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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六至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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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夜黑黢黢的,乌云遮月,天上无半点星光。
他拉着她的手狂奔。
不辨东西。
她捂着胸口,一边跑,一边喘息:
陆郎,我胸口好痛。
我们歇一歇好不好?
他摇头,握着她的手劝道:
陆仁就在在前面的渡口等着我们。
他备好了船,备好了行礼。
春娘,我们就快自由了!
春娘忍痛点了点头。
今夜的陆郎有些奇怪。
他知道自己有心疾,往日自己多走几步他都要舍不得。
可今夜,他却突然拉着自己跑这么久。
而且,抓的手腕好痛。
好不容易到了渡口。
春娘松开陆郎的手,弯着腰大声喘着气。
眼前一片漆黑,丝毫不见有人的影子。
她很是疑惑,出声问:
陆郎,船呢?
他也有些慌乱,但努力安抚道:
你留在这里别动。
陆仁应该就在这附近,我去找找他。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春娘很是不安。
她扯住他的袖子不肯松,道:
留在这儿等陆仁来,不行么?
正说着,不远处驶来一架小船。
昏暗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无比刺眼,
他用力掰开春娘的五指,指了指那船,道:
看,船来了!
春娘心中一喜,朝着船的方向看去……
噗通一声。
几声尖叫,几声呼救,划破宁静的夜。
他冷冷的望着河水,自语道:
对不起了,冯春娘,老爷的吩咐陆仁不敢不听。
为了敬少爷,你安心的去吧。
说罢,纵身跳入河中。
随着河水的激荡。
阴阳镜中的景象,也慢慢陷入一片模糊之中。
七
陆大少如梦如幻的看完了镜中所有的景象。
他看着初七,恍惚道:
原来她就是春娘。
初七收起阴阳镜,问道:
怎么,你知道她?
陆大少嗯了一声,道:
她的画像,一直挂在祖父的书房。
初七心中涌起一阵怅然。
她拍了拍陆大少的肩,道:
走吧,镜子虽然告诉了我们一大半真相。
但结果到底是什么,还要去问你家陆老爷子。
陆大少坚毅的点点头。
招来下人,正要派他送信回本家,就见那边小丫鬟脚步匆匆走来。
神色紧张,看见他就喊:
大少爷不好了,老太爷来了!
初七抿嘴一乐,道:
来得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一来,陆小少就有救了。
说罢,催着小丫鬟带她去见陆老太爷。
老太爷不亏是大家长。
一见陆小少的情况心里便有了数,故而对初七也就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
陆仁给老夫送了口信,说陆何病了。
老夫便急忙从本家赶了过来。
陆何是陆家的嫡孙,如果姑娘能救他一命,老夫定当厚谢。
初七摆手笑道:
厚谢倒不用了,我和陆大少之前已经商量好了报酬。
救人也好说,但初七在救人之前,想要问您几个问题。
陆敬伦见她态度不卑不亢,在这个年纪倒是难得,便回道:
如果是为了救何儿,问几个问题有何不可。
初七挑了挑眉,笑道:
陆小少病了,陆管家疯了,都是因为一个人。
陆老太爷,那个人你也熟悉。
她名叫冯春娘,溺死于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夜。
陆敬伦一惊,道:
你怎么知道春娘的事?
初七摆出一个和那天那个道士一模一样的高深脸,道:
我不仅知道春娘,还知道她是死于陆管家之手。
陆敬伦一脸不可置信,直道不可能。
陆大少只好开口道:
爷爷,初七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钟馗老爷的第,嗯,第很多代嫡传后人。
她有面镜子,能看到过去的事,孙儿也亲眼看到了。
陆敬伦半信半疑的看着初七道:
你说是陆仁溺死了春娘。
可,那晚他明明也掉进了河里。
春娘失足落水,他为了救春娘也差点被淹死,若不是我即使驾船赶到救了他……
初七撇了撇嘴,回道:
您若不信,那今晚我就带您去问个明白。
陆大少突然有些小兴奋,追问道:
初七姑娘,是不是又要看镜子里的故事?
初七白了他一眼,道:
看什么镜子!
今夜我要去救你的好弟弟。
虽然不知道冯春娘怎么找上陆小少的。
但显然是为了你爷爷。
今晚正好是无月之夜,五十几年前的债,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八
有时候,初七觉得很多巧合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虽然,因为春娘的死,陆敬伦举家迁到三十里之外,只留了座老房子在这儿。
却在多年之后,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又被聚到这里。
陆大少被本家排挤出门。
陆小少舍不得哥哥,偷偷回来探望。
陆老太爷因为孙子生病,重回老屋。
而那位陆管家……
哎。
初七姑娘叹什么气?
