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言》遥相顾

7、第 7 章

　　是因为……
　　从一开始就喜欢了吗？

　　唐哲是个很聪明的人，流连花丛那么多年，他总能做到人从花间过，片叶不沾身。然而自从遇见了许沉言，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爱情这东西，说来就来，没什么道理可讲。所以他待在沉言身边，让她的习惯变成自己的筹码。就像现在，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她出双入对。
　　“沉言，明天的宣传活动别忘记了。现在回到家好好休息，已经很晚了，记得不要喝酒，对胃不好。”习惯性的，在每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唐哲都会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还唠唠叨叨的嘱咐着，而沉言总是安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扭着头看自己印在车窗玻璃上的影子。一句话也不回答。
　　“哦，我想起来，今天我刚收到电话，李维钧那里希望你明天过去一趟，你觉得怎么样？”唐哲看着许沉言的侧脸，明明就在自己身边，为什么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你安排就好了”依旧看着车窗，沉言低低的应了一句。
　　街道旁一盏盏的路灯飞驰而过，在车窗上拉出一条亮亮的光来，刺得沉言微微闭上了眼，总觉得眼里湿湿的，像要哭出来。
　　一个个巨型的广告灯箱飞略而过，沉言直觉的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深深打在了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在我身边没有朋友，只有商人。
　　————韩氏财团史上最年轻的总裁：韩遥
　　上面如此写着。
　　他，回来了！

　　回到公司配备的公寓，两室一厅一卫一阳台，豪华装修。打开灯，冰凉凉的。沉言从不称这里为“家”，因为这里只是一栋房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而沉言也知道，她自己，也是一无所有。
　　真是绝配！
　　打开冰箱，牛奶，水果，新鲜蔬菜，还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零食。塞的满满的。沉言瞪着明明是自己的，却总是装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的冰箱，不知道是该关上，还是该扔掉。
　　“沉言，你的冰箱里怎么都是方便面和啤酒，你是个女人吗？”每次唐哲来沉言这里，总会忍不住说上两句。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每周都会来给沉言的冰箱做一次彻底的大清理。放进他认为女孩子应该吃的，丢掉他认为女孩子不应该吃的，从此，沉言家的冰箱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还是拿出了一罐牛奶，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乳白色的液体透过玻璃，就像是一种等待，等待某个晚归的人，妻子等待丈夫，母亲等待子女，他们亮起一盏灯，在他们深爱的人面前放上一杯牛奶，道一声晚安。
　　然而那种失落了的幸福，早已不在沉言的期待之内。
　　最终，牛奶还是被放置在厨房的玻璃桌上，渐渐失却了温度，它要等待的人，永远都不会出现。
　　讨厌牛奶！永远讨厌，牛奶！

