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如意涧

7、第四章

　　首先发现叶秋潮变了的人是冯国为。
　　那天一如以往的训练当中，本来冯国为是很心惊胆战的。谁叫他这两天运道不佳，竟然抽到跟叶秋潮一队！
　　要说叶秋潮这个人吧，文质彬彬斯文儒雅而且还是大学生，只要不开口不冷笑，那简直就是中国人所谓的君子的形象表率啊！但其实呢，这个人骄傲自大，脸上的表情通常就是高人一等的倨傲冷笑，害得他们这一批一起进来当兵的，几乎没有人敢跟他靠近——怕被冻死。
　　而再然后，这个人的特殊也体现了出来。他是大学生，据说还是搞高科技的学科，那么提干或者转技术兵种那是必然的，何况连长李凌也似乎很看重这个年轻人的样子，特地给他安排了远高于普通士兵的待遇。那么想必叶秋潮窜上去也是很快的事情吧。
　　结果却大出大家意料，两年下来就连他冯国为都考出了士官证，这位叶大少爷却屁都没有一个。不过他的脸倒是越来越苍白，笑容也越来越冷傲，似乎靠近三公尺内就能把人冻死。因而大家都很怕跟他组队搭档练习，就算后来来了一个叫萧青山的家伙，大家还是能多远就躲多远，可惜这几天显然冯国为流年不利，一不小心就抽到了跟叶秋潮一组。
　　所以当滑倒在地上的冯国为被叶秋潮扶起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而当他又听见叶秋潮那句淡淡的“当心点儿”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回头去看看太阳在什么地方。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一张圆圆的包子脸，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嵌在上面，笑得还真好看。
　　“看什么呢？”包子脸笑眯眯的，“没见过我这样的帅哥？”
　　叶秋潮受不了地翻个白眼，拉了冯国为一把，“快跟上去，别理这疯子。”
　　冯国为被吓住，叶秋潮没有冷笑诶这次！他他他他，他在忍俊不住地微笑！
　　笑得也真好看……
　　后来，萧青山拍拍叶秋潮的肩膀，“看到吧，收买人心又不难，凭你的魅力，三两下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多好，群众基础结实了才能图谋后路。”
　　叶秋潮哼了一声，“那些人，我原本就不愿意折节下交，若不是为了……”
　　“行了，叶秋潮，你不必一再提醒我也提醒你自己，你身负深仇。我答应了，就一定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但在合适的时机到来以前，好好过你的日子，让自己开心一些。唉，你为什么不这样想——你既然知道了上面有人要弄你，你就应该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你过得越开心你的仇家岂非越愁闷？敌对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自己独自难受，要让对方更加难受才是上策嘛！”
　　“萧青山，你是双鱼座的吧？”
　　“啊？”
　　“那么会幻想，怎么不去当艺术家？”
　　“……那个啥，杀人也算是一种行为艺术吧？！”
　　“杀人？！切！你行不行啊？”
　　“小子诶！我可教你一招哦，千万不能问男人行不行这种问题，因为没有男人会回答自己‘不行’的！”
　　“妈的，受不了你了，打一架吧！”
　　“OK！谁怕谁啊……啊啊啊啊！我靠，你还真打？”
　　“打都打了你还问个屁？”
　　“我操！”
　　……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又被关了禁闭。不过最近关熟了，自得其乐也被他们找出来。
　　“第三次了，哈！叶秋潮，你输了！那光扫过来已经第三次了，你输了，来，输了就唱首歌来听听。”
　　“不会。”
　　“怎么可能，你声音不错啊，卡拉OK应该经常去吧？”
　　“……我没有那些闲钱。”
　　“这样啊。算了，还是我来唱好了~~够义气吧？”
　　“够义气下次砸烂东西就不要拖着我一起来关禁闭！”
　　萧青山就当没有听见隔壁房间的抱怨，径自哼哼哈哈唱起来。于是，月色溶溶的夜里，在只能看见这一缕光芒的地方，叶秋潮听见——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
　　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
　　给我一杯酒烽火几时休
　　喝完这杯一切再从头
　　江山仍在人难依旧
　　滚滚黄沙掩去多少少年头
　　悲欢是非成败转眼成空
　　涛涛江河汹涌淘尽男儿的梦
　　曾经海阔天空昂首莫回头
　　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
　　那又贱又痞的声音伴着这首老得掉牙的歌，不知道为什么，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仰头看月光的叶秋潮，却生出一种淡淡的希望来。
　　如果，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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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出勤任务的时候，就连李凌都感觉有些措手不及。一般情况下最多出动特警部队，比较棘手的时候也只是请部队出几个业务标兵帮帮手——比如上次银行抢劫这样的大案，再不然就是抗洪啊救灾阿需要部队出人。但正式地出动部队执行军事任务，在李凌的当兵以来的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怎么都好了，既然是上峰的调令，他们一线指挥官也只有服从命令。
　　整军出发，一切有条不紊，只除了那个小子。
