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鹞》鸽

2、2222

　　四：
　　永安夜。
　　灯花会。
　　相比白天下细雨不愿出行，满是星斗的夜晚更适合人们出来活动，于是皇帝干脆把每月月亮最圆的十五作为灯会。
　　满城灯火辉煌，奇灯异宝数不胜数，无数盏花灯层层叠叠如无数萤火又似金色的缎带连接着所有街道，若无数跳动的橙色火焰。
　　小九穿着花色月华裙，莲藕色抹胸，露出一截细白的皮肤和精巧的锁骨，脸蛋也精心打扮过，眉心刻意点一朱砂，九尾说这唤美人痣。
　　又在路旁买一杯酒吃，让热意上了脸，九尾说少女的体香混合酒香这叫做美人香，她不胜酒力自然露出娇憨的形态来，惹的不少公子名流上前搭话，当然都被她挥手赶走了。
　　灯会煞是热闹，小九心性不定，遇到‘美色之物’总是驻留观望，差点忘记正事。
　　听说庭邱不喜欢热闹，灯会上找不到他，她只能寻到国师府去。
　　立在国师府门外，小九清了清嗓子，捏起兰花指，九尾又说过凡是男子无不喜欢那温柔如水的女子，这动作呀一定要女人。
　　调整好后，小九纵身翻墙而进，一路摸到庭邱的房门。
　　站在门外，她还是有些许心虚的，万一那庭邱顽固不化美色当前坐怀不乱呢？
　　但总被追着杀也不是办法，书上有云：破釜沉舟，实为上策。
　　作为一名有文化的妖精，小九要听书上的，便伸手摸进了屋内。
　　没有点灯，这人在如此良辰美景却早早入睡，没情趣！以后要跟这人在一起真是委屈了自己，小九无奈的摇头。
　　但佛祖说的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一路摸进内室，小九见床上睡的有人，当即坐到床沿边，柔声唤道：“邱邱~”
　　一股掌风吹过，灯芯燃起，室内通明。
　　小九吓的心惊肉跳，强制镇定下来，含情脉脉的望向床上之人。
　　庭邱墨色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她，好似烟雨般氤氲，眉如上好的骡子黛描画勾勒。
　　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小九怀疑自己莫不是得了失心症，心脏都不属于自己了，在自己好像生病的情况下小九强忍着紧张，吭哧吭哧的讲完所学的台词。
　　“我、奴家对庭公子早、早已芳心暗许，往日多有不敬，是因为、是因为想博得公子的注意……奴家愚昧得不其法，那三条性命便是奴家交付给公子的真心。”
　　讲完，庭邱还是那样望着她，小九想，莫非这是在传情？于是眨巴眼也回望着她。
　　短暂的视线相接后，庭邱勾起讥讽的笑容，“原来是送死的。”
　　“不、不、不。”小九连忙摆手。
　　庭邱已经拿起了枕边的短剑，小九急中生智，想起九尾说的相爱之人证明自己感情的方式，也许这能让死虱子回心转意。
　　心里有了计较，立刻找准了位置，小九闭上眼睛，朝国师大人的唇上吻去。
　　这是什么感觉？
　　小九来不及细想就被猛的推开，庭邱双手撑在床上，丝绸般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露出一片绯色。
　　像是有猛兽在追赶她，小九一刻也在这呆不下去了，有些仓惶的化作青烟消失。
　　庭邱垂着头，爆出青筋的手指抓着软面被套……
　　他知道她身上的气息，她的味道是什么了……
　　这是第二次，小九从他手中逃脱。
　　三死两生。

　　五：
　　只从上次的莽撞过后，小九很长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洞穴里养病，养什么病？
　　自然是失心症，只要一想到庭邱她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一闭眼，脑海里就满是对方氤氲的黑眸，莫非是那国师趁自己不注意下的妖蛊？
　　可她就是妖，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蛊。
　　九尾狐听说了她的顾虑，当即笑的前仰后合，直戳着她的脑门骂蠢：“小九啊小九，几百年才出的了你这个蠢妖，那哪里是什么失心症！”
　　小九紧问道：“那是什么？”
　　“那自然是……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小九怔忪。
　　一切郁结忽然都瞬间通畅，想明白后，她心中叹气，劳什子勾引，没把别人弄的神魂颠倒自己倒先被偷走心。
　　妖心开了一分情窍，粗枝大叶的猫妖多了愁绪，整夜望着触不到的月亮，只觉得心中悲凉，没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只想杀了自己更让人伤心了。
　　乖了几日，小九忽然不眠不休勤奋练功，狐狸问她为什么，只见小猫妖一本正经的回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想见他，为了多见几次当然不能每次一见就被一招毙命，等她妖术大涨后，她就整天呆在庭邱身边，他也奈何不了她。
　　这次狐狸没有嘲笑她，只是淡然说到，你虽诸事懵懂却敢爱执着，只是你这份真心别人未必领情，再靠近讨不了好处。
　　小九愣了半响，只是更加刻苦的修炼。
　　小成之后，小九欣然出洞去找那抹天青色。
　　这次是在他府邸花园的八角亭旁，雨打莲叶，烟落满池，这满池的淤泥开不出花朵，姑且把雨落在水面上的波纹看做莲花，这下就少了许多寂寥。
　　他穿了一件蓝衫，立在那就像名家挥墨绘的一幅秋水。
　　一霎之间！脑子突然通窍，小九终于想起那人的味道像什么了！
　　是雨，他就像这满城的烟雨！
　　“你来找我？”连声音也像雨落在芭蕉叶上。
　　“我想见你。”
　　“……”
　　“我喜欢上你了，所以来找你。”
　　古井无波的眼神忽然如弹错的古筝，乱几拍的弦音恰巧撞进了小九炽热的眼里，庭邱飞快的转开视线。
　　“我猜…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就算只有一点也好。”
　　“我是人，不会喜欢妖怪。”
　　“人为什么不能喜欢妖怪？我不是坏妖怪，我不偷不抢也不害人吃人，更不会吸你阳气。”
　　“我要修仙，需六根干净无欲无求。”
　　“为什么要修仙？”小九急了。
　　“永安城需要一位神明的庇佑。”
　　“这干你何事？永安城死活关我们什么事？”
　　庭邱神色一变，突然厉声道：“妖就是妖！百姓的未来岂是你能想到的，快走吧。”
　　小九不走，庭邱恼怒下了狠手又取了她一命。
　　不管还剩多少条命，小九都不依不饶，只是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底，他心里盘旋着一股悲切，她用她的命赌他最后会手下留情和她在一起。

