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无神信仰》郁云华

12、Chapter 12

　　最开始接下的委托有三份，但在礼奈把自己关在房间的几天里，及川还间或发过几份委托来。虽然慎也和礼奈都收到了这些委托的内容，但这一批委托暂时全被压了下来，他们信奉先来后到的准则，所有的事情都要分正在处理和还没提上日程对待。所以直到礼奈把为前一批委托定下的几种方案交给同伴们之后，慎也才在同伴们敲定执行方案之后问起所有人的意见。

　　“新的委托期限都挺长，不用急着处理吧？还是先解决手上这些委托比较好。”阿一自认不勤快，对于接连不断的执行委托什么的并不乐意。

　　“我也觉得不用急。”千早还在来回看需要她去执行的委托任务，“越忙越乱，慢慢来不行吗？”

　　“好，我不反对。”慎也最后确认了一遍全部的执行方案和应急方案，“现在开始，该准备的、该执行的你们都可以去做了，我想，没有谁是需要按时提醒的吧？”

　　“各位好运。”礼奈从出房门到现在一直是一脸倦怠，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她这时也不打算强撑着精神呆在这里了，干脆直接地从椅子上站起向外走去，看来是要回房间补眠。

　　等所有人都确定没有问题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到最后也没有人发现礼奈房门紧闭的房间里其实一个人都没有。

　　*

　　池袋街头依旧人来人往，礼奈随意挑了间咖啡店走了进去坐下。随意点的咖啡在喝过一口后就没有动过，无论加多少奶精和糖依旧泛着苦味的咖啡，果然不是她能接受的东西。落地窗外，有东张西望的游客，有翘课嬉笑的学生，有匆匆忙忙的职业人……

　　其实每座城市都是这样的风景，这几年礼奈也并不是固守在一个地方寸步不离，看的虽然不少，只是每座城市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陌生，一样的无趣，一样的空旷。因为那些地方，都不是池袋，在那些地方，她是千叶礼奈，却同样的，并不是千叶礼奈。

　　眼见远处又有自动贩卖机之类的东西飞起那些地方，礼奈为自己这份闲暇时分的多余感慨补上了最后一句——那些城市，更没有折原临也。

　　留下那杯已经冷透了的咖啡，礼奈离开了咖啡馆在池袋街头随意漫步。折原临也在她的记忆以至生命里都扎了根，她当然也永远记得第一次真正见到折原临也的情形，他用钱交换给与她生命的那个男人放弃她，她是交换的筹码，更直白地说，那一年那一天，她被卖给了折原临也，作为一个被冠上了观察对象名义的商品。

　　深吸了一口气，其实礼奈并不了解现在的感觉是对自己的无奈还是如释重负，这只是一个在现阶段工作暂告一个段落后给自己的短暂休憩，所以她可以放任自己胡思乱想，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思考她从未曾懂过的一切。休憩之后，她会把这些全部抛诸脑后，离开池袋的这几年，她一直都是用这样的方式继续活下来的。

　　礼奈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于折原临也来说，她被定义成了什么样的存在，也或许她是知道的，一颗棋子，就和折原临也眼中所见的许多人都没有太大差别的一颗棋子。她所处的位置是诡异的，被当作乏味摆设空置多年后成为了一场棋局中的散子。她什么都没插手，也什么都影响不了，可棋局终了，她却成了一枚弃子被彻底放逐。

　　千叶礼奈曾经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简单地活下去。她的母亲抛下丈夫女儿离去，没有给与她实现愿望的机会，她的父亲酗酒赌博，丢下她在破旧屋子里，同样没给她实现愿望的机会。处在暴力的漩涡边缘，她眼睁睁看着愿望被一点一点地扼杀。当这份愿望在被磨灭中日渐强烈，折原临也的出现让她看到了活下去的可能。她没有背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把机会紧紧握在手里的同时，她无意识靠近着折原临也。

　　对愿望的执着，对机会的珍视，这两者都该是带着希望的光芒的，却被礼奈牢牢藏起，扭曲成了偏执的执念，也扭曲成了她对折原临也的信仰。信徒的信仰不需要理由，因为信仰就是那样真实地存在着。千叶礼奈信仰着折原临也，她是他的信徒，狂热且压抑地忠实着，即使死亡也无法扭转。

