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溪》鹿七年

5、五

　　“我当时也吓住了，你妈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个只受了轻伤的小伙子跑过来把门拉下来锁了，我们一群人就在里面躲了一个多小时。后来警察来了，把之前来的人都带走了，我和你妈还去做了笔录才回来。”
　　“你们都没事吧！”这，这是在拍港片吗？
　　“没事，就是你妈给吓着了——以后叔叔去接你，你放学了不要乱跑，知道吗。”
　　“哦啊，那”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喻晚连连摆手，“如果没事我就先回房了，你们今天太累了，早点休息吧。”
　　“好，去吧。”
　　喻晚脚也有些软地回到了自己房间，其实她刚刚是想到了林梓溪，外面这么乱，自己有刘叔叔来接的话，不知道他怎么回家，还是可以一起的吧。
　　第二天上午，学校突然说要开个什么宣讲会，倪雪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吃错了东西，一直拉肚子，喻晚让她不要去了她偏要，说是要看看学校新来的据说很年轻的书记。
　　等到喻晚拖着她赶到操场，各班班主任已经在自己的班级队伍前面站定。喻晚和倪雪只好从后面绕道，占到了自己班的最后面。
　　宣讲会也就那样，新书记在台上讲得慷慨激昂，听得倪雪都要激动地哭了！喻晚无聊，晃着脑袋到处乱瞟。
　　哎，这不那谁！
　　喻晚在不远处看到了同样站在班级末尾的林梓溪，还有季允墨。理科班男生多，他们班尤其多，排的队比其他班多了一截尾巴，林梓溪在最后跟季允墨打闹，很显眼。
　　“喻晚，听说你们家那边昨晚出了事？”
　　“啊？嗯，挺吓人的，我妈差点儿都给吓傻了，晚上回来一身血，谢海彬告我状那事儿她都没空说我。”
　　“这么严重？听说砍人啦？”
　　“好像是。”
　　“太恐怖了，这以后可不敢一个人走，要让爸妈来接我。你呢，让你妈来接？”
　　喻晚摇摇头，说：“刘叔叔来。”
　　“那更好了啊——看样子快要讲完了。”
　　“嗯，我都没怎么听。”
　　突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特别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喻晚知道这代表着书记肯定讲完了。果然，紧接着就听到教导主任说：“好，现在请各班有序退场，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跑！”教导主任话音刚落，倪雪拉起喻晚就向最近的大门冲去。要是落在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挤出去。
　　喻晚和倪雪当然没有站在最后的男生们跑得快，到大门的时候已经算是有些挤了，不过当然比后面的情况好得多。
　　喻晚和倪雪紧拉着手随人群往前挪，身后有一波一波推搡的感觉。前面的人毫无预警地停下，好像是有校车经过，门口堵住了，只能一点点过人。喻晚是及时刹住车了，可后面的人看不见，还是往前挤，喻晚一下没防备就向前倾，幸好右边还有倪雪，用点力拉住了喻晚。
　　左边也有人抓着自己的手臂稳住自己，喻晚想跟那个人说声谢谢，一扭头才发现是林梓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的。
　　一看是他，喻晚却脸一红，连谢谢也没说。
　　喻晚稍微靠前，后脑勺偶尔撞到林梓溪的肩。两个人的手臂在拥挤的人群里时不时碰在一起，喻晚脸越来越红。
　　倪雪一个劲儿地瞟林梓溪，喻晚觉得好像有点儿尴尬，于是没头没脑抛出一句：“衣服洗啦。”
　　“嗯，一晚上就干了。”
