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与剑：仗剑天下》澄衣

28、二

　　2.
　　“这是明日要杀之人的名字，你看完了便烧了吧。”

　　“死了就没有名字了，为何要记得他叫什么。”叶心忽然听见自己这样说。

　　是他，当年与叶心一起负责暗杀的暗卫，自然也是那个人的心腹。

　　是做梦么，又梦到了从前。叶心如是想着，画面飞转。漆黑的夜，四起的火光，哭天喊地。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湿润的、粘稠的。身后一柄大刀径直朝着她的背后砍了过来，对方牟足了劲是要置她于死地，就在那柄刀即将夺去她的生命，从另一边忽然飞来一柄剑，弹开了刀，她身后的大汉也应声倒地。

　　“还不走？”

　　她沉默着与那名暗卫一起消失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第二日她一如既往地在御花园里与九笙一起打理着花圃，她听见她满是幸福的声音说：“昨天他又来见我了。”

　　她扯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说：“是么，挺好的。”

　　可是，我不好。真的不好，为什么你不看看我的脸、我的样子。

　　眼泪像并不是属于她的那样汇流成河，她忽然笑起来，眼前的画面变成了刚刚断气的太子妃，就在刚才她还在用憎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她看到大牢里慕言陌生的眼神，她又笑了，她说：“慕言，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叶心从梦中惊醒过来，咳了几口水，她觉得好冷。

　　“醒了醒了！”她听到了洛桃之的声音。

　　叶心掠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睁开眼睛，看到了同样是湿漉漉的莫君山。

　　“我怎么还没死。”她用沙哑的声音突然说。

　　莫君山原本见她醒了过来便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到她这样说，吓了一跳，“瞎说什么呢，你只是掉进河里了，还好我在这附近的钓鱼听到了喊声。”

　　叶心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没事……我没事。”

　　事实却是头疼得厉害，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那个神棍说自己有长寿之相都是骗人的，自己的身体状况除了自己还有谁更了解。她却不知道身体出这样的状况的原因。头真的很疼啊。

　　“婉晴已经回医馆去喊人了，叶心姐，你感觉怎么样了？”洛桃之担心地问。

　　叶心揉着太阳穴摇摇头。

　　“你这样也没法回去，我家就在附近，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免得着凉了。”莫君山关切道。

　　叶心点头，她这样湿漉漉的一身走在路上确实容易被人当成是刚上岸的水鬼。

　　水鬼……刚才，她回头望了平静的水面一眼，刚才分明是有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把她拉进了河里，落水之后仍有一只手硬拽着她的脚踝不让她上去。惊恐的感觉蔓延四溢，她被莫君山和洛桃之搀扶着离开了河边。

　　在莫君山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喝下了莫君山煮的姜汤，仍是冷的瑟瑟发抖。莫君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大，但总比穿着原来那身湿漉漉的衣服好的太多。

　　“桃之啊，你信不信这个世上有鬼？”

　　洛桃之听见叶心这样问，睁大了眼睛，“我哥说那都是骗小孩子的。”

　　叶心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感觉……我遇见水鬼了。”叶心严肃地回答，“我就是被水鬼拉下去的，在水下的时候那水鬼还拽着我的脚把我往下拉。”

　　洛桃之这回张大了嘴，颤颤巍巍地说：“应该、应该是水草吧，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有、有鬼。”

　　“可是那个小孩不是也不见了么？”

　　“这……”洛桃之不得不重新树立起自己的观念，“你不要胡思乱想啦，你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叶心捧着碗喝了口姜汤，决定还是不要再吓她了，搞不好今晚洛桃之就会吓得睡不着觉。

　　回去之后叶心就大病了一场，洛桃之嘴上不说但也对叶心说的遇见水鬼一事也上了心，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也幸得自己病了一场，生病期间，师兄再也没有提起她嫁人的事情。她忽然觉得，就这样一直病下去也挺好的。

　　莫君山下了课也会时不时的来探望一下她，顺便在薛怀柳面前表扬了几次薛天。

　　这天晚上，叶心提笔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她附身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闻着墨汁特有的香气。再过几天大概就能写完了，叶心想着，把笔杆放在了笔架上。生病的这些日子里她想了很多，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做出打算了。

