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新夜暖茶_

2、生财有道

　　十七岁的施无悲站在小镇的路口，有些迷茫地看着逐渐沉落的夕阳。
　　今天早上，他跟艾夜一同离开了所谓的“山门”。下了山，艾夜就和他分道扬镳。
　　他知道这也许是此生最后一次和他这位师父见面。但是施无悲的心里，却平静得近乎异样。
　　他只是跟艾夜朝相反的方向走，走了一天，才走到这个最近的小镇。
　　站在小镇的路口，他才发现一个问题。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英明神武、帅气无边的师父，给他留下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套白色的“战袍”，现在已经穿在他身上。包裹里还有一柄剑，他用粗布包了起来，背在身后。包裹里还有半只烤鸡，他中午的时候，已经吃掉了。
　　包裹里没有别的东西了。最关键的是，包裹里，一文钱都没有。
　　施无悲站在路口，一筹莫展。
　　思考了一会儿以后，施无悲决定今天先不进小镇，随便在小镇外的荒林里将就一夜。毕竟他对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非常自信。
　　施无悲一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施无悲睡在一棵树上，商嘉易跑过来的时候，他立刻就醒了。
　　商嘉易穿着蓝色的布衣，个子矮小，皮肤白净，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透着无限灵气，又仿佛只是一片木然。
　　施无悲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得这少年好秀气，仿佛天生就需要人精心呵护。
　　商嘉易不是一个人。
　　他后面还跟着几个提着菜刀、斧头的大汉。
　　商嘉易走到施无悲睡觉的那棵树下停了下来。几个大汉面面相觑。
　　他们跑了一阵，一直追不上这个矮小文弱的少年。领头的大汉叫朱二，他如果不是碍于自己的面子，可能早就放弃追赶了。
　　他已经快跑不动了！
　　幸好商嘉易在这关口停了下来。朱二毕竟是个土匪头子，基本的领导才能还是有的，立刻招呼自己的三个兄弟把树下围了起来。
　　朱二：“小子，跑不动了吧！害的爷爷们追你那么久！爷爷本来只想和和气气地讨点生活，你小子却一点也不配合！”
　　商嘉易：“……。”
　　朱二：“小子，自己把钱掏出来，爷爷们就走，不会为难你。”
　　施无悲听见了“钱”字，计上心头。
　　可以判断，朱二今天出门抢劫的时候，忘记给佛祖烧高香。
　　施无悲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吓了商嘉易一跳。
　　商嘉易靠着树站着，脸孔没在阴影之中，隐藏了所有表情。
　　施无悲想起了师父的教诲，于是站直了身子，挡在商嘉易的面前，冷冷地看着朱二等四名土匪，一句话都没说。
　　这夜的月光异常明亮，幽幽地映在施无悲深黑的瞳孔里，发出一种兽类的光泽。
　　朱二首先看到的，就是施无悲的眼睛。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眼前这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是条狼。
　　正常情况下，作为一个领导，是绝不能怂的。就算心里觉得是不可行，也不能轻易言弃。否则，以后就无法服众了。
　　但是朱二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他说道：“兄弟们，点子硬，撤！”
　　施无悲不明白什么叫“点子硬”，但是“撤”他听懂了。他没想到这群彪形大汉，竟然看见他，就一哄而散。
　　施无悲有点纳闷，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当然，他也没有去追。
　　令他更加纳闷的事情发生了。因为这时候，他发现他从土匪手里救下的少年——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无疑土匪是被他吓跑的——被他救下的少年，竟然想偷偷地跑掉。
　　施无悲不仅有点纳闷，还有点生气。他动作很快，随随便便，就已闪到商嘉易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商嘉易脸色苍白，活像见了鬼。
　　施无悲很困惑，所以说：“你跑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尽管毫无恶意，但听在商嘉易耳中，却充满威慑。
　　商嘉易看着他，看了半天，才道：“你是什么人？”
　　施无悲觉得他问的奇怪，但是想想告诉他也不吃亏，就老实地说：“我叫施无悲。你好。”
　　商嘉易默默地看着他，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施无悲已很久没与人打过交道，见自己说了话，对方却没有应答，不禁有些忐忑。他正在寻思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时，商嘉易忽然道：“你想要什么？”