　　两个人都看着前方，像是跟空气对话。倪雪“啊”了一声，“什么衣服？”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喻晚不是跟自己说话，“哦”一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看着倪雪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林梓溪和喻晚相视一笑。倪雪白他俩一眼，说：“两个神经病。”
　　每一个庸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甘于平庸的生活不代表甘于平庸。或许喻晚就是这么一种人，她不想活得有多么牛逼哄哄，但在自己的小日子里，还算是有滋有味。前些年过得不好，现在的生活她很喜欢，不要再改变了，包括妈妈，刘叔叔，倪雪，颜莘莘，蒋靖呈，还有林梓溪，这个似乎要渐渐渗透她生命的人。
　　关于晚上放学不再一起回家的事，喻晚还没有跟林梓溪交流，所以当林梓溪看到刘远明来接喻晚的时候，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恐怖事件”过后的第一天晚上，喻晚，林梓溪，刘远明三个人走进了夏花巷，林梓溪一个人走在前面，刘远明带着喻晚走在后面，他拿了个手电筒，光束打在林梓溪脚前。
　　林梓溪维持在跟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因为刘远明在，喻晚尴尬地开不了口，她想找机会跟林梓溪说一下，以后就当刘远明来接他们俩也可以啊，虽然气氛莫名怪怪的。
　　而一直到回了家，喻晚和林梓溪都没说上一句话，刘远明时不时地问她学校的事她也回答得很敷衍。
　　刘远明来接喻晚的第二天，林梓溪不见了，不是人没了，而是消失在了夏花巷，也消失在了喻晚眼前。以前觉得在学校哪儿哪儿都能遇见他，现在睁大了眼睛死命找也找不到。
　　过了一阵，听倪雪说在校门口看见好几次都是轿车来接林梓溪，往前街去了，应该是家人吧，喻晚想想，也停止了多余的思绪，人家的生活明显比她有滋味得多。
　　“应喻晚，英语作业借我。”蒋靖呈又浑身是汗地抱了个篮球从外面进来，打破了喻晚的沉思，仔细看看，左手还拿着盒东西，好像是巧克力。
　　“颜莘那儿。”
　　“颜莘，抄完借我。”
　　“什么抄啊！我这是借鉴！修改答案而已！”颜莘莘奋笔疾书，头也没抬，“我跟你可不一样！”
　　“放屁！说瞎话也不打草稿。”蒋靖呈鄙视她。
　　“打了呀，不在这儿吗。”颜莘莘用下巴示意桌角的一叠草稿纸，都是她上课无聊的涂鸦。
　　“嘁~”蒋靖呈直接抢过喻晚的作业，颜莘莘大叫：“老娘还没抄完呢！”
　　“你抄的差不多得了，等一下就交了老子还一点儿没做呢，先让我抄一下。”
　　“喻晚你看他！”
　　“还有多少，拿过来我帮你写。”喻晚顺从地拿过颜莘莘的作业，正准备凭记忆给她填了剩下的阅读题，蒋靖呈突然装过身来推开颜莘莘的作业把自己的摊开在喻晚的前面：“给我写。”
　　喻晚瞪大了眼睛：“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只能给我写作业。”蒋靖呈欠扁地笑。
　　“神经病滚开！自己写！”喻晚把蒋靖呈的作业本给他砸回去，低头给颜莘莘填答案。
　　“算了，我命苦，还是自己写吧。”颜莘莘悻悻地从喻晚手里拿回自己的作业，喻晚疑惑地抬头看，蒋靖呈正在用眼神给颜莘莘施压，颜莘莘一脸无奈地从蒋靖呈手里接过喻晚的模板，埋头继续抄。蒋靖呈则笑盈盈地把自己的作业摆在了喻晚桌上。
　　喻晚跟蒋靖呈对视着，也不动，面色阴沉。
　　蒋靖呈一开始还无赖似的看着喻晚，看着看着不对劲儿，又悻悻地从颜莘莘手里拿回喻晚的模板自己抄去了。
　　喻晚翻个白眼，颜莘莘瞟到蒋靖呈桌洞里的那盒巧克力，跟喻晚使个眼色，喻晚知道那巧克力或许是他买给女朋友的，不，按他的性子，他买给女朋友的可能性不大，绝对是蒋靖呈的女朋友买给他的。不过，管它谁买给谁。总之，她也想试试蒋靖呈，就对颜莘莘说：“颜莘，你饿不饿，我好饿啊~想吃东西。”
　　“巧克力吃吗？”果然，蒋靖呈拿出了那盒巧克力。
　　“谁的啊。”喻晚接过来。
　　“废话，当然是我的。”
　　“给女朋友买的？那我不能吃。”喻晚装模作样要递回去。
　　“是她给我的，你吃啊。”蒋靖呈抄着作业头都没抬一下。