　　六：
　　缠缠绕绕，一丝红线拉出，从秋天延续到第二年的冬日，小九用最后一条妖命来寻他，他在初次相遇的庙宇外。
　　见到她□□邱手里握着袖中剑，然后直直的指向她。
　　“你当真要杀我？”
　　小九只觉得那剑明明还离的很远，却已有一把无形的刀捅进自己的心口。
　　搅的她痛不欲生，万念俱灰。
　　“你是妖……我是人，想要修得仙法庇佑永安，我就不能有七情六欲……”
　　庭邱望着小九，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佛祖弟子阿难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愿你从桥上走过……
　　他愿意受一千年风吹、日晒、雨淋，来和她相遇。
　　但永安的百姓受不起，日复一日的雨，永安国迟早会被周围的国家蚕食。
　　“我的性命比成仙还重要？”
　　小九不死心的继续问到，想要看自己到底轻贱到何种程度。
　　“不及分毫。”
　　庭邱避开她视线，他手中的袖中剑，依旧的寒光凛然。
　　“我懂了……我懂了我懂了……呵……”
　　两行清泪流出，世人都说泪是咸的，是温热的，但她的不同，她的泪是冰冷的，是苦涩的。
　　是追悔莫及，她知晓爱是什么之后，便死在了爱上面。
　　“愿来生，千秋万世，我们永不相见，见不相识，识不相认……你如为云我便为水，天地之隔再不相遇！”
　　语落，一剑穿心。
　　自是魂飞魄散……

　　七：
　　永安的最后一场雨后，天空突然放晴，人们纷纷出门看着这奇迹，从未有过的日光洒满了每个角落。
　　这就是太阳啊……
　　永安的帝王站在占星台上，望着整个城，从未有过的清晰明媚笼罩着这个国家，从现在到未来，他的国都会繁荣昌盛。
　　曾记得一个月夜，如长兄的庭邱曾问他为何喜欢小九。
　　他说她像阳光一样。
　　之□□邱沉默不语，似不解他的想法，可是当时他就知道的，在庭邱心里小九何尝不是阳光。
　　和他一样初见就被惊艳，可悲！他们从未见过的阳光。
　　“陛下，今天虽是国师大人的忌日，切莫太过伤心，国师大人的牺牲百姓们永远记在心中。”
　　老奴在旁宽慰到。
　　星楼摆手，不言语。
　　他早就知道了，庭邱留下遗书说出了真相，他自己才是那个令永安陷入烟雨中的妖怪，他为雨妖化身，失去记忆，幼年时被老国师养大，天性使然隐约觉得自己与永不停歇的怪雨有关系，所以非常讨厌下雨。
　　而遇到小九则是一次转折，她是一只猫妖，而庭邱却在她身上看到神息，所以她能自由出入庙宇，所以不与一般的妖孽同道。
　　灵魂是神灵身体却是妖身……定是下凡历劫的神明错投妖命，唯一的方法就是使她心死使她命亡，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新归入神界。
　　痛下杀手后，他则用沾了她的血刺进自己的身体，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和小九永远在一起。
　　自从第一次相遇他就不像自己，心动、心慌、心痛，每杀她一次他就要承受一次巨大的痛苦，他想伸出手拥抱她却只能努力隐忍克制。
　　他是雨，那她就是阳光，有光无雨，黑白两面永不相见。
　　尘归尘、土归土才是他的归途。
　　只望她不会怪他。
　　从此永安少了一个雨妖，多了一个庇佑永安的神明。

　　八：
　　爱的方式有千万种，我不理睬你是让你注意我，我手下留情是让你爱上我，我说不爱你是让你心灰意冷，我杀了你是为你让你获得永生。
　　算尽机关、步步为营，临死却差了一句。
　　愿世间每一缕轻风，每一寸日光都替他诉说这句话。
　　我爱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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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