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即使毕业了也不要忘记那些混蛋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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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杉以前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能够毕业，或者他从未考虑过自己会有迎接毕业的这一天，白纸黑字的试卷和考场外飞过的燕子都还印在高杉那碧绿色的瞳孔里未曾散去，樱花却飘落了。
啊，天空的颜色忽然变得顺眼了。高杉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耳边是银八依旧没有精神的念叨，他透过教室的窗户朝外面望去，银魂高中的天空在高杉晋助的记忆中，三年来头一遭的万里无云，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蓝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高杉把脚翘到桌子上，脚尖前一寸是那人留了三年的长发，乌黑浓密，和他其人一样看上去一丝不苟的下垂着，细看却还是有那么几根短一些的不乖顺的冒了出来。
桂小太郎的背脊依旧是挺得笔直的，似乎全神贯注的听着坂田银八那完全没有主题只是为了凑时间的絮絮叨叨，时不时还点点头流露出一副“老师我懂”的神情，殊不知正是这副好好学生的模样，令后面那个打着不良少年旗号的中二男孩莫名不爽。
“老师我啊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啦，凑数什么的真的已经完全尽力了，相信你们也绝对不会希望我像隔壁班那个谁一样讲完这最后一个班会课——我对你们那种痛哭流涕的BAD END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更何况浪费的还是老师我的纸巾。”银八轻轻拍了拍讲台，似乎知道有不少人一直处于状况外，他依旧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天然卷和毫无干劲的死鱼眼，穿着老不正经的白大褂，打着歪歪斜斜的领带，里头是皱巴巴的衬衫，嘴里叼着一根快要烧完的香烟，烟雾有的时候还会从鼻孔里冒出来，脚下穿着一双底被磨损的不成样子的拖鞋，“还剩下一个多小时啊……一个下午真是长透了。老师我在最后一天就给你们一点福利好了，就那什么，在学校里自由活动。恩，听上去不错，在你老妈喊你回家吃饭之前要去操场拍一张以后同学聚会可以拿来吐槽的毕业照啊。”
底下的人开始悉悉索索的收拾自己的书包，整理今天发下来的奖状啦，评语啦，礼物啦，同学录啦之类各种各样麻烦的东西——高杉没有这些，高中三年除了值日以外没有对班级做出任何贡献，打碎了坂田银八的眼镜不下三十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把花盆从半空中抛下去不下二十次，打架斗殴十次或者十二次，翘课去网吧被桂小太郎找回来七次……高杉懒得再去数，再者这一个个听起来都算不上什么好事，总而言之他现在只需要懒洋洋的坐在座位上，抬起露在眼罩外的那一只眼睛去看桂挨个下发毕业证书。
怎么感觉和平时发作业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这次就算自己没有交，那个踏实有分量的、承载了自己三年光阴的东西也会传递到自己的手上。
桂怀里那一堆卷轴一样的家伙终于慢慢减少了，最后只剩下手里的两卷，一份是他自己的，另一份则是手里依旧空空如也的高杉君的。
拿到高中三年最后一份凭证的家伙们一个一个都从三年Z组的教室里离开了，坂田银八也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教室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聚集在教室的几个角落，在空荡荡的教室中心靠后的高杉和桂仿佛被单独隔离了出来。
桂掂量着自己手里两份重量一致的文凭，缓步走到了高杉的座位跟前，一时间神情中却还看不太出想要把毕业文凭交还到它主人手中的意思，后者原本是个急性子，这个时候却竟是耐得烦的静静的等着，并不开口说话，只是愣愣的微仰着头盯着面前人那无比纯正的东方人的黑色瞳孔。
有风吹进来，高杉忽然觉得这场面挺矫情，虽然说不上男女主角毕业季后生死别离曲终人散，但是这又是风又是樱花，在衬上面前这人一本正经的脸色和那微微随风摆动的黑发，总感觉是应该发生些什么的场景。
高杉想的逐渐有些入神了，眼神稍微的涣散了一些。