　　“不行不行，这可是你的女朋友给你的，我吃了她得弄死我。”喻晚故意说。
　　“哎呀不会的，吃你的吧。废话哪儿那么多。”
　　“那我吃啦？我真吃啦”
　　“嗯嗯~”蒋靖呈还不耐烦了。
　　“你说，这蒋靖呈是粗线条呢，还是没情商呢，要是我是他女朋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啧啧啧，女朋友送的巧克力都能给别的女生，还一给一整盒。”颜莘莘一边撕巧克力的锡箔纸一边小声摇头感叹。
　　“大哥，你吃人家东西还数落人家。再说了，男生一般都这样，他们怎么可能想那么多，只有女生才小心思多得不得了。”
　　“不，主要还得看人。要是换我在他边上喊饿，估计喊死了都不会理我你信不信。”
　　“不会的，你快死了我会帮你叫殡仪馆来。”蒋靖呈闷头甩出一句。喻晚“扑哧”一声笑出来。
　　是，蒋靖呈对自己很特别，难道自己看不出来吗？在情感上，喻晚比谁都敏感。只不过，蒋靖呈什么都没说过，又或许只是把自己当好哥们儿呢？虽然这个可能性有点小，但不代表没有。
　　再者说，蒋靖呈有女朋友。
　　又是郁热沉闷的一天，刘叔叔今天有事来不了，再加上那件事之后这块地方太平了好久，喻晚今晚要一个人回家了。
　　刚走到夏花巷，看到巷口斜靠着电线杆的人，喻晚突然觉得很庆幸刘叔叔今天有事没来。那个人手放在口袋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路灯映出他的影子，他伸手随意比划着，自己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
　　那画面刻在喻晚脑子里成了一幅风景画，而且不论过了多久，都一样鲜艳如新。
　　喻晚站在原地看呆了，林梓溪突然抬头看过来，像是感应到了喻晚的存在。他收回手，站直了看着喻晚。
　　喻晚微微木讷地走过去，在林梓溪面前站定，连看哪儿都不知道，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什么，但是好像也没什么说的，就在那儿卡着。妈的，这千言万语诉不尽衷肠的古怪感觉是打哪儿来的！而现在这相顾无言的局面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喻晚瞬间被自己脑子里闪过的这个神奇的念头给逗笑了。
　　看喻晚莫名低头窃笑，原本一脸呆萌看不出情绪的林梓溪也不自觉勾起了嘴角：“笑什么。”
　　喻晚抿嘴，摇摇头，看着地上，林梓溪的鞋和自己的鞋，中间隔着十厘米。她挪了一点，让自己的鞋尖碰着林梓溪的鞋尖。
　　刚碰到，又退后，歪头看一眼林梓溪，转了转眼珠，中气十足地说了声：“回家！”说完便扯着自己的书包带子脚步轻快地走在了前面，带着莫名其妙的愉悦感。
　　林梓溪有微微笑意走快了几步，和喻晚并排，说：“你叔叔呢，不等他了？”
　　“他今天有事，不来。”
　　“哦。”
　　“你呢，怎么走这边。”
　　“想走，就走了。”
　　“哦。”
　　也没其他语言，明明眼前一片黑，两个人看着前方，脸上却都荡漾着明显的笑。林梓溪靠得不算近，喻晚却一直觉得心跳加速，呀，这天太他妈热啊。
　　走了大概一半路程，喻晚停下，停在某个墙根处说：“就这儿了。”
　　林梓溪看出那是堆破砖头，说：“怎么，你搬家了？”
　　“你家才住这儿！”喻晚瞟他，“这后边有棵石榴树！”说着，喻晚就踩上了砖头堆，一边自言自语，“哎不对啊，怎么少了两块，上周还好好的，我好不容易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谁给老子偷走了，这就够不着了啊。”
　　林梓溪看喻晚踩在砖头上还费力地踮着脚尖往墙那边摸索着，皱着眉说：“你要干嘛。”
　　“你瞎啊，看不出来偷花呢，小点儿声。”
　　“还真是个流氓啊你。”
　　“摘个石榴花而已，没那么严重——我上周六中午瞧见的，就伸出一截枝桠，上面有个骨朵儿特别大的石榴花，我留它开到今天——哎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