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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7.

      “草臣裴士霖参见圣上!”
      一句“殿外候旨”让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了,虽然这都是在意料之中的,可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总不能这么耗上一天吧。圣上玩这种游戏已经这么多天了,按照一贯的脾气推算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吧,是时候该谈谈正事了,就算是有可能再度触怒龙颜惹火上身也得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吱嘎——
      房门打开,领班太监从里面出来随即又将门关了起来让人无法看见屋内的情形。
      “万岁有旨,今日圣躬违和,不见外臣。”宣完,这太监走下台阶来到裴士霖的面前,“裴大人,您就别等了,还是请回府吧。”
      唉——刚刚下旨叫他进宫面圣,这会儿又说什么圣体不适,看来今天就是想要折腾他来一堂,并不想要跟他见面,那么今日这一本到底是奏还是不奏呢?已经过了有些时日了,该行动的、该曝露的大都已经有所行动了,此时动手正是人赃并获的大好时机,该进行下一步了,再继续拖延下去只怕事情会有什么新的变故……等等,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他产生了这种另有蹊跷的感觉?
      站起身,裴士霖挡在了转身要走的太监面前,冲他一拱手,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裴大人还有何吩咐?皇上还在等着咱家的回话呢,可不敢耽搁了。”
      没有让开,裴士霖环顾四周,将一张银票塞到了太监的手里。
      看看四下无人,太监不着痕迹的将银票收到袖笼里,脸上多了几分谄媚,道:“裴大人,你看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还让您破费……其实不是咱家有意挡您的驾,实在是皇命难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那又说话的份儿呢?皇上临行前特意吩咐让把裴大人请到宫里来……”
      “且慢,公公刚才是说临行前?那么圣驾现在不在宫中?”
      太监靠近裴士霖的耳边小声说道:“不瞒您说,万岁爷早朝过后就便衣出宫了。”
      “噢?那么圣旨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哎哟,裴大人您可别乱猜,纵使借个天大的担子也没有人敢假传圣旨呀!这是万岁爷临行前吩咐的,把裴大人请进宫里拖上个把时辰再放您回府。”
      “那么圣上可曾言讲要到何处?”
      “这倒不曾听到。嗯,只是……”
      见他欲言又止,裴士霖连忙接口打消他的顾虑,道:“有什么话公公但讲无妨,出尔之口入我之耳再无其他。”
      “按说我们做奴才的本不应该王子猜度圣意,不过万岁爷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早朝过后不等当值的太监换上热茶就匆匆的换上便装,而且只带了一名护卫,想必不会走远吧……”
      “多谢公公!”
      裴士霖拱手辞别领班太监离开皇宫快马加鞭向府中飞奔。
      这个时候圣上不会无缘无故一时兴起的微服出宫,圣上去的地方不但是离皇宫不远而且还是自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才会放心的只带了一名护卫,不是他自傲,满朝文武能够得到圣上如此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圣上莅临他的府邸的可能性非常大,可是圣上为什么要事先把他调离府中近一个时辰?
      别的他倒不担心,府里有管家在照应着应不会有什么失礼不当之处,只是士霁……虽然没有照面但他能感觉到最近仍在他的府里游荡,士霁一向是容不得家人受外人半点委屈的,听他前两日说话就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在为他的事情感到忿忿不平,若是这时候和圣上撞个正着,以士霁的脾气一旦猜到了圣上的身份只怕……
      老虎再温顺仍就是猛兽,一旦惹得龙颜大怒,就算圣上对他另眼相看也不敢保证盛怒之下会保全他的家人,就算士霁身处江湖天高皇帝远也不敢说能够在官府的相逼下全身而退……

      堂弟?怎么会和裴士霖的气质相差如此之大?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堆坐在大厅的主坐上,吊儿郎当的一副痞子模样,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半个主人,见有客人到了不说起身相迎奉茶待客,竟然声招呼都没有,只是抬眼扫了他一眼随即就像没看见任何人一样半眯起眼睛继续品他手中的茶,好像这世上除了他手中的那碗茶什么都不存在了,难道那碗茶就真的那么香醇?
      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大大的大了个折扣。想他堂堂九五至尊,谁在他面前不得是卑躬屈膝拼命讨好?头一次被这样彻底的忽视了,这个人也未免太过自我了!想要发作,转念一想,罢了,毕竟他并不知道眼前的是当今天子,所谓不知者不罪,他只是有眼不识泰山才敢在他面前如此,若是说出身份怕他不立刻跪倒在他的面前?再说他特意乘裴士霖不在府中的时候提前来此目的也不是看这个混混。
      看出主子的不悦,管家连忙知会裴士霁待客。
      “二爷,这位黄先生是老爷的至交好友……”
      “哼!”轻哼一声,摆手打断了管家好心的暗示,这位尊荣的少年下颌微微向上扬起,傲气十足的转身对管家吩咐道:“带路书房。”
      “是。”
      二人刚要起步,却听始终不言不语的裴士霁突然低声喝道:“且慢!”
