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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车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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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碎片就像水花一样自高处飘散下来,耳边响起的轰鸣声似是自远处荡来,雨水从车窗破损处涌了进来,凶猛地、不留情面地,她用手捂住脸,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被拥入一副温热的身躯,他压在程欢身上以此抵挡紧接下来的冲击。
雨水刷不知疲倦继续摆动,透过模糊的光影她得以看见那架肇事车辆正落荒而逃,艰难地取出手机对焦、摄像。
对方倒车逃逸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印在了她的瞳孔上,渐渐涣散的目光催促她昏沉、昏迷……
入睡前她恍恍感觉到乔楚的血滴在她胸口。
——时针倒退三个钟——
“乔太,你预订的临窗位已经安排妥当,请问你同乔生几时到?”
“我们大概9点左右,到时麻烦你们请好的钢琴师提前埋位。”
“好的,请问还有什么需求?”
“暂时就这些,再见。”
“谢谢,再见。”
花大价钱预订的酒店就是不一样,贴心服务无微不至,客服人员措辞得体挑不出丝毫错处。程欢收线后又打了个电话到乔楚那,是个实习医生接的电话,被程欢打去了几句就连话都说不利索,她才收起玩心,嘱咐他,乔医生下班之后记住叫他去搵他老婆。
有个成语叫恃宠而骄,程欢觉得身为乔楚的所有人就该将所有权宣示,低调又不失威严地,尽管大多数时期威严到了,低调何在?她失笑,三年前一次山地救援遇上乔楚之后,她就挖空心思要做他妻子,最得意的是,她看中这个人的时候,他也同样对自己倾心,磨磨蹭蹭你来我往一年之后,终于捅破那层纸。
欢天喜地结良缘,妹妹婚礼那天如是说,作为姐姐的她自自然然封了个大利是。
而今天正是他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乔楚工作忙,程欢只得偷偷使用特权,吩咐乔医生手下战战兢兢的实习医生去提醒。
“谁说医生夫人好当,一年四季丈夫对住病人的时间都多过对住你,日日回到家不是匆匆洗涮便倒睡在床,一有头晕身热还得你自己配药食,鬼叫你是医生夫人。”某日程欢在医院听得一位护士在抱怨自家丈夫惨无人道的冷落时,不禁好笑,这不正是她的日常生活?
明明甜蜜的很,为何别人不作此想?
乔楚这时从门内探出头来,伸手将程欢拉了进去,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热吻,惹得她头晕身热,连忙推开他意图为非作歹的手,娇嗔道:“没点正形!”
乔楚点了点程欢的鼻子:“假正经!”
程欢作势要走被乔楚圈住在怀内,她抬起手捧住乔楚笑嘻嘻的脸狠狠地揉捏:“今晚食可乐鸡翅,准时9点开饭,迟到你就知死!”
“是的,遵命老婆大人!”乔楚板起脸,终于像个外科医生的冷酷英俊了。
回忆就此打住,程欢接起电话,妹妹程喜忐忑不安的声线在话筒那头传了过来。
“家姐,我觉得他最近很不妥!”
这个妹妹,谈一次恋爱恨不得掏心掏肺又不见得对方领情,整日为了那个男人折磨得自己不似人样,程欢循例劝、骂几句,程喜不过是恋爱中最常见的患得患失症状而已,不足为患。
再说她都整个人沉入去,除非自己醒悟,周围人怎么说都没有用,而且程欢今日有大project,妹妹暂时靠边站。
8:34
乔楚难得一次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程欢刚刚从美容会所里走出来就看到倚靠在车上的他,一身熨帖的藏蓝色悠闲西装,外套同色系大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脖子上的围巾,慢着,那围巾不正是去年今日她送的么?
手艺真差,肯定不是她织的。
北风呼呼刮在脸上如同鞭子一般,程欢戴着手套捂住乔楚的脸,因为身高的悬殊即使穿着高跟鞋她还是要踮起脚尖,乔楚又心疼又好笑,明明精过老鼠的妻子怎么总爱做蠢事,他微微屈膝好让她舒服些。
程欢相当满意松开手:“知道这招叫什么吗?”乔楚笑着摇头,他是真不知,“这叫兵不厌诈,不要小看你老婆我。”不费吹灰之力让他卑躬屈膝吗,傻瓜,那是我自愿的。乔楚恶作剧地捂住她的脸,一时间程欢大惊小怪:“我的妆要花啦,正衰人!”