　　愿望不曾改变，千叶礼奈想活着，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这样想着，也从不停息地确定着自己依旧还呼吸着。和呼吸同在的，就是那份刻得比生命更深刻的信仰。礼奈不相信这个世界，无论她是否拥有过的的诸如爱人、亲人，或是朋友、同伴，甚至是她自己，可她相信这份信仰，并且相信她信仰的那个人，不是什么虚妄的人和人之间的信任的那种相信，她只是坚定地相信他的棋局永远完美，她相信他无所不能……

　　走回别墅的路上，礼奈把先前全部的念头深埋，当作已经彻底遗忘。和往常一样的习惯下，她却没能想到，很快地，折原临也用事实将她的信任一一证实。

　　*

　　“一部分情报互相冲突难以确定？”

　　千早和阿一在一份委托中需要互相支援配合，可在情报搜集的过程中却遇到了问题，两人搜集的情报整合下来在一些细微却关键的地方互为冲突。在和各自手上的情报来源确认过后，却发现他们各自的消息渠道都很确定转交给他们的情报的准确性。

　　这样的问题绝对不能敷衍了事，因为随时可能在委托执行过程中给他们造成致命后果，于是他们把问题交到了礼奈和慎也手上。慎也当下问明详细，而礼奈只是在一旁沉默地对照两份大致相同却又不尽相似的资料。

　　略微沉思后，慎也问向礼奈：“千叶，你的看法呢？”

　　“暂停执行这份委托。”礼奈把资料随手搁在书桌上，人却向外走去。

　　“喂，千叶，没有这样的吧！你不说清楚，凭什么让我们停止执行委托，延误了委托，你来负责吗？”千早离门口最近，站起身挪了两步就拦住了礼奈的去路讨要解释。

　　礼奈原本步子就慢，被拦下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情。礼奈看着面前的人，两人似乎就僵持在那里了。可千早却发觉，千叶注视着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停顿了几秒才聚集在自己身上，于是更加恼怒，怒意越积越厚。

　　“说起来……”礼奈手指微曲，指节轻轻抵在唇边，视线不再投注于千早的脸，而是移向了她的手腕，“你的手链是什么时候换的？来池袋的第二天？”

　　突如其来的意外问题，千早下意识就答了：“是……”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好好解释刚才的话吧！”

　　礼奈只是看了她一眼，突然就伸手推开了千早，继续向门外走去。等千早重新站稳，快步走向房门口想追出去拦下礼奈时，却被慎也阻止，只能咬着唇坐回原处。千叶礼奈，根本看不起她！

　　同伴们只是把这突兀发生的事件当成意料外的状况来对待处理，只有礼奈看得清楚，这里面有多少人为的可能性。果然，还是被他察觉了他们的存在吗？礼奈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着显示屏显露出了最真实的笑意。

　　千早习惯佩戴手链，而她佩戴手链的习惯已经养成，礼奈对此尽管不在意却也看在了眼里。千早换手链，只会在执行委托之前和完成委托之后，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是，某条手链已经在她手上超过一个月。而在他们转移来池袋当天，千早手腕上的手链还没戴满七天，既不是委托前后的日子，也根本没满一个月，她却换了手链，那么只能认定是先前的手链出了问题。

　　一条手链能出什么问题？或者遭到厌弃，或者被损坏。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千早在组内这么几年，都不会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不是意外，就只能是人为。礼奈唯一能想到的人为情况就是善用刀的折原临也。可想而知，在他们转移到池袋的第一天，千早和阿一那不成功的试探已经彻底打草惊蛇了，折原临也察觉他们的存在了呢~这可不是会被归入废弃档案的资料啊……

　　折原临也爱着人类爱着池袋，人类是属于他的，池袋也是一样。池袋是折原临也拥有的城市，没有什么是他一无所知的，当然也包括现在身处池袋的池袋组。他们是池袋的客人，却想成为池袋的主人，这种事情如果真的顺利发生了，情报屋就不可能从以前就是那样让人畏惧的存在了。

　　这么说来，她究竟只是单纯地了悟了事实，还是在更恶劣地期待着什么呢？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礼奈现在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对于怎样成功完成这份委托，她突然有了兴趣。她好奇、也期待着他想做的事情。那是从前从未流露过的好奇与期待——她死过一次了啊，她不再是那个永远沉默的情报屋助手了，她仅仅是个信徒，是她的神所不知道的信徒。

　　折原临也——这个名字被重复念出，无声却专注，礼奈脸上的笑容真实而美好，纯粹如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