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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丶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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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兵的喊杀声被黑暗掩埋。战国七雄之中,最弱小的国家,那个号称“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的韩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带她逃出来的张副将死了。女孩木讷地跪在母亲的尸首旁边,看着周围的一切被火海淹没。新郑,这里是那个安详的国都新郑么?双亲去世,国破,家亡。高楼倾塌,溅起一地火星。染着鲜血的白纱被火吞噬,在一片噼里啪啦声中化为灰烬。
她抹干脸上的泪水,手执母亲的遗物——蝎尾,从火海中走出来。下身的裙摆早已撕去一半,露出白藕般的小腿。背后的秦兵举起早已杀得缺了边的戟,往她的后背刺下去。在戟与皮肤接触的一瞬间,女孩猛地转过身来。那双猩红的眼眸,如同浸泡过血水一般,让人觉得坠入深渊一般恐怖。那人心里一惊,戟,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刺下去。金属撕裂血肉的声音。他低下头,看见一把链状的剑刺破坚硬的铁甲剑穿过自己的胸腔,鲜红的血正沿着墨色的剑身滴下来。“你……啊……”女孩拽紧了蝎尾,将剑从他身体里拉出来,撕扯出一摊猩红。衣服染上鲜血,如同一朵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灿然开在她身上。眼前的人瞳孔紧缩,摇曳了一下,倒了下去。瞳孔放大,溢满了不可名状的恐惧。眼中的猩红渐渐消退,恢复原本的冰蓝色。这里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液特有的甜腥,甜腻得让人窒息。火光逐渐暗了下去。
女孩依旧站在那儿,如同被抽取灵魂的傀儡,一动不动。她在等一个人,那个说过会回来带她走的人。月上梢头,几只寒鸦凄厉地叫唤几声,朝苍茫的远方飞去。子轩还没有回来。女孩紧握着手里的玉玦,关节处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玉玦刺破细嫩的皮肤,鲜红的血从掌心里流出来,滴落在尘土里,与那些发黑的血液混为一体。不等了。女孩松开手,撕下衣襟的一角,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她将玉玦系在腰间,不甘心地看着黑暗尽头的那点火星。灭了。他还没有回来。女孩转过身,抬眸看见靠在树上的少年。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血腥。过分苍白的皮肤透出一种病态的美,深如夜海的眼眸看着漫漫星空,棱角分明的唇,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身上的玄衣被风撩起,整个人散发着鬼魅般的气息。
他歪过头,邪魅地笑着,那双夜蓝色的眼眸如同寒冷的冰渊,冰冷刺骨,却叫人挪不开眼睛。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觉得脑海里涌起巨浪,将她的意识冲得分崩离析。眼前一黑,仰面倒了下去。没有摔在满是鲜血的地上,就在倒下去的那瞬间少年抱住了女孩。冷冰冰的触感从手臂传来,她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张开眼睛。也许是杀人杀累了吧?他笑了笑,横抱起女孩,走向那片最深的黑暗。
颠簸的马车里,少年望着窗外出神。许久后,他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躺在坐榻上的女孩。她就是东皇所要的人么?他冷笑了一下,既然你手中已经有了我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为什么还要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呢是因为她身上流着轩辕凌月的血么?她醒了。冰蓝色的眼眸内,一片浑浊,不知是眼泪,还是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轻声问道。“你不必知道。”少年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星空,忧伤得让人心疼的星空。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朝桌子上的灯一挥。
