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摆渡』神鬼本纪源》浮云张

2、第二章

　　阿茶梦见一双血红的眼睛，那双眼睛化成了月，悬于高空，带着睥睨和戏谑俯瞰她。刹那间，天地万物化为尘埃。

　　她惊醒时已是清晨，窗外天色微明，天上残月的剪影似对她还心有余悸，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定下心神，这时她隐隐听见屋外回荡山涧的琴声。

　　阿茶走出屋外，那个男子的背影，总是有点落寞和伤感，琴声中似有很多难以名状的情绪。她其实不明白，这世间万千绚烂，为何这个人总要把自己关在这一小方天地里，自己活生生的人不说话，却与琴互诉衷肠。

　　外面的世界……她抬头看着渐露鱼肚白的天空，如此清朗明晰。

　　弹琴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阿茶，对她说：“你的魂魄零散，无处栖身。我暂用法术与你造了张人皮裹覆。需七七四十九日后这肉身方可炼成圆满。只是在那之前你切莫离开这山涧结界，否则山外凶险，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数。”

　　听得男子说‘你的魂魄零散’，原是他似乎知道自己的过去，阿茶心中好奇，几欲旁敲侧击打量他口中说辞，却总被男子冷冷回应过去。她渐明白：这男子是不愿告诉自己的过去。

　　这山川间的日子悠然平淡，阿茶却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这日夕阳西下，窗外的一轮金光透着窗照射在书案与阿茶的侧面，她正专心看着一卷竹简。男子撩开门帘见了这一幕，痴着看了一会儿。到是阿茶抬头先看见了男人，放下手中书简，笑道：“先生，你回来了。”

　　男子走近，问道：“在看什么？”低头细看却是一愣。

　　阿茶道：“今日帮先生打扫竹庐，在角落的箱子里看见这许多竹卷，阿茶好奇，翻阅读了几篇，竟是非常有趣，便忘了打扫了……”说着她红脸低头。

　　男子拿起竹卷，那上面皆是写着兵法谋略，政权手段，想起第一次见到阿茶，那鬼差分明说她“权欲熏心”……说到底，还是有些天性使然。思及，无奈叹了口气。

　　阿茶见男子如此感慨，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连忙低头，“阿茶不知先生不愿人看这书，先生莫气，阿茶不读便是。”

　　男子摇摇头，想这阿茶自少了一魂之后，变得不谙世事，天性元纯，自己当然不是在生气。他慢慢踱步在了窗前，望着山川，似乎想起以前的事，忽而仿佛对着空中又仿佛对着阿茶说，“这些书，是我以前朝中为官时爱看，全是些官场之道，那时我很年轻，总觉得以我资质，终有一日尽能手掌乾坤，覆雨翻云。”

　　阿茶不解地问：“那先生又为何到这深山老林隐居了呢？”

　　男子笑笑，颇有苦意，“怪只怪自视甚高，刚愎自用，太重输赢，最后只落了个发配充军的下场。那时正值饥荒，看守的军官为了果腹差些将我宰了吃。”

　　阿茶听得“啊”了一声，似觉得眼前这男子冰冷如玉，超凡脱尘，竟也有如此落魄过往，颇感不可思议。男子继续说道：“万幸的是，我被路过的一个老道士相救，那人说我根骨奇佳，是块修仙材料，携我至了一洞山涧；那时我对人世权欲万念俱灰，便也与这老道士认真修炼起来……待我出关之时，老道士早已遁隐他方，而我这才发觉人间已过百年……”

　　他转过身，似是无限留恋看着那堆书卷，“我回到以前的宅邸，只有这卷书藏在角落未有人发觉，其他的，早已不复存在。”

　　虽然男子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可阿茶觉得他的话中有无限伤感。过了一会儿，那道目光落在阿茶的脸上，“还有七日，你的皮囊就功德圆满，不用我再以法术维系……我知你凡心未断，对尘世间仍有向往，你若想走，我不会留你。只是你生性好权，若去了人世，切莫如我般狂傲不驯。”

　　阿茶望着那男子的灼灼目光，这才明白自己的心思早已对方被看透，那人说了自己过往，原是为提醒自己。感激之余，自觉不该隐瞒，拜了一首说道：“自被先生收留之后，每每午夜梦回，阿茶总梦到一双血红的眼睛。先生说，阿茶丢了一魂，忘了过去，可阿茶觉得，只有找回那一魂，我才能当做完整的人。以前我问先生阿茶过往，先生似总有隐忧。阿茶终于明白，与其千方百计想从他人口中寻得一点过去的自己，不如自己去寻那过去。此事阿茶本想待肉身圆满后告知，不想先生目光如炬，已洞悉阿茶的心思。”

　　男子问她：“你当真不悔？”

　　阿茶说：“不悔。”

　　男子问罢，淡淡了点头，不再言他。

　　此后七日，如以前一般作息。只是到了七日，阿茶收了些细软下山。临走前，男子对阿茶说，“这些日子你料理我起居之事，无可言谢，唯此一曲，聊表心意。高山流水，望日后还能相会。”

　　他对着遥遥瀑布而弹，阿茶看不见他的神情，放下了手中细软，对着男子背影一拜，便起身径自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