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狐》任几兔

6、 由头来过

　　翌日

　　杨慕次是被痒醒的。

　　微微将眼睛眯开一条缝，视野逐渐明亮起来。DIU！是那只狐狸，那个昨天晚上还和他一起疯狂地奔跑在街道上的男人又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生物。而且此时正趴在自己的胸肌上，那条大尾巴快活地摇来摇去，肉爪子毫不留情地抓搔着他的脸。赌上他杨慕次变成脑残的风险，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件令他感到充满黑线的事，对于这只给他造成这种郁闷的执行者来说，那绝对是他妈的开心。

　　任何一个认识杨慕次的人都知道，杨慕次绝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特别是在他起床的时候。

　　能把时间多留给床一分钟，他就愿意这么做。即使代价是来不及吃早饭。

　　“杨慕次警官，如果你不想上班迟到的话，就马上把你的脑袋离开枕头。”

　　杨慕初的话完全没起到作用，杨慕次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脏话翻了个身差点把狐狸挤到床下去。

　　小狐狸骨碌骨碌地顺着床单滑到地板上，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摇摇晃晃地趴在床头柜上用他的爪子一点一点从缝隙里扒开了它，从里头掏出了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是杨慕次的最爱而是自己的大忌的两个玩意儿。

　　枪和烟。

　　“阿次。”小狐狸一转身又凑到杨慕次耳边，换了个亲切点的称呼，语气也变得柔和。

　　“我告诉你，如果你让我给你做的早餐凉掉了，我就把烟一根根赛到枪管里，然后从阳台丢出去，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不管哪个倒霉鬼会被它砸到。”

　　一分钟后。
　　杨慕次坐在他很久没有坐过的餐桌边上，和盛在干净的盘子里的，抹着花生酱的面包大眼瞪小眼。

　　“Sorry。食材有限，我真怀疑你是怎么过日子的，冰箱里几乎是空的！不过这咖啡不错。”
　　杨慕次把目光挪到旁边的椅子上，杨慕初摆着一种很享受的姿态，坐在，不！应该是蹲在上头一小口一小口地用他尖尖的小嘴巴啜着他似乎几千年没用过的马克杯里的咖啡。

　　杨慕次盯着他大哥，迷迷糊糊的大脑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假使杨慕初喝下这杯咖啡，然后他美丽的白色毛皮一下子变成棕色。嘴边不自觉地抿出一条弧线。那看起来就傻多了。

　　杨慕初似乎是读懂了杨慕次笑容的含义，用前爪极是优雅（在杨慕次看来）地放下马克杯，说道：
　　“收起你那可笑的念头，杨慕次，你该吃你的早餐了！”

　　“早餐，我已经很久没吃这种东西了。福尔摩斯曾说过：‘饥饿能改变人的机能，以及让他的大脑转的更飞速’”

　　“我应该有告诉过你我曾留学英国的吧。那好，我想你也应该像福尔摩斯先生一样需要一名医生。医生会告诉你，没错，消化过程所需的血液相当于用脑时消耗的供血量，这确实会使你的大脑在某一时刻异常好使，但饥饿同样会使你的身体机能下降，我想在21世纪，抓犯人不只是要靠脑子的吧，杨慕次警官？”

　　“嗯。。。。。。”杨慕次用刀具拨弄着花生酱，第一次被别人噎的说不出话来。

　　“而且，不只是医生，还是你的亲人，你的大哥。”

　　他的眼神如刀锋清冽，却又柔软无邪。

　　“我……”杨慕次几乎要目瞪口呆，这个人在短短两天里带给了他太多惊喜。悲伤、喜悦、担心、无奈种种曾经杨慕次很少拥有的情绪都仿佛很容易地被他挑动，他再次确定了，杨慕初就是他一直缺少的那部分，现在，他把他找回来了。

　　嘴边僵动了一下，然后轻轻笑出声来：
　　“我知道了。哥。”

　　……

　　“那个，你确定你要跟我一起去？”杨慕次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不放心地问道。

　　“你总不能把我一只狐狸丢在家里吧？”杨慕初靠在副驾驶的软垫上，丢给杨慕次一个“显而易见”的眼神，“别忘了我是学医的，没准还能帮上你。”

　　杨慕次可不认为一只白毛狐狸除了能耗费他更多心力去照顾他之外还能有什么贡献。

　　“你可得把我看紧了，谁知道那个李沁红会不会把我的皮扒了，然后做成一件狐皮大衣。”

　　车子刚启动，杨慕次就被杨慕初一句话噎到想踩刹车，残忍地脑补了李沁红围着狐皮围脖，穿着白色的狐皮大衣、瞪着那对大眼睛，发布号令的样子，莫名地感到身上一阵发冷，咽了口口水，说道：

　　“放心吧，不是所以女人都喜欢皮草的，我相信她会对你很友善。”

　　“可能吧。”杨慕初把尖尖的脑袋窝在自己的大尾巴里，低声说道。其实肾上腺素巨升的应该是他，他怎么能这么没头没脑地喊出“李沁红”这个名字呢，万一阿次有所察觉，问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李沁红这个名字，难道又要以他是狐狸大仙这种荒谬的言论搪塞过去吗？

　　前世今生，恍若如梦。

　　他不想让阿次有任何机会能想起那段记忆的机会。只要这一世，阿次过得很快活潇洒，幸福地找个伴侣，像个普通人一样生个孩子，安逸地度过百年之后，再轮回到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能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快乐，足矣。

　　真的足够了。没有他杨慕初的二十五年，杨慕次不是活得很好吗？

　　杨慕初这样想，其实他本不应该像个傻子一样地跑出来。只是看见了，看见了就忍不住，忍不住想告诉他，我就在这里。

　　杨慕初压抑下胸腔里突然泛起的酸感，深深吸气，想了一段时间后鼓起勇气。作出随意的样子笑着问道：

　　“阿次，你的血型是什么？”

　　杨慕次一边看后视镜一边专心地踩着油门，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思考，随口回答：

　　“血型？恩？……我记得好像是O型吧……很普通……问这个干什么？”

　　“我知道了……随便问问……”杨慕初也随口说道。

　　是啊，还问什么，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这里不再是1937年硝烟弥漫的上海了，杨慕初和杨慕次都不是原来的杨慕初和杨慕次了。没有了血脉的纽带，我们之间还算是兄弟吗？其实你应该暗自庆幸了，原本，甚至都没有机会出现在杨慕次生命中的杨慕初，究竟还在埋怨什么，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早知道，死亡只是个开始吗？

　　死亡，只是个开始。可是请求上苍，如果它开始了，就让我一直走到结束。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