灯灭了。
少年的侧脸映在夜色里。柔和的月轻轻勾勒着棱角分明的线。
在黑暗中,女孩抱着双腿,蜷缩在一角。
活下去。
第一次,有了这般强烈的念头。
她要活下去,带着毁家灭国的仇恨活下去,带着父母双亡的仇恨活下去。
她叫末世,末世的末,末世的世。
——————————————————————————————【八年后】——————————————————————————————————————————
夏末的夜,寂静无声。
天空是单调的夜蓝色。月明星稀,月色将树林染成象牙白。唯独树林中央那棵不知道枯死了多少年的大树,依旧伸着黑褐色的枯瘦的枝桠,像无数饿死鬼的手,硬生生地撕破天空。树林里雾霭沉沉,墨绿色的叶片上凝着一层细小的水珠。浓重的杀气惊起一树乌鸦,扑棱棱地逃离树林。
迷雾中淡出一个模糊的光影——一名少年。月光轻轻的勾勒出他的身影,俊美的脸没在黑暗中,如夜海一般深沉的眼眸里,凝聚着沉重的杀气。左眼上的文印闪着诡异的紫光,双手间凝聚着紫色的气。他谨慎地盯着树林里的一切。眼中一紧,两道气刃直直地往不远处的大树飞去。紫光闪动,大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不好!傅彦闪身躲开倒下的大树,跳到另一边。“躲够了么?躲够了,我就要认真了。”少年勾了勾嘴角,扬手甩出两道气刃,快速朝傅彦跳过去。
“如果你乖乖把九色寒灯玉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轻松一点。”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手上冒出一团紫色的气。傅彦的衣服上染上一滩滩鲜红,结痂未久的伤口再一次裂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星魂,我求你,饶了我……”“哦?饶了你可以,除了九色寒灯玉外,你还要拿一样有价值的东西来换你的命。如果没有,那你的命,我就收下了。”手上的气团越积越大,夜蓝色的眼眸里露出残忍嗜血的光。脊背一阵发凉,傅彦打了个寒战,如一个断线的木偶,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星魂挑了挑眉,还不肯将寒灯玉交出来?“我先开个头。”他伸手拉出一道气刃,往傅彦的左手劈去。“啊!”惨叫声与骨头断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血淋淋的左手掉在地上,小指微微抖了一下。傅彦的瞳孔不住地颤抖,心脏被恐惧抓住,似乎要将心脏从他的胸腔里扯出来一般。他按着左臂,摔在星魂面前。断口整齐,竟如同刀剁一般,白森森的骨头和血肉混合在一起,黏糊糊的。星魂眯起眼,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稚气的脸上,挂着如同鬼魅一般的笑容。幽色的紫光架上傅彦的脖子,杀气放肆地噬舔着他的脖子。“嗯?”星魂微微偏过头,看着左侧的树林。一股寒气正在逼近。
地上凝结出一层薄冰,快速地延伸着。树梢上的叶子停止了颤动,凝结出一层雪白的霜华,被冰雪凝冻了。整片树林迅速覆上了一层冰霜。幽幽白烟在树林中弥漫着,散发着逼人的寒气。这是……御水诀?!
脚下的土地被渐渐冰雪覆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星魂眯起眼,手上的气刃猛地增强了一倍。他收敛了笑容,谨慎地盯着左侧的树林。“你最好快一点,否则,我会让你比死还难受。”星魂盯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傅彦,要杀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傅彦缩着身子,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发光的玉石,右手不断地抖着,像风中的枯枝。缕缕寒烟从莲花状的玉石中透出来,散发着雪域独有的寒冷。九种不同的颜色,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这就是能够保命的九色寒灯玉么?