　　她合上蓝皮封面，把未写完的书放在了枕头底下。她伸了个懒腰，正要吹灭蜡烛更衣睡觉，窗外突然响起了几下敲窗框的声音。“叩、叩、叩——”整齐且有规律性的声响，叶心警惕地走到窗边把手放在了窗户上，当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她猛地推开了窗户，得到了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惨叫声一枚。

　　“怎么是你？”

　　陆元吃痛地揉揉被撞疼的额头，“好心来看你，就这么对我。”

　　“大晚上的鬼鬼祟祟，没报官抓你已经便宜你了。”

　　“你怎么了？怎么最近怪怪的？”陆元挂在窗户上问，额上被撞到的地方其实并没有那么疼。

　　“最近？”叶心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最近？”

　　陆元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叶心并没有想过会得到他的回答，她也并没有追问下去，反而说道：“你是十一阁的人，我本不该信你。但我还是有一事要问你。”见陆元的神色微变，她仍是继续说：“是不是最近因为我的事，师兄被逼得很紧？”如果她没有猜错，师兄这段日子如此反常的想要她嫁出去，是为了她能有一个好的靠山，不必再惹得那些无聊之人的猜忌。一旦她嫁做人妇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便会有了牵挂有了顾念，便不会轻易与江湖上的恩怨有所纠缠，她便能有一线生机。

　　陆元叹了口气，“那我问你，我会害你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若照你说的你不信我，那我回答与不回答又有什么区别。”陆元撑着下巴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他们会查到你竟和黑云楼会有联系。”

　　叶心对他说的不知所云，“黑云楼？我知晓黑云楼也是因为李颜那件事从你口中得知，这一会儿玉潭宫，一会儿黑云楼，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说完叶心犹如醍醐灌顶，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前些日子我去查过，那日晚上你在公主府见到的人应该就是黑云楼的人。”陆元继续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既然黑云楼的人已经找上了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冷静地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十一阁那里我自然有办法保你……”

　　“我说了，我不信你。”叶心的手请不自信地握成拳头，微微有些颤抖，她盯着陆元一字一句道：“当日在恒央你忽然出现，是奉命来监视我对不对？你故意透露黑云楼的消息给我，也是想试探我，说到底你与那些人有和区别？”

　　陆元皱起眉头，“你太紧张了。”

　　“有人要杀我，我怎么能不紧张？那日落水，分明是有人故意引我过去想将我淹死在河底，如果不是莫夫子救了我，我又怎么还能站在这里于你说这些？”

　　陆元神色骤变，“当真？”

　　叶心闭眼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再与他多说，“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

　　陆元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看她抱恙的神色只能作罢，“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冷风轻抚脸颊，叶心睁开眼，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口，她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抬手关上了窗户便更衣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叶心从后门出了医馆，去了寺庙。她仍没有进那香火鼎盛的庙里，只是在庙外四处闲逛着，视线里一个书生模样的身影一掠而过，她神色一定，朝着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算命先生闲然自得地把摊位打理得整整齐齐，他的嘴角上扬，理了理衣服，抬眼便看到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女子在他的摊位前坐下。

　　“原来是姑娘啊。”他的脸上并没有惊讶，仿佛是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机会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仍在笑。

　　叶心抬头看了看他挂在边上的那面旗子，便问：“这上面的字可是先生所写？”

　　算命先生笑着点头，“正是。”

　　叶心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张指甲片大小的纸片递到算命先生面前，浅笑道：“我测字。”

　　叶心笑盈盈地看着他，锐利的目光没有将他脸上瞬间划过的僵硬漏掉。那张纸片正是她从那封密信上裁下的。也幸亏她最近习字颇为勤廉，这才看出这上面的字迹与这个算命先生摊位上的旗上的字迹颇为相似。

　　算命先生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紫红色的锦囊伸到了叶心面前，嘴角眼角都带着笑意，他说：“此物便是姑娘的机会。”

　　叶心疑惑地接过锦囊，正要打开，却被算命先生阻止。

　　“此锦囊万万不可现在打开，等姑娘到了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再打开也不迟。”

　　“什么意思？”

　　“到时候姑娘自然会明白。”他笑道。

　　“多谢。”叶心把锦囊小心地放进了挎包，掏出了碎银放在了桌上，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