陆敬伦扶着陆大少,一边向曾经的渡口走去,一边问。
初七回道:
感叹人生变化无常,唯有天道轮回,周而复始。
陆敬伦突然笑出了声,道:
初七姑娘竟比老夫还要看的通透。
老夫当初失去所爱,本是一心求死。
但可怜家中双亲已垂老,亲弟又尚年幼,无奈苟活。
后来,心中折磨不堪,才逃难似的迁到了别地。
如今双鬓染白,孙儿绕膝,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垂垂老矣。
仔细回想一下,连春娘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可唯独那两句双关的谜语,却记得清清楚楚。
三日不见,三人心灰。
一见倾心,秋千木旁落花水。
陆敬伦缓缓吟出最后两句时,风中竟有人轻轻应和着。
河水湍湍,渡口已然到了。
陆大少指着渡口边,背向而坐的那个身影,下意识的想尖叫。
嘴巴却被初七死死的堵上。
陆敬伦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的到似的,慢慢走向那个身影。
嘴里轻声唤着:
春娘,春娘……
那身影转过头来,陆大少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初七却惊讶的“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好漂亮啊。
陆大少微微张开一条缝,大着胆子看了一眼。
原来,她长得是这副模样。
与镜子中那个胆小柔弱的冯春娘截然不同。
干净明媚的脸上,一直带着让人温暖的笑容。
而在她面前,爷爷似乎也变得年轻起来。
眉目英挺,神采飞扬。
他抱着春娘,身体有些颤抖:
对不起,春娘,对不起。
春娘脸上有些不明,道:
陆郎,你怎么了?
是船还没到么?
陆敬伦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被初七打断:
陆老爷子,你睁开眼看清楚。
她不是真正的春娘,只是春娘的一缕生灵息。
为了你的孙子,快跟她说清楚,说你已经娶了别人有了儿孙,叫她不要再来打扰你了!
让初七一喊,陆敬伦才猛然回神。
仔细一看,怀中的春娘果然虚无缥缈,任他如何收紧双臂都感知不到。
可春娘却不觉异常,只笑着对陆敬伦道:
陆郎,走吧。
说着就要拉着陆敬伦往河中走。
初七急了,不管不顾的大声喊:
陆敬伦,春娘已经死了!
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陆敬伦停下了脚步,不再跟着春娘继续往前走。
春娘回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泪流满面,哽咽着声音道:
春娘,我已娶妻生子,不再是你的陆郎。
你也已经死于溺水,不再是我的春娘了。
你我,就此分离吧……
春娘被陆敬伦说的有些愣神,趁此机会,初七急急念出了往生咒。
一道银白色的光瞬间穿透春娘的身体,刹那,她的周围泛起了暖色的光芒。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着看着陆敬伦。
上前拥抱了他一下,然后慢慢退开,轻声道:
陆郎,抱歉没能成为你的妻。
但能看到你安然老去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说罢,静静的走向河水之中。
银色的光芒,也随着东方的日出,渐渐消失不见。
望着天际一道亮白,陆敬伦伏在渡口,前所未有的失声痛哭起来。
九
春娘走了,陆小少康复了,初七顺利的拿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虽然到最后,春娘也没有跟陆敬伦说出到底是谁加害了自己。
而陆大少执意认为春娘自己也忘记了凶手是谁。
但初七凭着以往丰富的经验否定了陆大少的“认为”。
她觉得,春娘不是不记得,只是已经不在乎了。
走之前,见到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其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陆大少笑了笑,问初七:
你真觉得爱这么伟大,能让人忘了杀身之仇么?
初七思索片刻,回道:
能不能忘记杀身之仇我不知道。
到底春娘有没有威胁过陆管家,我也不知道。
至于陆管家后来跳入河中,是为了演戏,还是真的想一死赔罪,我还是不知道。
但对于春娘的记忆来说,杀她的那个人可是你的爷爷,她的爱人。
可当她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必须与爱人分离时,她唯一遗憾的,只是没能成为他的妻子。
很明显,爱胜过了仇恨,大少爷。
陆大少不置可否,只抿唇一笑,道:
初七,你是个挺有意思的女孩。
初七颠了颠手中的“报酬”,叮当作响。
抱拳拱手,她客气的回道:
哪里哪里,你也是个够意思的委人。
接下来想去哪儿?
陆大少不着痕迹的打听着。
初七这次出门,本来是场意外。
现在,师门那里恐怕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回门派她自然是不敢。
忽然想起前一阵子奔赴和尚寺,去解决吃人女鬼的师兄。
初七觉得,去投奔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了初七的想法,陆大少急忙拍了一下手,一脸欣喜的道:
正好,陆家在那里有笔生意要谈。
但沿途多荒野,在下不敢一人前往,不知初七姑娘能不能兼任保镖一职。
初七斜着眼看他,道:
保镖?
我只会抓鬼,不会打人。
陆大少急忙回道:
打人的保镖我有的是。
可抓鬼的保镖,就只认识你了……
见初七还在犹豫,陆大少连忙加上一句:
银子大大的有。
初七听他提钱,想起从此地到那座和尚寺路途的确遥远,自己这点银子的确不够。
思量了半天,初七终于点头同意,但增加了补充条件:
抓鬼按次数给钱。
这一路本姑娘本来是准备露宿野外的,但考虑还要保护你,实在没有精力,只能住客栈。那这食宿费……
陆大少道:
我掏!
初七暗自一爽,但表面上却装的很是老成。
她冲陆大少拱了拱手,道:
那这一路,就请陆大少多多指教了。
陆大少忍不住笑出声来,道:
初七姑娘客气了。
以后你我结伴,你也不要总大少大少的叫,就叫我的本名好了。
初七皱眉,这人,好像从没跟她说过他自己的名字。
于是,她尝试着询问:
嗯……陆大少尊姓大名啊?
他勾唇,回道:
在下陆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