      意外的发言者让二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站起身,裴士霁走到二人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这位“黄先生”大量了一番,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还挨近他用力吸了吸气闻了闻,然后把始终段在手中的茶碗送到了嘴边浅酌一口,点了点头。
      “嗯,真是好茶,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不错!不错!”
      “莫名其妙!”
      眼看主子拂袖转身面带怒色,管家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可裴士霁却不把他放在眼里。
      重新回到座上,裴士霁依旧是双目半睁半闭,一副爱搭不理的口气说道:“哎呀,这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天儿也不热了,时辰也不早了——管家!送客!”
      “这就是你书香世家的待客之道?”以他的尊贵几曾受过如此待遇?即便是鸿门宴也要有所遮掩,想害他也要笑里藏刀,那有人这样不客气地对他……
      “我可不是什么书香世家出身,我的老爹是个跑江湖的郎中,我的老娘是个舞刀弄剑的草莽,至于我嘛——不过是个跑江湖的买卖人,更何况你又不是我的客人。”
      从他一进门裴士霁就猜到他的身份了,虽然换了便装但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是掩盖不了的,名贵的薰香的味道渗透到肌肤,那可不是一两天的工夫所能造成的,更何况他还忘了换掉他那双明黄色的鞋子,普天之下出了个高高在上的万岁之外还有谁敢穿这种颜色的鞋子?若是他挑明身份他也许还会有所顾忌——毕竟那个死心眼的大哥还在他的手地下当差——可是他以什么“黄先生”的身份来访那就另当别论了,谁知道“黄先生”是那个破庙里的鬼神?哼,欺负完他家的人还想以贵客自居?门都没有!
      “二爷,这位尊客是……”
      有意不让管家把话说完,裴士霁接口道:“什么尊客?不请自来便是不速之客!”

      “你放肆!”
      “什么方三方四的,莫非你是个道士或者是崇尚黄老之学的?我可不懂那些,也不愿意和道士打交道,看那些道士整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的念得人头都大了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你……道士……道……”
      虽然书没少读,可是从没有过和人斗嘴的经验——深宫大院周围的人谁敢当着他的面对他说一个“不”字?更何况斗嘴!裴士霁的话让他火起,偏偏他又不肯在落了下风的此刻表明自己的身份,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样做!想分辩几句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而裴士霁此时可没有给别人充足时间去整理思绪的好心肠,看着他结结巴巴的样子,裴士霁截断了他的话乘胜追击,道:“你又想说‘道可道非常道’之类的吧,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这些了吗?有些人就是这样,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
      “你……你……”到底是谁不听别人讲话!
      气结无语,只能用那气得颤抖的指尖指着裴士霁。
      “我怎样?你指不知道这样指着别人很不礼貌?真是的,还敢大放厥词地说我没有待客之道。”
      “……”
      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气得涨成了紫红色,裴士霁心里暗自发笑,换上一副善解人意的温和口气说出更加挑拨他人怒火的话。
      “哎,其实,我也不是针对你,只是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像昨天,我出门遇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他是赶考的举子却丢了路费的银子,我好心好意的给他五两银子——如果他省着点用,这可是够他吃上个十天八天饱饭的了——可是他因此起了贪心,动了歹念,竟然半路想要打劫我,你说说现在是什么世道?后来还是一个要饭的乞丐帮我赶走了他,唉,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是衣着光鲜,也不能保证他是善类,谁知道他的银子是不是坑蒙拐骗得来的?”
      他这明明是在拐弯抹角地说他!这个小子,一定要把他抓起来治罪,就算他是裴士霖的什么堂弟也不能轻易的放过他,一定要让他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受到惩罚,要让他后悔这样对待他!
      “二爷,您……”
      管家在一旁看着两人对峙的模样几次想要从中调和却因为裴士霁的滔滔不绝而找不到插嘴的时机,好不容易看见裴士霁喘口气的机会,可是刚开口就又被裴士霁打断了。
      “对了,我说这位黄公子,你知道书房是什么地方吗?”
      嗯?
      对于裴士霁突然改变话题的跳跃思维跟不上,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裴士霁声色俱厉,喝道:“哼!连书房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就随随便便的想让人带你去?你好大的胆子!你把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书房重地方的都是涉及到国家大事的重要文件,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其实你一介商贾可以轻易涉足的?”
      裴士霁声色俱厉正气凌然的模样把那二人唬的一愣,这时,一道悦耳柔和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中,顿时将屋内紧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
      “龙,原来你在这儿,你在和谁说话这么大声?隔着回廊都能听见……呀,你有客人在,我等一会儿再去找你好了。”看见屋里有陌生人,梦云躬身一福,垂首转身就想离开——对于陌生人他一向是能避则避。
      “不用理他,管家正要送他出去呢,你找我有什么事?”
