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人形鬼话》聂*

14、七叶一枝花·肆

　　这里的黑不同于任何一天的深夜，仿佛身处四周封闭的暗室，没有月亮也没有霓虹。伸出手却能看见五指——只有自己的身体而已。能看见自己，却不是光源。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那种叫做光的东西。
　　青青又哭了。每一次到这里她都在哭，上一回也是这样。并不是怕黑，而是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一辈子最可怕的事，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抑或将要永远被关在这里？
　　任何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中都会崩溃，即使是心智再坚强的大人。她却在内心深处感觉到一丝希望之光。虽然微弱，却仿佛早已存在在那里。
　　会有人来救我的吧？她想。
　　上次她遇见了紫眸的少年，这一回呢？
　　他并没有让她失望。
　　呜呜呜……你…是来救我的吧？呜呜……我好害怕……
　　会有人来救你，但并不是我。他们七个人可以为了你拼上性命，你就是他们的小公主。
　　那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来……而且，要是他们找不到我怎么办？
　　你把这个东西带在身边。
　　少年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坚硬物体，末梢尖锐，另一端却是朵小巧的花形。
　　这朵花上，有你们家乡的味道。
　　※
　　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青青想要继续的问话，场景变换，少年的笑容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她急得想要大叫，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留下她一个人？
　　有只凉凉的手牵起青青的小手，她转过头一看，熟悉的精致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是她养大的宝宝。
　　“你在这里呢，真是太好了！”她高兴地跳起来。果然会有人来救她的，只要有人陪伴，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环顾四周，这里竟然是离家不远处的小公园。周围的行人穿梭，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正常。她这才总算放下心来，只是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很快她就没有心思考虑这件事了，因为在她面前走过来了好几个引起她好奇心的男人。穿着打扮各不相同，却有着一双双同样的眼睛。
　　不，眼睛也是不同的。相同的不过是其中蕴涵的那种强烈的情感。她还太小无法懂得，那种情感是多么浓重又深沉的愤怒。
　　那边是七人，这边却只有两个。
　　青青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娃娃，她冲她点头。
　　※
　　“不——不！！！”
　　青青张着一双空洞的眼，所有的话语霎时变成无法理解的恐惧。她只好大叫，周围却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任何人理睬她们的动静。
　　小孩仍在追逐打闹，年老的祖母微笑着编织手中的毛线，遛狗的人丢出飞盘……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刚才那血腥的一幕难道没有人看见么？！
　　女子的嘴角还在滴血，似乎在嘲笑着青青不愿接受的现实。是的，你看她做了什么。自己辛辛苦苦从一个小不点养大的玩具，却在自己的面前吞噬了七个人！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反抗着搏斗着，却始终没有胜过女子张开的血盆大口。青青清楚地看到，她嘴里那两颗尖锐细长的毒牙。
　　好像电影的倒带般，她看见了同桌的调皮鬼对着同学炫耀，“这个玩具蛇可是我见过的最仿真的呢！”，她看见那个紫眸的少年微笑着告诉她“他们七个人可以为了你拼上性命，你就是他们的小公主。”她甚至看见千年之前自己的前世泪流满面，悲伤却又愤怒道，“这只巨蟒害我哥哥们性命，我要让它血债血偿！”……
　　那一秒，青青明白了什么叫绝望。
　　“我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照顾你关心你，到头来你却为什么不懂得改过自新？我是真的把你当作自己的宝宝一般爱护……还记得我们一起玩耍，你穿着我的公主裙在房间里高兴地转圈…我一口一口喂你吃饭，抹去你嘴角鸡肉的残渣，即使自己肚子很饿也要把食物留给你……”
　　女子笑了，笑得倾国倾城。“你甘愿做农夫，我就甘愿做蛇。”
　　※
　　怀抱蛇的农夫最终还是被蛇吃掉，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置疑的结局。有些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当蛇饥饿的时候，只要是对自己有益的事情她都会做。曾经温暖的怀抱，毕竟只是曾经的需求。
　　青青的尸体在女子腹中慢慢消化，那个空间里不存在叫做光的东西，黑暗如四周封闭的密室。她的恶梦终于结束了，结束在了真实的恶梦里。
　　而妖冶的女子正站在胜利者的宝位上，用猩红的舌头添去嘴角的鲜血。
　　“我应该谢谢你。”
　　她的笑容极媚，酒足饭饱的声音带着满足的慵懒。小爱从树后走出，他还是那个微笑着观看了一切的观众。
　　“多亏了你帮我找到我最喜欢的美味食物。要不是你找人给他们带话，他们又怎么会聚集在这里等待我的享用？”
　　“和我交易你应该放心，你放过了那对轮回之外的夫妻，我自然会满足你的条件。”
　　女子用指尖遮住嘴唇，“用八条人命换两条，你就不觉得亏么？不过我也是因为了解你的心思才敢接这次的交易呢。在你的眼里，人类的生命无论是几条也好像摘花踩草一般没什么好在乎的吧？呵～”
　　小爱笑而不答。
　　女子转身欲去，“千年之后，我们再来快乐地合作吧～”
　　她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精致的面孔扭曲起来，仿佛隐忍了多么剧烈的痛苦。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小爱。
　　“……你……可恶……我早该想到的……”
　　她没有说完，身体摊倒在地上肮脏的泥土里。眼睛睁大到露出过多的眼白，嘴角边是一滩鲜血。生命消逝，上一刻的胜利者却在此时成了低下的亡灵。
　　小爱默默地微笑，十指撵起地上的一片干枯的树叶。
　　“转身的动作比吃人要简单得多吧。”他看着脚下的尸体，“我可以供给你食物也可以把你毁灭。你先前的小主人倒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的那根‘乡花针’自然不会白给。”
　　故事的结局即使经历了千年，却还是完全没有改变。被吞进蛇腹的女孩身边带着一根乡花针，蟒蛇一动，便划破了她的内脏。
　　谁再次死去，谁又被留下在茫茫人海。
　　“你永远不知道的是，熟死熟活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我要的仅仅是故事再次按照原来的步骤上演，最终给我留下花朵的种子。那对夫妇具有蝴蝶效应般的隐患，我等了那么久，不能让你的贪婪破坏宿命的结局。而他们的生命，从未出现在我的考虑范围。”
　　※
　　这场所谓的交易，原本就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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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几日后。
　　“我说小爱，”莫河喝着从超市里买来的啤酒赖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说最近有不少人报失踪呢。”
　　“是么。”
　　莫河对着屏幕上那些失踪者的照片揉自己的太阳穴，“总觉得他们好像很面熟……”
　　小爱关上了电视，“也许你曾经在路上走的时候和其中的某些人有过一面只缘……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倒是。”
　　莫河不知道，有时候答案离自己这样近。
　　“话说回来，上次你买了个那么大的花盆，到底准备种什么啊？”
　　小爱笑了，笑得云淡风清。
　　大盆的泥土掩埋蛇的尸体。七七四十九日后，七叶的花儿将会问世。带着兄妹八人千年不散的灵魂。
　　“就种……一味医治毒蛇咬伤的草药。”
　　“啊？！”

　　——————The End·【七叶一枝花】·12/Jul/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