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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至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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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陆家小少爷陆何病了。
而且是一病不起,昏睡中还不住的扯着嗓子大叫:
三日不见,三人心灰。
一见倾心,秋千木旁落花水。
一遍又一遍的喊。
文绉绉的,谁也听不懂。
最后还是清凉庙中请来的道士听了,一个字一个字给写了出来。
众人拿着纸,琢磨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小少爷喊的到底是个啥。
道士高深一叹,道:
这是首情诗。
你家小少爷前世是个情种,姻缘没有断干净,所以有了业障。
这话说的神神叨叨,但谁也没底,不敢轻易反驳。
道士见状,伸手:
百两纹银,包你百世无扰。
身后传来一声嬉笑。
众人转头,一看是自家大少爷,还带着个不认识的姑娘。
那姑娘十七八岁,打扮异常奇怪,一身黑色带蓝,还露着雪白的胳膊大腿。
不吉利不说,重点是有伤风化啊。
似乎已经习惯了众人的目光,姑娘也没在意,只对那道士笑着道:
羞羞羞,驱个鬼要人家那么多钱。
陆家大少爷冷冷的看了道士一眼,道:
您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家护院请您走。
道士一看那姑娘,就知道是碰上同行了。
要知道,这世上不管是哪里,同行相见,必然眼红。
道士仰着高傲的头颅,不屑的道:
百两纹银对陆家来说不算什么,花钱消灾才是正途。
别为了省钱走了冤枉路,还白白打上陆家百年的好运数。
大少爷一喝:来人,带走!
那姑娘冲道士挥挥手:
百百百,就知道百。拜拜了您嘞!
二
看过那道士纸上写的东西,陆大少也十分费解:
初七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家弟年方十岁,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词句?
初七接过那张纸,默默念叨着:
三日不见,三人心灰。
一见倾心,秋千木旁落花水。
三日不见,三人心灰……
热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点心塞了一个又一个。
日头从东斜到西,夜幕缓缓降下。
天一黑。
陆小少爷那边就又开始嚎。
这次不光嚎,还嘤嘤的带着哭腔。
好像他是一个二八女子一般,柔柔弱弱,委屈之极。
伺候的人吓丢了魂,赶快将这件事禀告了大少爷和管家。
管家一慌,偷偷写了信叫人快马寄给了本家。
也不怨他不忠心,主要是大少爷和小少爷,一个庶出,一个嫡出,他不得不防啊。
这边管家匆匆赶到。
一进门,就听到初七一声高喊:
谋杀啊!
管家脚一滑,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初七见状,赶忙过来扶。
一边扶,一边赔罪:
职业习惯,嗓门大才能镇住牛鬼蛇神。
抱歉了,抱歉了。
管家脸色一沉,心想,您不是镇鬼,这是要镇我啊。
但嘴里却不敢这么说,只道:
初七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就谋杀了?
那边,陆大少也闻讯,从弟弟的房中赶来。
初七见一嗓子惊动了这么多人,也不好意思隐瞒,便把自己一下午的“成果”交代了出来:
陆小少喊得是一句谜。
上半句打了两个字,春字和从字。
下半句则打了一个物事,是匕首!
说着,初七一把抓住陆大少的袖子,问:
快告诉我,你家有没有叫/春从的人。
我是不是猜对了?
陆大少念叨着春从和匕首,摇了摇头。
正要说没有这个人时,管家突然抖了一下,对着陆大少一脸惊恐的道:
大,大少爷。
报,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三
陆管家疯了。
众人合力把他捆了起来,他不能自残,却依旧不住的喊:
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声音阵阵刺耳,听的陆大少皱起了眉头。
初七还在折腾那道谜题。
陆大少说,陆家没有叫从,或者春的人,无论男女。
这说明她解错了答案。
可,明明没有错啊。
初七心烦,自己初次单干,可不能失败丢人。
她将那几个字写满了几张白纸。
铺在地上一看,到处都是春春春,从从从,匕首匕首匕首。
还是无解……
陆大少过来确认进度。
初七冲他厚脸皮一笑,道:
要不,咱们先吃饭。
陆大少知道自家这件事对谁都是个难题。
他不愿难为初七一个姑娘家,犹犹豫豫,想跟她谈解雇的事儿。
余光瞥过一眼地上的乱字堆,心中一怔,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初七见陆大少的神情和昨晚上陆管家的神情很是相似。
生怕他发疯,一跳三丈远,冲他道:
你你你,别乱来!