      说着,裴士霁和颜悦色的迎上前拉起梦云的手走到座旁,再也不把黄公子和管家纳入视线范围。
      先是因为裴士霁的态度而愕然,随后是因为来人的容貌而惊艳,惊艳过后是审视的目光,黄公子的视线一瞬不瞬的停在梦云的脸上——刚才是被裴士霁气糊涂了,竟然把提前来此的目的都险些忘了。
      裴士霖府上这两天来了一位娇客他一开始就知道——毕竟他所赐不仅仅是一座府邸还包括府中的下人——本来他并不在意。多少达官贵人送过无数的绝色佳人,但裴士霖从来都没有收过一人,能辞的辞,能返的返,实在辞不掉送不回的也会在三天之内找合适的能够暂时落脚的地方送出府外,可这次不但收入府中还住到了后宅,更何况还是此次事件的主角六王爷送来的人,虽然最初做主收下并不是裴士霖自身的意愿,但这些日子裴士霖没有任何遣返的表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裴士霖有此反常的举动?
      好奇让他产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特意将裴士霖调开并不是怀疑裴士霖的忠诚,但特殊的身份和地位让他不能不有所顾忌,裴府对于他来说是唯一的一处可以放松的地方,这里可以被窥伺但决不能被渗透!
      直视的目光让梦云眉头微蹙,侧了侧身子借裴士霁伟岸的身形挡住了视线——虽然在视线中没有感觉到肮脏的欲望,但那视线中却有着一份居高临下的魄力,像是要把他看穿、看透,掂量着他的斤两,评估着他的价值,那是属于掌控者的视线,这视线让他感到压力和不安。
      察觉到梦云的不安,裴士霁转头一脸意外的看向黄公子。
      “咦?你还没走啊!怎么会有人的脸皮这么……”
      “龙——”话说到一半,梦云掩住了裴士霁的口,眼前的这人气度不凡,而且能够让管家亲自陪同,想必是裴士霖的贵客,龙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龙口没遮拦的得罪人,从龙的口吻来看他好像是故意想要惹麻烦似的,但是惹上麻烦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你呀。”裴士霁怜惜的摸了摸梦云的发迹,“你不用有什么顾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你不明白地说出来谁能够猜到你的心思?这里是老裴的家,而你是这里的贵客,在这里你可以完全放肆的表露你的喜怒哀乐,有什么麻烦也有人会给你撑腰,即便是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擎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你的言外之意是‘不管捅出什么漏子都有别人兜着’,我没理解错吧,嗯?”
      随着话音裴士霖迈着方步走进了大厅,声音平稳沉着,只有略微起伏的胸口泄漏出他赶路的匆忙。
      背对着大门的裴士霁听见裴士霖的声音一咋舌,作了个鬼脸,随即转身一脸乖巧的迎向裴士霖。
      “大哥,您回来了。”
      梦云也上前施礼相迎:“裴大人。”
      “嗯。”不着痕迹的扫视一圈,裴士霖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应该还没出什么乱子,他回来的还算及时吧。
      “不知今日贵客莅临寒舍有失远迎,黄公子快请上座。”说罢深鞠一躬将黄公子让到了上位。
      “管家,上茶,再去吩咐厨房今天有贵客临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展示自己的绝活。”
      “是,老爷。”管家应声退下。
      “裴大人有事在身梦云先行告退。”
      “梦云公子见谅,失礼之处士霖稍后亲自致歉。”
      黄公子的视线随着梦云清风拂柳的离去迟迟没有收回,直到裴士霖再度出声。
      “士霁,过来。”裴士霖沉声道。
      “噢。”裴士霁有几分不情愿的走到裴士霖的面前。
      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把这个讨厌的不速之客气走——只要大哥再晚会来一炷香的时间——还让他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虽然他这个堂哥从来都没有对他发过火,但是他对他总是有一种敬畏之心,这份敬畏让他的顽劣在堂哥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有所收敛。
      “向黄公子道歉。”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按时辰计算圣上到他的府上应该经近半个时辰了,没有落座,没有奉茶,想必受到的只有裴士霁的疯言疯语的招待。
      “我什么也没做。”他只有“说”而已。
      “贵客临门你什么都没做还说没有错?你平日里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待客之道呢?”
      对于裴士霖的责问裴士霁脸上配合得露出一丝悔意,虽然知道这是裴士霖做给人看的,可是被人训总是不舒服,嘴里小声的嘟囔道:“谁让他不请自来……”
      “还敢顶嘴!”裴士霖指节在裴士霁的敲了一下,一脸歉意地对黄公子说道:“舍弟多年游走于草莽,放荡形骸,疏于管教,失礼之处还望黄公子大人大量万勿见怪。”
      “无碍的。”既然裴士霖在他发难之前就先发制人的又是训斥又是道歉,他若是在斤斤计较反倒是显得自己度量狭小了。
      “你看他自己都说没事了嘛!”他说的是客气话,裴士霁可不把他当客气话来听,挨骂的是可不常有,他还是得找回来……
      “闭嘴,出去!”这个小弟一点亏都不肯吃,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在江湖上闯荡的。
      裴士霁一瘪嘴听话的转身离去,黄公子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从他进门以来看见裴士霁得脸色一变再变,是顽劣无赖,是低俗商人,是正人君子又是势利小人,是慈爱的兄长又是捣蛋的顽童,到此时他又像是一个被长辈批评责骂却又满腹委屈的孩子,看着他这副表情,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谁能够认真去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呢?况且,现在他对裴士霁这个人很感兴趣,这裴士霁决非池中之物,若能收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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