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喜与君相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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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翠花目光不错分毫地盯着玹末，她的心思玹末岂会不知？他回神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暌违已久的亲昵，“不要用这样难过的眼睛看我，我又不傻。”说罢便又去灶台那里忙活了起来。
他手心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发梢，有一缕青丝不听话地落了下来，微微在王翠花的眼前遗留一点阴翳。她摇了摇头，将那一缕头发别在耳后，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又不是多么迫在眉睫的事，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揪心？王翠花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一把，便将这些不值一提的感伤抛在了脑后。
“上神，你厨艺越来越好了，粥喝完了，还有吗？”王翠花翻了翻点滴不剩的空碗，笑嘻嘻地看着玹末的背影。
玹末扭过头来，看着她温柔笑道：“还有，过来吧。”
王翠花方欲起身，便感觉左手掌心一片灼痛，她慌忙将碗放下，将故木生死册召了出来。玹末看见她的动作，便拍了拍手上的面，走了过来，“怎么了？”
将名册递到玹末面前，王翠花略有不解地问道：“这个名字以及地点，应该是指的一个妖怪吧，上神认识吗？”
只见名册上写着：“天暮山，绥肆诞于腊月二十六日戌时。”玹末眼中神采一黯，几息后方开口，“嗯。”
王翠花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将名册收入掌心，兀自思索，小声嘀咕着，“上神当日说，这本名册只显示往生之人的姓名生辰，然而此次竟然是一个妖怪，而且还是出生的日子……这是怎么回事？”
“上神？”王翠花推了推还在发愣的玹末，“你解释下？”
玹末回过神来，“啊，这个故事有点长，要不要听？”
王翠花勾着头仰视玹末，对他这副清浅失神的模样很是奇怪，她眯了眼，“故事？”
玹末推开她的脑袋，一撩衣摆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嗯。”
一个妖怪的出生，还有点故事……可是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故木生死册上啊。王翠花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好吧，上神说来听听。”
饶是她现在勉力做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内心却仍然是吊儿郎当不以为意。毕竟她入世这三十年听过的故事不少，也有很多为她讲故事的人。不过……似乎她没有跟别人讲过故事？
她便在这没讲过如何讲同谁讲的纠结心思中，听玹末缓缓开了口。
“岁寒山的土地，你还记得吧？”玹末手指轻叩桌面，轻轻开口。
王翠花一面觉得他这个动作莫名有些熟悉，一面又被他这样的开头吓了一跳，“记得，叫做承安来的，我还记得她长得很漂亮很温婉。怎么，她同这个妖怪绥肆有点那么几分渊源？”
玹末微笑颔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他们之间的渊源不止几分而言，足足牵扯了千年，相当于凡人的十世。”
“十世？！这么多……”王翠花扁了扁嘴，“怪不得上神方才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一千年果然是很长啊。”
玹末笑着摇了摇头，“不长，真的很短，短到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将故事说完。更何况……并不止一千年。”他抬头似是思索了下，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岁寒山最初并不叫这个名字，而且那里的气候原本极其温暖舒适，然而在绥肆到来之后，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绥肆是极寒之地偏居一隅的恶灵，因艳羡万丈红尘而移居岁寒山，为了使自己尽早化作人形，便吞食岁寒山一带的生灵，使得那里的精怪地仙们叫苦不迭。而它身上携带的冰寒恶气也弥漫笼罩在整个岁寒山，致使山界寸草不生风雪纷扬。这件事被上报天庭，位居“四御”之一、主宰大地山川的后土娘娘怜悯众生，竟亲自下界收服绥肆。
封印了绥肆的力量，又将它的恶念净化，后土娘娘承诺绥肆，若是他积累百年功德，便给他十世为人的机会。
