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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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活
冬至的老家在一个村子里。
这个村子并没有多偏僻，相反，它离市中心仅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可以说它是离市中心最近的郊区的村庄。
但这并没有让这个村子沾染上城市的快速发展与时尚。
村子里有一间小学，有一个不算小的工厂，有一个仅需十分钟的路程就能走到的菜市场，在村外一条马路的地方，还有一条拥有两家连锁超市和一排衣服食物等小店的商业街。
这些，足以让这个村子如同被封闭一般自给自足：村里的大人去工厂上班；孩子们在学校一直念到小学毕业；而老人们则每天到菜市场买菜，除了做饭的时间，就是和左邻右舍的街坊们聊天；就连需要购买日用品和换季衣服，都可以在那条一百多米的商业街上搞定。
冬至就在这样的一个村庄里，和其他孩子一样一直生活到了七岁。
七岁，小学一年级。
那天的开学仪式上，冬至代表他们那一批升上小学的六十多个孩子进行了讲话，等她如小鹿般蹦蹦跳跳地回家准备跟爸妈分享新书的漂亮和开学仪式的热闹时，进门看到的却是左邻右舍的阿姨伯伯们凝重同情的眼神。
冬至当时还不明白那是人们不忍向她宣布噩耗的欲言又止，她只是收起了原本兴高采烈的笑容，擦着墙边仰头看着他们，躲过一个个的人，进了堂屋。
“姑？”
堂屋里她只认识姑姑一个人，看着她侧头坐在饭桌边，身边围着一圈人不知道在和她说什么，冬至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姑姑从一圈人中看过来，转着泪的红眼圈她到现在都记得。
“冬至啊，”这三个字一出口，那转着的泪就掉了下来，“不怕啊，姑在呢，姑养你。”
姑姑哭着猫腰把她抱在怀里，眼泪没一会儿就浸湿了她夏天的小白衫，冬至茫然的看着周围也跟着掉泪的阿姨们，姑姑抱着她的手抖得厉害。
当天下午，家门口的小道开来了三辆蓝色的小解放卡车，一群和爸爸妈妈穿着一样工作服的叔叔阿姨里里外外的忙活着，姑姑也四处跑着，还有很多陌生的人拿着一些她不认识的东西，要不搭建着，要不坐在一边安装。
没有人去注意她，确切的说，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乖乖呆着别动，但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不动，他们在干什么，她应该做些什么。
慢慢地，忙碌的人开始闲下来，三两一起的进出着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棚子，出来的时候有的身上披着泛黄的白布，有的头上缠着同样的料子。
直到黄昏，天边的深蓝慢慢侵蚀掉夕阳的余晖，冬至肚子饿了一天，但自从叫了那声姑姑后，她再也没出过一声。
“哒——”
惊心刺耳的喇嘛声如同惊雷一般撕破耳际。
冬至浑身一惊，双眼惊恐的看向自家大门处那个浑身黑衣，迎向西天高吹喇嘛的老头儿，突然心里慌慌得浑身颤抖。
“姑……姑！”
冬至惊慌着四处张望，满眼都是人们那身水泥灰的工作服，就是看不到她姑姑的人影。
“爸……爸！妈？妈！”
冬至终于坐不住了。
耳边尽是凄厉的喇嘛声，那一声长鸣后，锣鼓叠加着响起来，让她觉得心里难受得要命。
“爸！妈！”
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边喊边找，大人们看到了，也只能是默默扶一把别让她跌倒，但对于她的寻找，都齐齐回避。
冬至害怕得要命，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特别的可怕，那一双双伸过来的手和那一身身的灰色，就像是阻隔她找到爸妈的恶魔，想躲却又无处不在。
“爸——妈——”
冬至终于忍不住了，哭嚎着四处找人，谁拽着她她就打谁，眼泪眯着眼让她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但她就知道不是，都不是，这些人都不是爸爸妈妈！
“冬至，冬至！姑在呢，不哭啊，姑在呢……”
一声声念叨一下子淹没了其他的声音，可冬至听着更怕了，姑在哭，每一个字都是从泪里面浸透了说出来的。
她被姑姑抱着，不能动了，也不能找了。
七岁的冬至，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以后再也找不到了，她这么哭闹爸妈都没出现，那就是找不到了……
她不闹了，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大门口冒着青筋大吹喇嘛的老头儿，乖乖的被姑姑抱着。
那年夏天，整个天都是狰狞灰暗的，那一声声凄惨尖锐的喇嘛声，响了一夜，残酷地印在了冬至的心上。
后来，对于别的孩子来说仍旧很小的年纪，冬至终于明白那一切意味着什么，也才醒悟过来，那三个被姑姑按着磕下的头，是她对父母最后一程的悲怆沉送。
第二天，姑姑把冬至接到了自己家，小他两岁的弟弟冬南蹲在院子里玩儿着一根系着红绳的棍子，看到她进来，傻嘿嘿地叫了声姐。
第三天，冬至背着书包去上学，班里的老师对她说话时没有了开学典礼那天的轻快，低柔的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怜悯。
第四天，班上的新同学似乎是明白了她手臂上用曲别针别着的白花是什么意思，纷纷躲开她的同时，又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对她指点议论。
第五天，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姑姑临出门前刻意让冬南拉着她的手去上学，一路上冬南跟她说了很多，但她一个字都没回。
第六天，学校的老师给她姑姑打电话，说冬至在学校上体育课时晕倒了，等姑姑把她送到市里的医院，已经烧成了急性心肌炎。
住院的她，错过了父母的头七，错过了整整半年和同学老师们相处的时间，错过了她原本应该活泼生气的校园生活，也让她从此失去了其他人那样美好单纯的童年，和与父母相处长大的生活。
半年的时间，她就像是被迫扛起迅速成长的重担，在要么长大要么崩溃死去的抉择中，惨烈而扭曲地存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