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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破人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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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那只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悲喜。年仅八岁的温玉站在一片狼藉凌乱的温府大厅中,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人生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原本华丽庄重的接客大厅,只剩下一堆堆破烂椅子和木头残片。其它的卧房和休息室也都是一片狼藉,就像被人洗劫过一样。温玉茫然的站在大厅的中央,他才离开两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杜琼琚看着温玉,小声唤他:“阿玉……”。难道真的是被强盗之类的洗劫了吗?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安静?人?人呢?温玉开始四处找人,“爹爹!娘亲!小慧!徐伯!”凡是他能想到的人名他都叫上了一遍,但是他寻遍温府上上下下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人都……上哪去了?温玉的身体开始发抖,心脏犹如浸入冰水一般,透心的冰凉。
“少……爷?”大厅的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温玉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温玉立刻扑到老人的怀里,泪眼汪汪的叫着:“徐伯!”。徐伯仔细的端详着自己家的小少爷,不禁老泪纵横:“少爷,真的是你!你去哪了?不过,真是太好了!上天护佑啊!”。温玉不明白徐伯在说什么,他只是急切的问道:“人都上哪了?爹爹呢?”。杜琼琚也关切的问道:“徐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徐伯看着杜琼琚,眼底燃起了希望,他小心的向左右看了看,拉住两个孩子的手,慌忙的走出温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边走边说。”。
在路上温玉一个劲儿的问徐伯。徐伯抹着眼泪,脚下不停步的说道:“少爷,这两天你都上哪去了?上天护佑!也亏得少爷没有回来,才得以逃脱一劫。少爷,你虽然还小,但有些话却不得不对你说,不得不让你知道。你不在这两日,温家……温家没了……”。温玉全身一颤,他觉得有些听不懂徐伯的话了:“你说……什么?”。徐伯继续说道:“有人举报老爷要造反,要弑君谋逆。圣上下旨,彻查温府,结果翻出私制龙袍一件,兵器数万。龙颜大怒,温府上下满门抄斩!”。温玉险些晕厥过去,身子一软委顿在地。杜琼琚急道:“阿玉!阿玉!”。温玉虚弱的摇摇头:“我……我没事。可是徐伯,你为什么没有事情呢?”徐伯说道:“少爷迟迟不归,老爷让我出去找少爷。出得府门,便看见一队官兵向温府而来。老仆躲在一处偷偷观望,看见了全部。非是老仆贪生怕死,老仆这么多年一直把温府当作家啊!只是还没有完成老爷的嘱托,老仆不能……老仆要找到少爷,要等少爷回来啊!”。一向温软的温玉却没有哭,只是眼中含着泪,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徐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少爷,您要是想骂就骂老仆吧!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您别这个样子,会憋坏身体的!”。温玉扶起徐伯,什么话都没有说,忍了许久,终是放声大哭起来。徐伯轻轻的拍着温玉,就像很久以前哄他入睡一般。哭了不知多久,温玉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徐伯:“徐伯,我们现在去哪里?”。徐伯看向杜琼琚,缓缓说道:“去杜家吧。”
当徐伯领着两个孩子出现在杜少康的面前时,杜少康惊讶极了,不是惊讶消失了两天的女儿居然奇迹般地回来了,而是惊讶于温玉的出现。杜少康看着徐伯,指着温玉诧异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和玉儿没事?”。徐伯领着温玉跪倒在他的面前,颤声说道:“上天护佑,温家得以留下这一根独苗。可是,温家是决计回不去了。”徐伯一边说话一边不住的咚咚的磕着头,“求杜老爷看在两家是世交的交情上,发发慈悲,收留这孩子吧!您也知道的,老爷他温和内敛,沉稳无争,怎么可能会造反?定是有小人诬陷啊!如今,温府上下无人生还,留这孩子一人在世间无依无靠,我不想这孩子流离漂泊。求您了!杜老爷!这可是温家最后的希望了!”。杜琼琚也拽着自己爹爹的衣袖,哀求的说道:“爹爹,我也求你了。阿玉好可怜的,求求你了,爹爹!”。杜少康闭上眼睛沉沉的叹了口气,扶起跪在地上的徐伯和温玉:“你们这是做什么,莫说温杜两家乃是世交,就以我和温大人的交情,我也断不会不管此事。徐伯,你放心好了。”。徐伯对杜少康深深的鞠了一躬:“如此,多谢杜老爷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他又对着温玉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老仆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少爷,请您记住,您是温家最后的希望。只要您好了,就是温家好了。”说完,徐伯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慢慢的向门口走去。温玉连忙喊住他:“徐伯,你要去哪?”。徐伯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回温府,那里是老仆的家。”说罢,毫不犹豫的迈出了大门。他抬头看着门外的蓝天,下完雨后的天空格外的蓝,真的,天真蓝啊!