“世间凡人多有修身以求登仙，摆脱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绥肆空有恶灵之身，若是被后土娘娘点化之后，积累功德静心修炼，成仙亦不是不可，然而它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入世为人。纵然百年，命数无人问津，百年之后结果如何，全凭各自造化。”
玹末叹了口气，“绥肆意念极其强大，恶念被净化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极其温和，百年之间做尽了好事，即是弥补以往的过错，也是在履行对后土娘娘的承诺。”
承安修炼坐地成仙，被天界封为岁寒山土地的时候，恰是绥肆为人的第一世。在后土娘娘的神力作用下，岁寒山恢复了正常的气候，然而这个名字却是流传了下来。
初为土地，搬进凡人在城郊建造的很小的一座土地庙里，承安暗自决定对前来祈福的凡人们一定要很友好，若是能帮到的地方，她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帮。只是，法力低微有限，身为土地能做到的也很少，来敬拜土地的人很少。土地庙前的香炉落了厚厚的灰，也没有几个人过来。
她每天蹲在神像前，打量着过路的凡人，看他们步履轻快手捧香烛之类的物品，朝着城中供奉了大神大佛的庙中走去，心中不是不难过的。所幸天性开朗，这种难过在看到他们脸上虔诚的笑容后便消失不见。她蹲在路边心里想着，这样也好，他们的愿望能实现就好了。
绥肆当年七岁。住在城郊一件很简朴的茅草屋内，只有他和生病的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他的父亲早年得了一场恶病，在他四岁的时候便离去了。从小淳朴的母亲便教育他要敬重神明，使得他的性格愈发温厚老实。
他的家很穷，没有多余的钱去敬拜大佛，懂事之后便虔诚地供奉着承安的土地庙。偶尔拿来一个馒头，或者刚做好的食物，会很认真地将土地神像擦拭干净，边边角角都不会放过。
承安很心疼这个孩子，每每看这个孩子擦拭地满头大汗，便为他送上一股清风，以带走他的疲惫。她还会跟着这孩子，看他上山砍柴，然后进城去卖，偶尔遇到欺负绥肆的人，承安就在暗中微微教训一下他们。
日暮之后，一切农活都做好了，晚饭之后绥肆会坐在土地庙旁边的石头上，轻轻地说着“明日阿娘的病能好一点就好了”，“希望种下的庄稼能有个好收成”之类的话。有时候就安静地坐着，看着头顶的星星，舒心地笑着。
因为只有绥肆一人对承安毕恭毕敬，一些十分微小的愿望，承安就会动用仙力帮他实现。而这举手之劳被绥肆记在心里，对承安更加尊敬。
绥肆是个很温柔的人，随着他慢慢长大，承安也发觉了自己心绪的变化。她会很期待与绥肆每一次的见面，有时候会特别想他，会忍不住跑到绥肆家里，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满心便已是欢喜。
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的母亲沉疴难起，没几天便去了。绥肆抱着母亲的身体在屋子里哭了一天，很难去想，一个人有这样多的眼泪。那是他生而为人的支撑，即使生活清贫，即使无人问津，但是他原本还有个母亲。然而母亲也走了，绥肆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承安当时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嚎啕大哭的模样，难过地感觉心痛得厉害。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少年，甚至她不能了解自己内心的恐慌是因为什么。她在害怕，害怕如果有一天绥肆也像他的母亲一样离去了，那么这世间，她又将如何？
“你别哭了。”
她在绥肆面前显了身形，满身仙光缭绕，吓得绥肆半晌没说出话来，红肿的眼睛已成一条缝，抽噎着看着她。
承安吸了吸鼻子，伸手拍了拍绥肆的头，“我是城郊的土地，你不要怕。我很抱歉，你母亲的事我无力相助，她的身后事你尽可交予我来处理。别哭了，好吗？”
绥肆看了看怀中的母亲，又将承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便将头埋在母亲已经冰冷的怀里，呜咽不清地说着：“阿娘，土地婆婆来接你了，你跟着她去吧，儿子会好好地活着的，我不哭了，你走得安心点好吗？”
承安看着墙角模糊不清的魂魄，郑重地点了点头，那魂魄对她叩拜了下去，然后消失不见。
那一夜绥肆母亲的身后事，是承安请了岁寒山大大小小的精怪帮忙完成的。直到天亮，绥肆一身孝衣跪在墓碑前，仍然是泣不成声，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久久没有抬起。
承安看了他很久，才隐了身形回到了土地庙。
那是绥肆第一世第一次见到承安。只是后来无论绥肆对承安如何尊敬，承安却再也没有现过身。
岁寒山的山神告诉承安，为仙为神者若动了凡心爱上了凡人，自己如何不要紧，而那凡人的后果是很难想象的。为了绥肆，承安不敢再显身。
第一世，绥肆活了不过二十岁便去了。临死，也没有再见到承安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喜与君相见（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