陆大少没意识到初七在躲他,只喃喃道:
不是从,原来不是从……
初七没听清,小心翼翼探出头问:
你说什么?
陆大少抬起头,神智清明:
初七姑娘,那个谜底不是从。
三日一人为春,二人一匕为伦。
春,我不知是什么意思。
但伦,是陆家族长的名字。
陆大少冲初七惨淡一笑,接着道:
在下的祖父,名为陆敬伦。
四
找到正主,初七便松了口气。
这下起码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了。
她一边催着陆大少给他爷爷去信,一边与他商量着自己的“审问计划”:
你家管家一听那个谜底就疯,肯定不对头。
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不愿说,就装疯卖傻。
陆大少见她一夜间又有了自信,也不好说什么。
更何况,当初她标榜自己是钟馗的第三十七位嫡传后人,一面阴阳镜掏出来也是金光灿灿,不似凡物。
默默安慰了自己之后,陆大少便带着初七去了看管陆管家的屋子。
头发披散,眼神浑浊。
初七不觉瘪了瘪嘴,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的老人家。
嗯……
陆管家你好,我叫初七。
她提心吊胆的走到管家跟前,蹲下身来,轻声打着招呼:
现在你家小少爷被厉鬼缠身,命危在旦夕。
我想救他,但目前需要你的帮助。
陆管家抬起头,花白的乱发后,是一双呆滞的眼睛。
他蠕动嘴唇,几乎无声的咕哝道:
救不了了。
这是报应,救不了了……
看到管家对她的问话有反应,应该不是全疯。
初七心中一喜,连忙提高声音接着问:
我问你!
你家老爷认不认识一个叫/春……
“叫/春”这个词听着不太文雅,初七想了想,重新问道:
陆敬伦认不认识一个名字里有春字的女人!
管家突然用力挣扎起来,大吼道: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
她说要报复陆家,要报复陆家的子子孙孙,是我害了陆家……
初七见状直道不好,赶紧凑过去,扶着管家的肩追问:
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管家一口咬上初七的左腕,含糊的喊一句:
春……娘。
初七被咬的直叫唤,陆大少赶忙上前制住陆管家。
一通折腾,初七的左腕子总算完整的拿了回来。
陆大少看着初七手腕上那个带血的牙印,不好意思的道:
医药费我全包。
陆仁他是被鬼怪缠身,乱了头脑才胡乱咬人。
你……多多掂量。
初七忍着痛,呲牙咧嘴的摇了摇头,道:
他要是被那个叫什么春娘的女鬼上了身倒好了。
本姑娘是什么,捉鬼大神的传人啊!
治好他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陆大少不解,初七冲那边正胡乱咬人的陆管家努了努嘴,道:
凡事别都怪到鬼的头上。
你们家管家的疯,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五
病治不了,但原因总算找到了。
初七执着阴阳镜,对陆大少献宝般的自夸道:
这个镜子,你只要能叫出名字来。
他就能帮你看到那个人在其他人记忆中的样子。
陆大少似懂非懂,看着初七道:
也就是说……
初七也不嫌弃他不懂,接上话:
也就是说,把这个镜子放到陆管家怀中。
只要喊出春娘的名字,我们就能知道事情的原委。
来龙去脉一察,自然能对症下药。
陆大少看了那镜子一眼,迟疑片刻,终于问出了这几日他最想问的问题:
初七姑娘学的不就是抓鬼术么。
女鬼打扰家弟,姑娘直接抓去不就好了。
为什么非要费这么多功夫,这又不是人间断案,还要先审再抓?
初七听了这话,脸色瞬间一变:
万物皆有灵。
初七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跟鬼怪打的交道比人多得多,也悟出来一下道理。
初七学的是抓鬼术,但,初七抓的是心怀鬼胎的鬼,自私自利不顾伦常的鬼。
这种鬼,阴间不多见,人间倒是见了不少!
一番话说到这儿,陆大少也听出了她话中有话。
看来,这位初七姑娘是要为鬼喊冤了。
罢了,只要她能救弟弟,喊冤就喊冤吧。
他倒也想知道,自家爷爷到底对那位春娘做过什么,惹得她这么多年之后才来寻仇。
思至此,陆大少也豁达起来。
他伸手一请,道:
初七姑娘莫要生气,是在下失礼了。
无论祖父做过什么,在下一定会向那位春娘姑娘道歉,尽力补偿的。
初七轻笑一声,道:
这说的才是正经话。
再说,你祖父是个男人,春娘一听就是一个女人。
哎,这世间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
不过两个字,情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