晚饭的时候,温玉吃着饭,想起了徐伯:“徐伯回家做什么呢?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忽然站起来向门外跑去。杜少康忙问道:“玉儿,你去哪?”。温玉说道:“我去找徐伯。”说罢,头也不回的向外跑。杜琼琚忙喊道:“阿玉,等等我!我也要去!”放下筷子,饭也不吃的连忙去追温玉。“琚儿!”杜少康喊也喊不住,无奈的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温玉一口气跑回温府,最先奔进温府的大厅,却因为天太黑且室内没有烛灯照亮,一下子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摔倒的时候,温玉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头,他揉揉眼睛,看向那东西,却原来是一双悬在空中的脚,在自己的眼前微微晃动。温玉心中一紧,缓缓的站起身,缓缓的抬头顺着那双脚向上看去。其时月光明亮,夜色幽幽,温玉趁着月色看清了悬在房梁上的那个人,三尺白绫结束了他不算苍老的生命。曾经那样慈祥的脸,如今在月光下是那样的狰狞可怖。曾经轻柔的拍着他入睡的大手,如今已经冰冷僵硬。“徐……徐伯……”温玉喃喃轻语,他抱着徐伯悬在空中的脚,呜呜的哭了起来。跟在温玉身后而来的杜琼琚看见了这一幕,震惊的捂住了嘴:“怎……怎么会……”她走到温玉的身边,搂着他的脖子,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温玉不爱笑了,杜琼琚想尽办法也只是博得他极为勉强的一笑。更多的时候,他经常坐着发呆,眼神空洞。温玉在杜家并没有住上两天。那天早上,很早很早,杜少康就将温玉叫来。他怜悯的摸着温玉的头,迟迟不说话。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的温玉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着杜少康,说道:“杜叔叔,您有话就说吧,我承受的了。”。杜少康心中一阵唏嘘,这孩子还这么小,为何要承受如此痛苦?他真想把自己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可他又不能不说,为了这孩子,也为了自己的家人。叹了口气,说道:“玉儿,非是我不念旧情,也并非是我不守信诺。我真的很想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可如今,你已不能留在杜家。温府上下满门遭难,独独丢了一个幼子,圣上岂能不知?须知斩草要除根,圣上是不可能放过你的。这两天圣上已经派出人在四处找你,温杜两家是世交,迟早会查到这里的。你必须离开!你已不能留在‘积云川’。”。温玉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走。”。突然一个声音哭喊道:“不要!我不要你走!”杜琼琚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他们的对话她早已听见。她摇着爹爹的手,哭道:“我不要阿玉走,爹爹不要让他走好不好?我们会很乖的!”。杜少康叹气,对他这个女儿他总是叹气:“琚儿,回屋去。”。杜琼琚甩开爹爹的手,跑到温玉的身边,紧紧的搂着他:“不要!我不要!如果爹爹要阿玉走,我就和他一起走!”。杜少康喝道:“琚儿,休得胡闹!若你还想见到玉儿就让他走,难道你想见到一个死掉的玉儿么?”。杜琼琚松开了手,犹豫说道:“我……我……”。温玉却笑笑拍拍杜琼琚的肩膀:“别伤心,我们一定还能见面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回来见你。”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塞到杜琼琚的手里,“喏,送给你。这是我这两天编的相思扣,你不是一直想学吗?可我还没有来得及教你,就把这个送给你吧。”。杜琼琚握着用红绳编织的相思扣,认真的说道:“说好了,一定来见我。”。温玉笑着点点头。杜少康说道:“如今你不能留在‘积云川’,我为你找个好去处。‘颍州’的司徒家,与你我两家均是故交,你去那里吧。我修书一封,你拿好了,他一定会照顾你的。”他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布包,递给温玉,“这里有书信和一些钱财,海边的码头上我以雇好了船只,到了‘颍州’只要打听司徒家人人都会知道的。”。温玉接过布包。司徒……他好像见过一个叫司徒的人,可又有些记不清了。杜少康叮嘱道:“切记,在事情平息之前绝不可以回‘积云川’,更不可以姓温!”。不可以姓温!温玉小小的身躯轻轻的发抖,然而他只是紧紧的抿着唇,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杜叔叔伸出援手的恩德,如果我还能回来,我一定会报答。”。杜少康道:“玉儿,你还记得徐伯最后对你说的话么?”。温玉道:“记得的。我是温家最后的希望,只要我好,就是温家好。”。杜少康点点头:“你要记住这句话,就算天意弄人,就算老天无眼,你也要活下去,用尽全力活下去。”。温玉用力的点头:“我会永远记住这句话的。”。温玉背上了小布包,向门外走去。杜少康本想送他一程,谁知温玉回过头来,对他说道:“杜叔叔请留步,玉儿自己一人便可。玉儿不想给杜叔叔和琼琚平添麻烦,我自己可以,从今以后,我一个人可以做任何事情。”。他步伐坚定的走出杜家,没有回头,也许从今以后也不会再回头了。温玉坐上了出海的船,船只悠悠,载着他离开了自己生长的故土。船行出了很远很远,温玉才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的故乡,泪眼朦胧。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老人讲到这里,也已经是泪眼朦胧。“那一年温玉八岁,他没有了自己的家,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被迫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孑然一身。不管生活有多么的艰辛,不管世间有多少的磨难,他始终记得那句话,‘就算天意弄人,就算老天无眼,你也要活下去,用尽全力活下去。’这句话成为了他人生的支柱。是的,他一直都在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即使为了活着已经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