　　沉言的生活比她以为的还要忙碌，有通告的时候赶通告，没通告的时候还要做各种各样的培训，应付四处的人情，睡眠很少，然而沉言总能保持的很清醒。
　　这个城市看起来无限大，可真正的那个圈子其实只是很小的。当沉言重新见到韩遥的时候，就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沉言睡眠极浅，稍稍一点动静就可以惊醒她，每次被惊醒，起来都是一身冷汗，脸色苍白一脸恐惧的神色。因为那个时候，半夜，总是连着血的……
　　沉言再也无法入睡，起床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在阳台上拢出一片洁白的影来，看似美丽，实则冰凉。月光永远不可能像阳光那样，热烈，给予温暖。而沉言，就是月光下的植物，一株一株，灰暗纤长……见不得光。
　　阳光如期而至，沉言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粉底，再上腮红，眼影……立马原本苍白的脸庞变得红润健康，不怎么会笑的嘴角也仿佛一直在微笑着。这就是化妆的魅力所在，可以遮掩掉所有的本质，包括内心。
　　坐在唐哲的车上，听见他说着今天的安排，一项一项，都仿佛和自己无关一样，她只是，那么去做而已，至于为什么去做，一直都不是她在意之事。
　　李维钧就坐在设计室里的沙发上看着一脸漠然的沉言，或者应该说是天恩。从他选中沉言开始，看到的都是冷淡漠然的她，之前就是这样的气质合了他的设计，他喜欢，但是现在，他仿佛越来越难以接受这样的忽略。
　　唐哲坐在许沉言身边，看着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沉默地望着沉言的李维钧，即使他的眼神再内敛，经验丰富的唐哲也可以一眼知道，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隐藏着满满的占有欲。
　　他侧身挡住李维钧的视线，“李先生，天恩的通告排的很满，您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现在请说好吗，我好作具体的安排。”
　　“我在等一个人，他快到了。”设计师大多不爱说话，心思缜密，李维钧更是惜字如金，还是那个姿势，只是转移了视线。
　　唐哲转身看了看沉言，她还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坐在沙发的角落，把玩自己的手指，从不看别人。也不关心别人的谈话。
　　“□□，韩总到了。”实习生打开门，侧身让客人进来，沉言的位置正好看见来人走进的脚。她还是低着头，只是感觉到一股疼痛的熟悉窜上全身，眼里忽然潮湿一片，沉言不安的抬头，对上一双轮廓分明的眼，锐利，还有一种感情，可以称之为“恨”。
　　两个人就这样仿佛世界沉寂般的对视着，唐哲和李维钧作为社会之人也马上感觉到这里面的不寻常。整个设计室灌满张力，仿佛是一根拉的紧紧的弦，稍一碰，就两败俱伤。
　　这是沉言第一次对着男人变了脸色。唐哲回忆起那天处处暗藏玄机的对话。
　　那天后来，还是李维钧先开了口。“这位是韩氏财团的现任总裁，回国不久，蜜雪儿服饰以及我所在的工作室现已归于韩氏财团旗下，关于这一季新的代理合约，韩总说要亲自谈谈。”李维钧第一次一下子说那么多话，实在是气氛诡异，总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氛围。
　　唐哲立马会意的接下去“那么韩总打算怎么做呢？”说完仔细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沉言，依旧低着头，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都忍不住在微微发抖。唐哲从没有见到过那么脆弱不安的许沉言，他的心一紧，伸手用力握住沉言的手指，温暖的体温顺着指尖抵达内心。沉言知道，凭她自己，是绝不可能作到如今的位置上的，光鲜的背后，自己的一切都是唐哲一手打理周旋着，他为自己作了许多，也牺牲了许多，沉言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在唐哲身边，自己总能奇异的平静下来，那是一种轻松安全的保护感，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那么依赖他了，那个总在自己身边努力逗自己笑的男人。工作起来一脸认真，效率奇高，对自己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沉言心细如尘，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他不说，她也就当作不知道罢了。毕竟，沉言的心底是拒绝任何人的进入的。
　　唐哲对着沉言投过来的视线笑笑，那是在说，放心，有我在。沉言微微吸了口气，也认真的微笑了一下。
　　韩遥突然开口，眼神直盯着唐哲握住沉言的手。“唐先生，你觉得你们公司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个全亚洲的代理权？”说到最后已经控制不住的带上浓浓的怒气。
　　“韩总裁可以问问李先生，他需要怎么样的模特儿！”唐哲那双即使不笑也带点媚的桃花眼深深上扬，那里面，在场所有的男人都看出了敌意和挑衅。
　　三个不一样的男人，却同样的出色敏锐，“天恩，你先回去，这个案子我来谈就好，下午1点你还有拍摄活动，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我会叫小佳在门口等你。”没等韩遥说话，唐哲就转头对身边一直垂着头的沉言说道。李维钧也马上点头说是。沉言说了声好，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触到韩遥紧贴着的视线，阴暗的吓人。即使再怎么不愿回想，她也不得不承认，韩遥，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韩遥了。
　　沉言快步走出设计室，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浮上来，由爱生恨，爱之切，则恨之深。她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直到现在，还爱着他。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原谅他。她第一次那么全心全意放下一切去经营爱情，结果长出来的却是锋利的刀刃，一把刺进心口，精准而致命。
　　那时候，沉言性子冷，表面上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实际上与谁都不亲近。韩遥坐在沉言后排，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抬头看坐在前面的沉言。柔顺的黑亮长发，整齐的扎在脑后。偶尔会有参差不齐的短发跑出来，耷拉在沉言白皙的脖子上，黑白对比，让韩遥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去扶一把。那个时候的许沉言，是韩遥心口上的一挠痒痒，从手心一直延进心里。不知不觉，就潜意识的把沉言归于自己的门下，谁都不让碰。
　　记得沉言在高中里名气还是很高的，她眼睛很大，笑的时候漫着挡不住的灵气，上到校长下到任课老师，没有一个不喜欢这个朴素又乖巧尽责的学生会副会长。韩遥还清楚的记得那年夏天，她穿的衣服都是旧到泛黄的白色衬衣，加上她皮肤本就白皙透明，显得更加惹人怜爱。那时候的韩遥以为沉言家里穷，买不起新衣服，所以每天中午都会买很多零食，还因此经常被邻桌取笑一个大男人的还吃那么多零食。他把零食都放在桌上，大声嚷嚷着这个不好吃，那个没味道，然后戳戳前面正认真看书的许沉言，“喂，你们女孩子不都是很喜欢吃零食的吗，这些，都给你，晚上的值日你帮我做好不好？”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我不喜欢吃零食……”不等她拒绝，他就一古脑儿都塞进沉言的抽屉，然后托起篮球就呼朋唤友的朝操场跑去。
　　沉言后来想，她真的每次都来不及说不要，就已经接受了。
　　而韩遥一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那样的……

　　沉言走后，设计室里的谈判继续。剩下几个同是高手的男人，说话也就上了台面。
　　“韩总裁，听说您这次是回来订婚的。”言下之意是别跑来搅我的局，最好离沉言远远的。
　　“唐先生认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或者说你用什么身份，什么筹码来跟我抢女人？”韩遥盯着刚才沉言坐的位置，略为凹陷的一小片，火从心里一直烧到喉口。这女人，到处勾引男人！
　　李维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说话，蚌鹤相争，渔翁得利。如意算盘正是打得哗啦哗啦响的时候,韩遥蓦的瞟了一眼过来，“李维钧，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老板。”这话一针见血，说的李维钧立马就矮了一截。
　　虽说目前战局是三国鼎立，然而依旧是有实力悬殊之差。明显韩遥兵不血刃，轻松打赢第一仗。他在心里有点得意起来，就像小时候轻松冲过了其他人怎么也冲不过关的电脑游戏一样。那种自得，洋溢起一股傻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