这个时候，桂伸手，递出了那最后一份毕业证书，黑色的圆筒上系着粉红色的彩带，很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恭喜毕业，高杉。”桂轻声如是说道，高杉原以为他会絮叨着什么更加烦人或者漫长的话，悼念着他们过去追追打打你躲我藏的三年，一向有着老妈子属性的桂今天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把刚才的句子又重复了一遍——
“恭喜毕业，高杉。”
高杉晋助听见他的声音穿过银魂高中那座老钟空灵的铃声传来。
说起来，我竟然毕业了啊。看着眼前的桂，高杉这样想着。
二
在这个特殊的截点去回忆的话，高杉甚至都不太记得三年前今天的场景。
那并不是所有言情小说中都会出现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是高杉所有记忆里中的一个马马虎虎的日常，甚至高杉他自己都没有在那一天做出什么调皮捣蛋的事情，万齐和又子的班大抵是要应付什么考试，高杉也没兴趣一个人在那本不存在的帮会中犯傻，索性一大早就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发呆。
这个时候桂来了，穿过教室前排打打闹闹的人群，同正在吐槽的新八或者吃早饭的神乐打着富有善意的招呼，在组长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放好自己的作业，最后在自己的座位前站定。
“早上好，高杉。”他冲着高杉一板一眼无比规矩的打着招呼，一边把自己的书包放下，拿出今天上课要用的课本。
高杉含糊的应了一声，知道自己无事可干的今天他显得有些烦闷，尽管他平常也不是很喜欢热情的同别人道早。
桂却并不受到什么影响，在高杉看来，这家伙从以前就一直坐在自己前面，时刻挺得笔直的背脊总是喜欢挡住自己看黑板的视线，回答问题也总是一丝不苟，答案虽然说不上无可挑剔，但也在很多时候接近于完美，除了偶尔思维回路有些诡异，大多时期高杉感觉自己的前面坐着的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样本。
瞧，好学生拿出了国文课本开始早读了。
高杉从书包里拿出下午珠算课要用的木质算盘，上面的木珠子随着算盘重心的改变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尚且算是安静地教室里显得有些嘈杂。
他伸出白而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它们，木头上还有淡淡的香气，高杉说不上那是什么，不过挺好闻。
今天就当是给银八那家伙的奖励，我勉为其难的在这呆一天好了。他翘着二郎腿，一边拨弄着珠子发出咔咔的响声。窗户外的电线杆上有几只黑色的乌鸦。
这个时候，吵吵闹闹的人们开始熙熙攘攘的来了，属于三年Z组热火朝天的一日又开始了，他们的班导——坂田银八。也拖着那双那时还新着的拖鞋慢吞吞的进了教室，他头顶上是一块高耸的写着“糖分”二字的匾牌。
高杉这才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没有交作业，半晌之后他进一步的记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带也没有写，在打铃的前一秒他在银八那环顾全场的扫视中意识到他自己根本就没写过那种东西。
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高杉把算盘推进抽屉里，俯身趴在桌子上，懒懒散散的像是随时要睡着的样子，当然他也完全没有把心思花在听课上，只是有意无意的伸手去拨弄前面那家伙过长的头发。
第一次触碰的时候，正在全神贯注抄笔记的桂微微偏了下头，用余光看见高杉晋助的影子后又像是安心一般的继续核对笔记，本子上面的字体高杉就算不看也知道是清秀而工整的——也不缺少这个年纪男孩需要的阳刚气概——头发这么长，到底还是男人。
不过要是真是个女人，那便又是不一样的一件事了。高杉漫不经心的考虑着这些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的事情，且思维完全游离于课堂之外，飘到不知道哪里的世外桃源去了。
最后十分钟的时候高杉像是终于坐不住了，他条件反射的想要站起来按照平常的样子直接往门口走，脚还没迈出半步就在登势婆婆那可怕的视线中顿住了，几秒后高杉只好又坐回原位。
对于这位教导主任的课，高杉不说爱听——他从没有爱听过课，只是任凭他们这群“鬼兵队”的家伙胆子再大，除了高三时和神威那一事——在那呆毛混蛋的怂恿之下，和学校对着干了一回以外，到目前为止，高杉还暂且只是个不愿意惹太多麻烦上身的混混，对于教导主任这样的角色，他一般能躲就躲了罢，否则那个老太婆一下课便喊着他训话，没有半刻是绝对不停的。
然后高杉又回到座位上，双手依旧不停的忙活着什么。
——终于在下课的那一个瞬间，我们的不良少年成功的帮学习委员编了一个喜庆的麻花辫。
三年之后的那天，高杉晋助在坂田银八编制的毕业相册里发现了这个场景。
