尚善水的眼前，对着尚善水晃了晃手中的鱼：“你看，这是我抓的，是不是很大？可以做我们的晚饭！”说完，他才发现尚善水的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了一般，“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肿了？哭了？你该不会没看到我，就认为我把你丢下了？”。尚善水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纷纷落下，落在地上化为珍珠。直把玉文看的是目瞪口呆，不自禁的伸出手接住一颗眼泪，落在手心里便成了一颗滴溜溜圆的珍珠。玉文忙弯下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珍珠，却听见尚善水幽幽说道：“我以为……我又找不见你了……很害怕……很害怕……”。玉文站起来轻轻拍着尚善水的脑袋：“傻瓜，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就一定不会的，你该更信任我啊！”。尚善水擦擦眼泪，笑着点头：“嗯！”。玉文摊开手中的珍珠，问道：“这是你的眼泪么？”。尚善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其实，我并非人类，我……是鲛人，南海鲛人。”。玉文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难怪你水性那么好，可以在狂风骤雨的波涛中毫不费力的救起两个人。”。尚善水听闻此言，眼睛闪亮亮的看着玉文：“你……还记得？”。玉文立刻便顾左右而言他：“我记得什么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对了，我常听闻，世有鲛人，泣泪成珠。所织鲛绡，入水不湿。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可我又听说，鲛人可活千年，乃是鱼尾人身，生活在海里，无法行走于陆地。不会人语，只会吟唱，歌声极美。你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尚善水的脸上一下子写满了悲伤，她低声说道：“我与南海中的女巫交换了代价，她便赐予了我人类的双腿，教会了我人类的语言。”。温玉又问道：“那么，是……什么样的代价？”。尚善水忽然就不说话了，她将双手拢在袖中，低下头，袖中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代价么……她低着头忽然就笑了，抬起头对面前的人笑着说道：“是声音。”。玉文奇道：“声音？”。尚善水点点头：“南海女巫容颜极美，声音却苍老嘶哑，一直引为平生恨事。”。玉文恍然道：“你将自己的声音给了她？我一直觉得你生的这般好看，声音却平淡了些，原来是这样。”。尚善水道：“正是这样。你……会不会讨厌我呢？因为，我和你们不同。”。玉文却只是笑笑：“说你是傻瓜还真是傻瓜！生而为异类，并非我们能选择。再说了，人类眼里，你们是异类。然而于你们眼中，人类又何尝不是异类。我不会在意，你又何必介怀？”。尚善水低头轻轻笑了。却听玉文又说道：“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你可真是个宝贝，以后可以无忧了，听说鲛珠很值钱的，比珍珠还要值钱！你以后可以多哭一哭，那我就不愁钱了！嘿嘿！发财了！发财了！”……
　　夜晚，溪水边的空气特别的干净，天上的星星也就特别的亮，珠玉满盘，流光璀璨。玉文生起了一堆火，将白天捉到的那条大鱼剖洗干净，放在火边烧烤，只一会儿香味便飘了出来，玉文坐在火边守着烤鱼，眼巴巴的盯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火光明亮，将玉文的脸映的通红。原来，洗净了污泥和尘土的他是那样的清秀，眉清目秀，眼神清亮，眉目间残留着旧时的温柔。尚善水静静的看着玉文的侧脸，火光在他们之间跳跃，忽明忽暗，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另一张脸，同样的清秀，同样的温柔，多了一些儒雅知礼，少了一些嬉笑玩闹，那张脸好像随时都会转过头来，对她温柔微笑，然后轻轻叫她的名字，善水……此生，我是否还能够听见他这样的轻声唤我？这样想着，她的眼眶就湿润了，她低下头轻轻拭去眼泪。“哈哈！终于好了！”玉文高兴的大叫着，顾不得烫手，拿起刚烤熟的鱼，张口便要吃，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尚善水，将鱼递到她的嘴边，“喏，你先吃！”。尚善水摇摇头，推开那条鱼：“谢谢，我不饿的。而且，那也算是我的同类，我怎么忍心吃呢？”。玉文看着手中的鱼，点点头：“哦，也对！那我可不管你了！我要吃了！”三两下的功夫一条鱼被他吃个精光，他拍了拍肚皮，倒头便睡，迷迷糊糊对尚善水说道：“你若是不睡……就帮忙看着火……夜晚天凉，别冻死了我们……”这句话说完，他就睡了过去。尚善水轻抚玉文的脸颊，望向遥远的星空，眼中映着繁星点点，她的眼中有着久远的悲伤，她喃喃轻语：“只愿你得偿所愿，过得快乐才好。我就是为了这个，才付出了那般代价，换取守护你一世……”
　　“睡得好舒服啊！”玉文打着哈气，伸着懒腰，刚一睁开眼睛，就被震惊了，这里……是哪里？他早已不在刚刚的溪水边了，连尚善水也不知所踪。他的四周围全都是水，一望无际，风中带着咸湿的味道，他正处在茫茫的大海之中，脚下是一叶扁舟，风吹海浪，波涛汹涌，他脚下的小船也随着海浪摇摇摆摆漂浮不定。他蹲下身，紧紧的靠着船身，一个大浪卷来，将他连人带船打翻在海里，身体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使不上力气，说不出话。恍然之间，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十年前溺水的那个时候，恐惧，无助的那些感情一起涌上了心头。他想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童年梦中的仙女姐姐，他很想放声大叫，仙女姐姐，救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必须做的事情……救……我……“救命啊！”突然之间，玉文终于能够出声大喊了起来。然后他一个激灵，忽的坐了起来，手脚冰凉，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衫，就好像刚刚从水里被人捞起来似的。他心里咯噔一下，忙看向四周，却还是他睡觉的那个溪水边，不同的是天已经开始亮了，火堆已经熄灭，却尚有余温。尚善水趴在火堆边静静的睡着，脸色红润，呼吸轻浅均匀，定是刚刚睡下。他吁了口气，是梦啊！还好是梦！但却是那般的真实，回想起来，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冷汗直流。是梦吗？那……真的是……梦吗？

　　“梦由心生，相由心生，不是果，便是因。”老人摇着折扇，声音低沉，“因因果果，乃天道循环。今生种因，来世结果。然而在那因果之中，有没有那样一个人，静静的守护着你，默默的注视着你，不求回报，唯愿你过得快乐，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