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21、喜与君相见（2）

　　空旷苍白的庭院，一张藤椅变成了一个小木人，正与王翠花大眼瞪小眼，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王翠花走近小木人，她每走一步小木人便向她靠近一步，依旧是歪着脑袋反复打量的模样。
　　在距离木人一米远的地方，王翠花停了下来，木人亦顿在原地。
　　以神之精血培育可以创造出一个傀儡，相当于身外化身，不过却不似身外化身那样灵活。这样的傀儡往往带着一定的使命，当完成任务之后或者维持生命的精血耗尽时，傀儡便会消失。
　　眼前的傀儡行动不自然，声音也干瘪难听，或许是因为它的精血已经不够了。只是，玹末为什么会在这里放置一个傀儡呢？而这个傀儡的使命又是什么，守护这方庭院，还是等候她的归来？
　　王翠花试探着开口，“上神？”
　　木人费劲地点了点头，发出“咯吱”的声音，又重复了初见的那句话，“小首乌，你回来了。”
　　王翠花蹲在地上，将那个木人抱了起来，使得可以与她平视。她沉默地审视了一会儿，便低声笑了出来。
　　这个木人，真的是很丑啊。
　　“喂，上神，你在等我回来吗？”
　　木人点了点头，“从你离开就在等你，可是你却没有回来过。”
　　王翠花嫌弃地瞪他一眼，把它当做真的玹末一样，伸手弹了一下它的额头，尽管她从未这样对玹末过，毕竟她不敢。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明明是你把我赶走的，喏，如今我回来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吧。”
　　“你别动，你在这里等我，我来接你。”
　　木人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没什么变化，王翠花却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让她的心都暖了起来。
　　她笑了笑，竟是在这木人的感染下变得童趣了不少，“好啊好啊，你来接我吧，天快要黑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里会害怕的。”
　　木人点了点头，“等我。”
　　话刚一说完，它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王翠花的掌心中化成一堆粉末。王翠花静静地看着，面上笑容不变，眼睛却是渐渐暗淡了下来。
　　当初辛苦打磨刨光的藤椅，被他随意化作了木人，只为了替他传递消息，然后化作粉末，被风吹散。
　　算了。他都不在乎。
　　她在原地蹲了很久，手还是那样伸出的姿势。直到觉得僵冷酸痛了，她才似回过神来一般，拍了拍手上的粉末，起身向房间走去。
　　从昨晚同赵铁柱告别之后，便赶来天暮山，至今还没有休息过，王翠花觉得很累，有些体力不支，眼前阵阵发黑，也许是饿的……
　　她脚步沉重地回到房间里，伸手捏了个诀，点亮了多年未用过的灯烛，整个房间的灰尘也消失一空，仿若她从未离去的样子。关上房门往床边走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墙角放置的东西，整个人便愣在原地。
　　那是一张藤椅，只涂了一层底漆，扶手那里还有她那天信手乱刻的花纹……这才是，那天的藤椅。
　　王翠花难以相信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生怕碰坏它似的，慢慢躺了上去。扶手很凉，她将手拢在袖子里，轻轻吐出一口气，灯便熄灭了。她就在这熟悉而又久违的黑暗中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没有做梦，什么也没想，这样入睡很舒服。

　　王翠花醒来的时候，真的是被饿醒的。尽管她已是半仙之体，以吸收天地灵气便可存活，但是久在凡间，她已经过惯了一天三顿饭菜的生活，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真的是饿极了。
　　她揉着几欲尖叫的肚子，不情不愿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房间里还是很黑暗，似乎她只睡了不过一个时辰。掐指算了算，才知道已经接近辰时了，只是由于窗子房门紧闭，微亮的光便透不进来。
　　她方捏了个诀将灯点亮，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房门外传来，她的身子便僵在原地。只怪她耳力太好，竟听得一清二楚，心跳声混合着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她的思绪。
　　几息后，房门被敲响。笃笃笃，三下，慢悠悠地，一如那五百年间她偷懒不想起床的时光，玹末会在门外满含笑意地说，“小首乌，快起来修炼了。”
　　“谁？”王翠花故作镇静地问道。