　　他问的很直接，施无悲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跟朱二那群土匪似的临阵退缩，于是便大大方方地说道：“不瞒兄台，在下出来的急，身上缺点盘缠。”
　　商嘉易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道：“这么说，你也是来抢劫我的？”
　　施无悲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看兄台孤身一人，恰好在下略通武艺，所以想问问兄台需不需要我来做你的保镖？”做保镖当然不是免费的，但是施无悲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可见施无悲其实是个挺腼腆的人。
　　商嘉易听懂了。一瞬间，他心里发生了如下活动：
　　这货到底哪来的？武功那么高，绝对不是普通人！但是不管怎么问都不肯回答。他要贴身跟着自己，挟持自己？如果不同意他来当保镖会怎么办？
　　一，他继续打太极，悻悻地离开；
　　二，他翻脸不认人，把自己打成半残再强行成为保镖。
　　自己打得过这货吗？
　　他躲在树上，自己耳目全开的情况下都没觉察到他的存在！
　　自己绝对打不过这货！
　　经过上述复杂的思考以后，商嘉易笑了笑。
　　施无悲心里如同大石落地。——要知道作为一个腼腆的少年，他能开口主动谋个工作已经很难得了。他很害怕商嘉易拒绝他。
　　商嘉易不仅没有拒绝他，还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本来从头到尾都绷着脸，连说话都冷冰冰的，此刻露出一个笑容，犹如冰澌雪融，让人倍觉振奋。
　　“这位……施兄，……我还是称你为施少侠吧！多谢少侠刚刚救我于危难之中，我的确是孤身一人，请少侠保护我一同上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少侠此去何处？”
　　施无悲想也没想，道：“我要去南都，平川城。”
　　这片大陆，有东、西、南、北四处中心城市。南方的中心城市，就是平川城。
　　施无悲要去的方向，也就是平川城。他要去那里，找一个叫陈亦卿的女子。
　　当然，商嘉易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在听到“平川城”后，淡定地笑了笑。
　　目前，在商嘉易的想法里，施无悲肯定是个披着羊皮——还是一看就知道是假皮的羊皮——的大灰狼，居心叵测。商嘉易毫不怀疑，施无悲对自己一定是有所图谋，所以他的目的地，自然是跟自己一路。
　　商嘉易，也是要去平川城的。
　　他于是笑了笑，道：“我也正是要去平川城，这样太好了。此去平川尚有至少五天路程，便有劳少侠多费心。”
　　说完，就从自己衣襟里，摸出了一张薄薄的金叶子，摊在掌心，递到施无悲的面前。
　　施无悲很高兴。他虽然对现在的物价并不了解，但知道金子总是很值钱的，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头捻起了金叶子仔细收好，满面笑容：“兄台真是个痛快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商嘉易心里不以为然，虽无证据，但他始终认定，眼前的施无悲就是冲自己来的，自然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然而既然施无悲装傻，他也不好戳破，只是淡淡道：“我姓商，名嘉易。”
　　施无悲终于感觉到面前的人似乎对自己并不热情。
　　他虽初出山门，但并不蠢，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故。
　　在这荒山野岭，对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他自荐当保镖，对方又怎么敢拒绝。
　　想通了这一点，施无悲顿时有些沮丧。
　　他很想把那片还没捂热的金叶子据为己有，然而却恋恋不舍地把金叶子掏了出来，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需要保镖，也不必勉强，我不是土匪。”
　　商嘉易愣了愣。然后他看见一只很大的手伸过来，手掌摊在自己面前，小小的金叶子躺在掌心。
　　“还给你。”
　　商嘉易抬起眼，看着眼前的人。
　　他不是朱二。他是一个会思考的人。所以他通常不相信直觉。
　　但是商嘉易做出了人生中少有的冲动决定。他伸出手，把面前的手掌推了回去。
　　“你留着吧。虽然我不一定需要你，但是有你在，也许真的遇见找茬的人，我可以不用洗手。”
　　他措辞并不客气。商嘉易年少轻狂、久居人上、傲气天成，这句话虽然不客气，但说的非常诚恳。
　　施无悲听出来了他的诚恳，于是果断地重新收起了金叶子，郑重地道：“到平川城之前，我一定会保护你。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