“喂，假发，你头发质感挺不错的。”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我每天都有好好的护理它啊！”
“……像假发一样。”“不是假发，是桂。”
三
如果说高杉晋助在高一夏天的生活不过是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混混的开始，那么高二夏天则是一次变本加厉的挑战。
高二的高杉晋助开始彻夜的出没网吧。
高杉想说那里杂乱的人群和昏暗的灯光他至今记得，嘶吼声伴随着浓重的酒味儿总是在网吧的前厅或者后台发出，打架斗殴或者打碎东西的事情常有，时不时还会有几个制服条子进来抓几个惹是生非的家伙。
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地方，因为那之中甚至连空气都是浑浊不堪的，在加之因为眼睛的原因高杉也不是很偏爱于上网，平常的时候也是尽量的去避免过度用眼——他后来在与桂的交流中无意间提起这段日子，也不得不心服口服的承认他是受了班上那个大胃女哥哥的怂恿。
那阵子正好是一个什么很火的游戏商家出了一款新式的网络游戏，当时凡是属于爱好网友的中学生都争先恐后的注册账号，打怪、升级——神威那块风气混乱的夜兔中学自然也是一样，他便趾高气扬的同高杉晋助下了战书，看看一个星期的时间谁的角色级别练的更高，技能更拽，最后PK的输家要给赢家当一天的奴隶。
自尊心极高的高杉晋助在一直以来的劲敌面前自然不会拒绝，或者说他骨子里那股倔强劲儿就让他根本没想过拒绝这个可能性，战书下了的当天高杉晋助就跑到网吧里开始练级，一个富家的纨绔子弟在网吧里彻夜不归，即便是荧光屏的亮度刺得高杉的眼睛生痛，处在那个年龄阶段的少年也根本不会顾及所谓的后果。
高杉他自己真正知道自己惹了祸是在他“定居”网吧的第四天，大抵是因为平日的高杉再如何摆着一副混混样，也会保持着一两天回一次家的频率，并且每周三下午吉田松阳的课他从来都不会缺，现如今四天未归，连河上万齐都不知道他的去向，便是害怕出了事，于是发动了一些人开始找。
第一个找到高杉的是桂，那时候的高杉露在绷带外的眼睛视力已经开始大幅度下降，他虽然还勉强能够看清桂的五官，上面勾勒出些许干净的线条，但是却没有办法快速的聚焦。
——然后桂给了他一拳。
不仅是高杉，桂也记得清清楚楚，那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来第一次打人，那一拳下去之后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在充血。
眼前这人一副颓废的样子，瞳孔里模糊一片，陌生的不像是一直坐在他身后的少年。
没等高杉给出其他的反应，桂一步上前抓住高杉的手腕，拉起人就往外走，高杉以前从来没觉得桂的力气有这么大，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桂的手竟然没给高杉一丝一毫可以挣脱的力量。
高杉晋助，男，十七岁到十八岁的过渡期，平生第一次被人拖出网吧。
后来高杉被勒令在家休养，等待视力恢复后再去学校，和神威的赌约也就无疾而终。
不过高杉至今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当时被桂打的左脸颊火辣辣的痛，虽然高杉也曾经打过无数个混蛋，也被无数个混蛋打过，但是从来没有那一拳的感受让他记了这么久。
“如果连明天都看不见的话，赢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吧。不知道荞麦面的美味在哪里，只是光想着要去吃吃吃，吃完了却什么也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啊。”
“少中二，多做事才是正道。要多向马里奥学习啊。”
把高杉拖出网吧后，在回银魂高中的路上，桂曾经这样对他说过，虽然句子之间的过度完全意义不明，高杉却莫名有种被说教了的感觉。
“……如果你坚持要说红白机的话，我比较喜欢路奥。”
高杉记得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这个还好，但是你一定要是荞麦面派的！”
【其实我比较喜欢吃粉。】这句话高杉没说出口。
后来高杉有几次又被桂抓到在网吧玩游戏，不过之后的任何一次，从进网吧到被桂发现，全程都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即使桂小太郎不去找，晋助也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回来。”这是河上万齐的原话。
“哼。”这是我们冷血硬派高杉君听到后的反应，他坐在聚焦处最里面的沙发上，把脚翘到前面的宽桌子上，玩着手机游戏。
“是什么新款的游戏吗？晋助大人。”来岛又子凑上前去看高杉的手机屏幕。
“啊，最近才下载的，感觉还不错。”高杉头也不抬的这么说着。
然而，他此时玩的是——
超级玛丽。
“啊，通关了。”
四