寒风中北风中,孤单是什么,它早被爱侣们的欢声笑语赶到不知何处去了。
*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沉,程欢试着活动一下手脚,睁开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她顿然醒觉乔楚的身子已经发寒,程欢压着嗓子唤他姓名,不见动静,推他也没有反应。她慌了,心头肉突突地跳,推开车门将卡住的脚从座位扯出,站稳后总算记起要打120……
急救室的红灯忽闪忽闪像是一把悬在心尖的匕首,就等医生一句话是死是活,是斩断绳缆一招致命,还是平平安安大步走过。程欢一再拒绝身边的医护人员要检查伤口的要求,这些人大多是乔楚的同事和好友,没有工作的都陪在了这个失魂落魄的家属身边,有几个实习医生拿着药品就地包扎。
可她都罔若置闻,她无法想象假使失去乔楚会是怎样的局面,她的生活乃至以后的人生,如果没有乔楚的参与,一切意义不复存在。
所以,乔楚你绝对不可以有事。
但偏偏事实不叫她如愿,白大褂摘掉口罩后,冷静无比吐出“尽力”二字时程欢脚一软坐了下去,浑身的呼吸都被夺去,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头皮发麻手指发僵她颤抖着捂住耳朵,撕心裂肺的吼出一声“不”,再无声息。
手机不知在哪个角落响起,程欢惘然无措蓦地记起那是出事之时车里正在播的歌,有人接起那电话,低低悲怆的声线:“取消吧……他们不会去了……”
酒店,周年庆,对这是乔生乔太结婚两周年纪念日,怎么可以就这样平平无奇在医院度过呢?程欢站起身,定定地朝手术室走去:“乔楚……乔楚……我定了你最喜欢的西餐厅,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周围涌上好几个大白褂,每张都是她不认得的脸,嘴型好像都在叫她清醒,她笑着推开,程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她推开了一群又有一群人涌了上来,乔楚啊乔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要阻止我见你,手术室又怎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我想见你,谁拦得住。
“让她去!”声音不高不低,恰如其分的威严,所有人都停下手,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给发话人。
那是乔楚的母亲陈芝微,她一裘墨绿色连衣裙加暗灰色大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正红色的唇比起程欢更加雍容华贵,此时刚刚获知噩耗的她急急从邻市赶回,哪知仍是迟了,才到医院便看到自己儿媳妇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悲恸欲绝,一点形象也没有。
陈芝微的骨头像是被钻了洞一般的痛着,可脸上仍旧不动声色。
程欢走了进去,医护人员正在撤走医疗器具,她茫然地凑上前去,细致地抚摸过他毫无生气的眉眼,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真不愧是她程欢看上的男人,各方各面都是无可挑剔的,良好的家世和相貌,机智幽默性格开朗……她在想什么,最重要的不就是对她好,足够爱么,是噢,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乔楚……乔楚……乔楚……”她伸手去握他无力的手指,在森冷的病房里尤显冰冻,将手指置于她的双唇间,呼气取暖,怎么就不能暖他几分,“睁开眼看看我好吗,就差几个钟我们就正式迈入第三个年头了……”
陈芝微也走了进来,眼见自己心肝宝贝儿子闭着眼一动也不动躺在满目苍凉的病床上,一口淤血恨不得自喉头涌出,忍住,她别过脸收拾好情绪,指着程欢:“带她走!”
程欢被两个护工驾着离开,她像抽了魂似的任其摆布,偏偏在看到乔老太时眼泪鼻涕一齐流,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妈……乔楚他不应我,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一时间都有些神志不清,陈芝微眼神像是苍老了好几十岁,她扶着程欢:“欢欢乖,回家睡一觉,万大事有阿妈在这里。”
使了使眼神示意他们送走程欢,不多时程欢像是吃了大力菠菜一样乘其不备挣脱开来:“不不不,我不回去,乔楚还在这里我就不会走。我知你想干什么,他还没有死……没有……没有……”
陈芝微不为所动站在原地让程欢发疯,这个儿媳有多爱乔楚,当妈的怎么看不出。只是,她缓缓开口道:“乔楚是我儿子,我绝对不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死这一个字,程欢从来不知道它会以如此具象化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它丑陋又直白的身躯大咧咧地挡在她的眼前,遮住她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嘲弄她的自欺欺人,它拉着乔楚一步步走出她的世界。
本以为婆婆会和她一样死死捍卫乔楚,哪知她一出现就要送乔楚去太平间,也许接下来就是解剖,叫她那个法医妹妹来检查,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地对待乔楚,他只是体温下降而已,为什么要让他的身躯被打开塞进那冰冷的雪柜里。
程欢不断地想着那可怖的观点,喉咙里落满了灰尘轻轻一咳可能带血,肺部里的空气急速抽干,后背很重痛得一丝缝隙都没有,眼前一黑气得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