　　“为什么我不能去？”萧大少爷半喇屁股坐在桌子上，“敢情我不是你的兵？”
　　“你要是出了事，我负不起那个责任！”李凌挑挑眉毛，“何况，我的兵？”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一声，“有把屁股坐在连长办公桌上的兵吗？”
　　萧青山嘿嘿嘿嘿的，酒涡更加灿烂，“那也得李连你给我个名分才行啊！”顺便还抛了个媚眼过去，“要不，我就只有去找指导员啰！”
　　李凌摇着头站起来，“行了，少废话吧！要去就跟着去，以你的能耐，我相信你小子能照顾好自己……”
　　“那么他呢？”但是萧青山并不就此罢休，他还有问题，“我都能去了，他是我拍档，总要帮我一把吧？”
　　李凌猛然抬起头来，紧紧盯住萧青山的眼睛，好半晌却突然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的，萧青山？”
　　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问题，萧青山脸上那面具般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过了会儿他慢慢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心中突然有种放下一切的轻松，“我来，”他抬头回答，“还债！”
　　……
　　叶秋潮站在连队办公室外面的花坛前，像根柱子似的站得笔直，他看着前面花坛里的一株玫瑰，简直就像看呆了。从时节上来计算，这朵花，应该就是这个夏季里最后的一朵玫瑰了吧，但是叶秋潮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作这种形而上的联想。因这只是一朵玫瑰花，而不是或不会全是他的人生，他当然还有其他的机会其他的契机其他的什么什么什么……
　　但那些都不是现在！
　　怒火和绝望烧灼了他，肌肤也几乎寸寸焦裂。可惜他是叶秋潮，他不是萧青山，所以他就连闯进连队办公室的权利也没有，他只能站在这里像一根柱子，看着最后的机会和最后的玫瑰一起从他的生命里逝去！
　　但就在这时候，干净利落的脚步声从后面传过来，叶秋潮甚至来不及转过身去就被一头大熊似的萧青山从背后来了个恶狠狠的拥抱，“喂！”
　　“喂什么喂？傻站在这里晒太阳，当自己是木头还是石头，还不赶快去准备？人民再等着我们解放，百姓在等着我们去救援，不凭在等着我们去公正，罪恶在等着我们去打击，美女在等着我们去泡……”萧青山嘴里胡说八道手脚却不慢，硬推着叶秋潮就往前跑。
　　叶秋潮一时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是说？”
　　“是说我们得赶快出动！”萧青山瓮声瓮气地道，心中却不免疑惑，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做的？大太阳底下站了那么久，身上一点汗味都没有，反而，反而怎么说呢，倒像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你用什么香水？部队里不许用香水你不知道吗？”
　　叶秋潮心中正为刚刚得到的信息而兴奋不已，也懒得计较萧青山三五不时地神经搭错线，只是翻了个白果眼给他，“我他妈又不是女人，用狗屁香水？！”
　　萧青山佯怒，“靠！这年头狗屁都那么香，还有没有天理？”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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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小山丘上丛林密布，于是调动军队的好处就明显起来了，上上下下把这整座山围得跟铁桶一样，一只苍蝇都无法飞出去。然后逐步推进，遭到围捕的人犯当然只有束手就擒的命运。
　　“切，弄了半天，原来只是来当人墙的！”萧青山兴趣缺缺地吐口唾沫，“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宿舍里打游戏呢……”
　　话音未落，凄厉的惨叫声就明确告诉了他以及调动军队的上级领导，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的。
　　而等萧青山和叶秋潮赶到那惨叫声发出来的地方时，伤亡已经产生了。
　　五具被炸弹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旁边是两具焦黑一片的炭尸，而惨叫之所以还在持续，是因为刚刚冲过来打算扑上去营救自己同伴的冯国为的腿上，不慎沾染了一星点的火苗，结果却不管怎么扑打都无法熄灭掉，反而越烧越烈起来。
　　叶秋潮第一眼就觉得那火苗的颜色不对，猛然心中一动，“那是加了镁粉的燃烧剂，用干土，必须用干土扑灭！”一面叫着一面就冲过去弯腰从地上抓起土往冯国为的腿上盖。一开始大家还不明白这样做的意思，但看叶秋潮已经动手，当即也立马跟了上来。反而是萧青山站定当场，一双虎目四处梭巡，炯炯有神。
　　只是当叶秋潮手中略停回过身来的时候，看着萧青山却差一点喷笑出来，原因无它，就是突然想起很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很无聊的讲一只黑猫的动画片。那开头是这样唱的——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萧青山忽有所感，结果回头就看见叶秋潮看着那一幅强忍住笑的表情，一时间完全没有来由，不明所以地，萧青山就那么傻兮兮地向着叶秋潮也笑了笑。
　　叶秋潮似乎愣了愣，随即，嘴角慢慢抿出一个欣悦的弧度，抬手就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萧青山虎躯一震，兴奋满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