一抹幽白冲天而起,直直地扑向九色寒灯玉。
来了么?星魂往那只银狐甩出一道气刃,不觉脚下的冰炸裂。“轰——”一团浓雾从地下涌出来,与寒气融为一体。视线一片模糊,星魂凝结着气刃,往四周劈去。巨大的冲击劈散浓雾,一道光影如离弦的箭,朝树林左侧奔去。“哼,想逃,没那么容易!”星魂抬手了结了傅彦,闪身追了过去。银狐飞速在冰面上滑行,不时回头张望。两道气刃沿着冰面划过来,它灵活地踏着树干,闪身躲开飞过来的气刃。两道气刃割破冰面,幽幽紫气与寒气纠缠在一起。“叮-叮-叮-”冰梭迎面飞来,星魂敏捷地后退几步,冰梭直直地插在冰面上。树梢上,站着一个蒙面的白衣女子。
“哼,雕虫小技。”他用力一握,猛地抽出两道气刃,如长鞭一般,震碎冰面。鞭子往上扬起,整齐地劈下一簌簌枝桠。撕裂空气的声音刺痛耳膜,女子躲开飞过来的鞭子,抽出腰间的蝎尾,挡住飞过来的气刃,另一记气刃劈中银狐的后背,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皮毛。“咪唔。”银狐哀鸣一声,摔在冰面上。手被气刃的冲击震得生疼,女子咧了咧嘴,从树上跳下来,一手揽过受伤的银狐,后退了几步。“终于肯现身了。”星魂笑了笑,拉出一道气刃朝女子的面门劈去。女子躲闪不及,正中左肩。他扬起手,凝结出四成功力的气刃,朝女子挥过去。“嘶——”她躲开飞过来的气刃,撞在身后的大树上。“咪唔。”怀里的银狐哀鸣一声,蹭了蹭女子的手臂。她忍着痛,抬起右手,地上的碎冰凝结起来,冻住星魂的双腿。“走。”她咬了咬牙,抱起银狐,宛如一道闪电,往树林深处逃去。这般速度,世间又有几人能追上?星魂眼里一紧,脚下的冰自行破碎。他紧紧地盯着女子的背影,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这人,怎么那么熟悉?难道是她?他刚想追,却发现背后有人。
“嗯?月神大人,什么时候你也喜欢躲躲藏藏了?”他微微偏过头,看了身后一眼,有点惊讶。月神从暗处走出来,神情冷漠。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冰渣,淡淡地说:“东皇阁下有令:不用追。”星魂冷笑着,瞳孔紧缩:“这九色寒灯玉,可不是普通的玉石,可以疗伤,更可以续命。东皇阁下这样做,是为何?”“她——会回来的。”月神盯着女子的背影,紫眸里微微泛起波澜。“哼。”星魂背着手,走进黑暗之中。
“让开让开,快让开——”几个秦兵粗暴地推着街上的行人,开出一条路。“应该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众人议论纷纷,靠两边站着。一架华丽的马车望殷尘阁而来。驾车的人面如死灰,双目空洞无神,服饰奇特。他的双腿悬空着,活脱脱地像死尸。“那是…阴阳家的人。” “嘘,别说话。阴阳家的人,咱们惹不起……”声音越来越小。车内的少年轻轻地抿了一口清茶,不屑地瞥了瞥窗外。目光如同冷箭一般,直让人毛骨悚然。说话的人连忙低下头,不敢言语。他冷笑两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南公,什么时候你也对这些烟花之地有兴趣了?”少年挑了挑眉,斜了身旁的老人一眼,一脸鄙夷。楚南公正和周公下棋,这一问将他从周公的棋盘边拉了回来,慢慢眯开眼睛。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不紧不慢地说:“殷尘阁只是听听琴,谈谈心的地方,也算得上烟花之地?我的小星魂,那你平日见过的怡红院、醉仙楼是什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叫我小星魂!”星魂冷下脸来愤怒地瞪了楚南公一眼。“呵呵,好好好,我不叫你小星魂——这次去殷尘阁,是要接一个人。”楚南公摸了摸又长又白的胡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星魂一眼,“这个人,你也认识。”“哼,我没兴趣。”
傀儡停了车,幽幽地朝车内的人道:“南公大人,星魂大人,已到殷尘阁外。”傀儡下了车,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众人脸色苍白,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楚南公咳嗽两声,驻着拐杖走进殷尘阁。“哼。”星魂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也走了进去。