高杉最后还是没有去照毕业照，这个决定使他后面的许多年都没有办法回忆起当时自己一脸青涩还死撑不良的中二样子，他直到这最后一天也没有把制服的扣子好端端的扣上，银八之前发给男生们的白色花朵也只是在桂的监督下被他歪歪扭扭的别在了胸口，此时已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他坐在距离操场最近的天台顶上，身体已经翻过了护栏，坐在天台的最边缘，双腿悬空无聊的晃动着，印着夕阳的光辉，高杉看着底下的照相机和那前面的人群，几秒钟内似乎有一些闪烁的光束。
因为角度的问题，高杉看不见桂。
银八的白色卷毛和绿色不明生物的两个角倒是异常显眼，高杉感觉有些烦躁，他于是不再去观察那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把身体的中心迁移到后方的隔离网上面，仰起头来看染上一片金色的天空。
下午那种顺眼的蓝色不见了。
啧。高杉咂了咂嘴。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规规矩矩，听起来一丝不苟的样子。
高杉便把头仰起来，下巴抬的高高的，向着正上方看去——
不出所料，桂小太郎那张大多数时候都一本正经的脸出现在他眼前，黑色的眸子在高杉看来深邃又干净，乌黑却又亮亮的，里面反射出高杉自己。
一瞬间高杉忽然觉得自己想要问的事情挺多，大概是因为真的要结束了。
比如说你们的毕业照怎么样，你想要去哪一所大学，你还会回银魂高中看看吗……诸如此类许许多多的东西。
但是他看着桂，嘴巴紧紧地闭着，一句话也没有问出口，高杉试图让自己的嘴角在这最后的时刻也扬起挑衅的弧度来掩盖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这是他最常用的一种方式。
“放弃吧，高杉。”桂冷不防的开口道，他半个身子探出护栏外向下弯着，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几乎要扫到高杉的脸，维持着这么一个奇怪的姿势，这么说着。
“——我们已经毕业了。”
有几只乌鸦拍着翅膀从电线杆上飞走了，校园里的樱花还在飘，却再没有花瓣映入高杉的眼睛里。
他这才注意到桂已经换上了便服，白色的花也好黑色的校服也好都不知去向，他的手里拿着毕业证书，整个人显得高高大大的，脸虽然还略显稚嫩，却也已经菱角分明了。
高杉一个翻身避开桂跳回天台里面，俯视着操场的景色，才发现早就空无一人了，只有一个照相机的三脚架不知为何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像我这种人竟然也毕业了。
高杉不是没有想象过若是自己有一天毕业了会是怎么样，或许他会继承父亲的公司以不算太好又不算太差的业绩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他不会结婚，更不会有子嗣，他的遗产——如果有的话，会全部捐献出去，就是这样乏味的一生，高杉却也再想不出什么新奇的场景。
他于是脱下校服的外套挂在栏杆上，里面是高杉自己的紫色的内衬，扣子倒是意外的规规矩矩，衣摆微微晃动。
他快步向着天台的铁门走去，与桂擦肩而过，后者也没有再跟上的意思，高杉就一直走到门口，他想夕阳应该把桂的影子拉的挺长。
“我该说什么呢，假发。”拉开铁门的同时，高杉这样问道。“今夜月色真美？”
“我觉得我还是不能这么早就死了，高杉。”他身后的人一板一眼的回答他，高杉觉得有些好笑。
“啊啊——我知道了。”
“恭喜毕业，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高杉以前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能够毕业，或者他从未考虑过自己会有迎接毕业的这一天，白纸黑字的试卷和考场外飞过的燕子都还印在高杉那碧绿色的瞳孔里未曾散去，樱花却飘落了。
桂小太郎以前倒是经常想着万一哪一天自己毕业了，应该同谁如何的去告别，怎样拥抱友人或者宽恕仇家，既或者唱着RAP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收场，只是他从未料到他会那样残酷的面对【已经毕业了】这个现实，明明他还记得考试当天选择题的答案，最后那道大题自己写的意义不明的过程，监考老师那浓妆艳抹的容貌，但是那张自己期待了三年的证书却真的如自己所期到达自己手中了。
“恭喜毕业。”
他听见他的声音穿过银魂高中那座老钟空灵的铃声传来。
桂将自己的几缕头发拨弄至耳后。
此时的高杉走下楼梯，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点击开了超级玛丽的游戏，在那【通关了！】的屏幕中，他按下了【重头开始】的按键。
樱花还在落。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即使毕业了也不要忘记那些混蛋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