阁内的摆设雅致不俗,每两对雅座都用屏风隔开,为之一阁。过道的两边摆着几株幽兰,静静地打着花骨朵,迟迟不肯开放。中央水池上,垂着抹抹白纱,围绕着白玉台。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台上,身前放置着一张素琴。颔首低眉,却掩不住她的倾城容貌,惊鸿一瞥便让人心醉。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透过层层白纱,目光落在星魂身上。他怎么来了?似乎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星魂偏着头,四目对视。双眸如最黑暗最可怕的深渊,看透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却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着。他倒是变了不少。女子垂眸,羽毛般的眼睫掩下蓝盈盈的秋水。星魂眯起眼,打量着玉台上的女子。这名女子……怎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星魂大人,请坐。”楚南公盘腿坐在玉台对面的雅座上,拍了拍身旁的坐垫,示意星魂坐过来。星魂回过神来,挨着楚南公身坐下。
殷尘阁内只有三个人,显得有些空旷。阴阳家帝国护法在内,竟无人敢入。那倒也是,谁愿意冒着搭上性命的危险来听一次琴呢?女子在心里冷笑两声,抬起纤纤素手,轻轻地按在琴弦上。悦耳的琴声如月光倾泻,在阁中荡漾着。幽兰静静绽放,散发着醉人的幽香。一朵朵冰莲从水中伸出来,散发着寒气。轻拢慢捻抹复挑,纤指轻轻拂过琴弦,每弹一下,肩上的伤便痛一下。女子忍着肩上的疼痛,弹奏着。
“哼,用御水诀骗骗那些愚蠢的百姓,绰绰有余了。”星魂盯着水中绽放的冰莲,抿了一口烈酒,冷冷地笑着。楚南公摸着胡子,呵呵地笑着说:“你既然认得这是御水诀,那你该猜到是谁了吧?”星魂不语。“几年不见,末丫头越来越出落了。我老头子竟然快不认得她了。”楚南公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又会周公去了。
末世,真是好久不见。星魂眯着眼,指尖上绕着几缕幽幽紫气。手里的气刃一扬,割下抹抹白纱。楚南公猛地睁开眼睛,身旁已空空如也。星魂飞身跳出雅阁,踏着飘落的白纱,从空气中拉出一道气刃,猛攻过来。末世吃了一惊,仰面躲开劈过来的气刃,单手按着琴,一手往空中一扬。一道冰梭从冰莲中刺出来,直直地戳向星魂的后背。“哼。”他闪身躲开,手里拉出一道气刃劈碎冰梭,一脚踹向末世的左肩。她用手臂抵着,只觉左肩一疼,伤口裂开了,鲜红的血染红了白衣。末世咬了咬牙,反手撞向星魂。星魂用手挡着,猛地甩出一道气刃,朝末世的左脸劈去。她闪身躲开,却被割下一缕棕色的发丝。她扬起手,破碎的冰梭变成数把小匕首,朝星魂刺过来。他踢开飞过来的匕首,翻身环着末世纤细的腰。不好!末世抬起手,水中蹦出两道冰刃,朝星魂砍下来。星魂将她按向自己,左手凝结出一道气刃,架在她白皙如雪的脖子上。两道冰刃悬在空中,停留在星魂额前。细碎的刘海凝结着薄薄的霜华。星魂眼里一紧,两道冰刃碎裂,落在玉台上。幽幽紫气放肆地舔舐着末世的脖子,星魂暧昧地靠在末世身上,轻轻地在她耳边吐着气,鬼魅地笑着:“即使你修炼到十层境界,在我眼中也不过如此。末世,你又输了。”末世咬紧了牙,面如冰霜。
两个人就这样暧昧地站着,谁也不动。
“末丫头输了?!”楚南公磕了口茶,紧紧地盯着僵持的两个人。
“如此倾城容貌,真是祸国殃民呢,你说是吧?末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末世的脸,指尖轻轻划过白嫩的皮肤,停留在尖巧的下巴。星魂邪魅地笑着,用力捏紧了她的下巴,双眸在刹那间变得狰狞。怀里的人猛地颤了一下。末世冷着脸,闭上了眼睛。
他抬起左手,指尖的气刃散着幽幽紫气,对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一刃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