　　沉默，一息的沉默。她便听到一声轻笑，思念了许久的声音仿似响在耳畔，如同一首悲戚催泪的曲子，勾起了她眼中轻薄的泪意。
　　“小首乌，是我。”
　　王翠花看着昏暗的房门，却可以想的到玹末在门外的表情，一定很温柔，眼含着笑意。她突然很害怕打开门，却又在这害怕中夹杂了更多的期待，继而便是好笑，笑她自己怎么生出这样那样奇怪的心思。她只是很依赖上神，只是很久没见上神，只是以为自己曾经惹恼了上神。
　　嗯，就是这样。
　　她慢慢走到房门那里，颤抖着手拉开门栓，将门打开。
　　王翠花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玹末，突然不知道视线该看向什么地方。
　　今天天气很好，似乎昨晚的风雪都是假象，淡淡的阳光洒在院中厚厚的雪上，空气里没有风，呼吸间没有干冷艰涩的疼痛。玹末就站在门口，背后一方宁静雪景，他一个人笑容清闲举世无双。一身云纹蓝色锦袍，外罩宽袖流云月白褙子，领口袖口镶绣了银丝滚边，玄色宽边锦带束于腰间，加之一件墨色绒氅，饶是如此亦不显厚重，反而衬得身形颀长，如苍松劲竹般风骨朗然。依旧是多年前的宝石蓝色加冠，与那双星眸交相辉映，直看得王翠花呼吸一滞，不知所措。扑面而来的清香，尽是她熟悉的气息。
　　“嗯？多年不见，小首乌可是不认得我了？”她愣怔的时间太长，玹末不由微蹙了眉头，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莫非是未曾睡醒？以为仍在梦中？”
　　王翠花别过头，很轻很轻地呼吸着，半晌才闷闷不乐地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玹末，“我认得你，也睡醒了，不在梦里。可是……”
　　“可是什么？”玹末关切问道。
　　“我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我快饿死了啊！”
　　微愣一息，玹末舒展了眉眼，朗声大笑。笑声低沉有力，是许久不曾听过的舒心，王翠花便在这笑声中不好意思起来。这一笑，便是他们彼此之间的接纳。那些所谓的三十年的分别，没有了隔阂没有了猜忌疑惑，烟消云散，没有计较的意义。
　　王翠花看着玹末，觉得满心的欢喜。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玹末带着王翠花进了山，未至盏茶时间便来到一方山壁前。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房屋之类的，王翠花有些不解地看向玹末。
　　袍袖一挥，在那山壁上便开了一个洞出来。玹末领着她便往山洞里走，便解释道：“这里原本是一位小山神的住所，他后来被天庭提拔至天界，这住所便留给我了。这里暖气四溢，倒很适合过冬，稍候我将这里的解禁方法教给你，日后你再进来就不会找不到入口了。”
　　王翠花跟着玹末缓行于并不昏暗的山洞中，看着满目的石块，轻声问道：“上神，这么多年便是住在这里吗？”
　　玹末身形微僵，脚步一顿便状似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嗯，这里很温暖，夏季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落结界的。”
　　王翠花看着玹末的背影，蓦地又难过了起来，她不在的这些年，上神就是这样……一个人过山洞，一个人去巡视，一个人做饭，哪怕是夏季也不愿意离开这样温暖的地方，是真的觉得心冷吧。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什么话都显得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意义。
　　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便又沉默了下来。
　　不一会儿，两人面前便愈发明亮了起来，很快走到了山洞的尽头。
　　“你先在这里四处转转，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很快就好。”玹末同她说了这句话，便走进了木屋中。
　　王翠花开始打量这方空间，眼前一方清冽池水，热气熏蒸上散缭绕，周边散植了一些仙草，显得生气勃勃。隔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仙草便茂密了起来，包围着一栋木屋。有莹莹仙光从仙草上星星散散地飘了起来，那简朴的木屋便在这仙光中显得愈发宁静。
　　这个地方，她很喜欢。王翠花慢慢走到池水旁边，感受着热气扑面而来，四肢都舒展起来，连带着她一天的劳累与起伏的心情消失一空。而那些仙草被种植得很好，或许不日里便会有小精灵生出。
　　玹末他，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
　　王翠花走到窗边，看着脱下绒氅的玹末在房间里忙碌着，目色复杂。却在玹末抬头看向她的时候，换上了轻松一笑。她走了进去，在桌子旁坐下，看着玹末的背影，微微失神。
　　很快，玹末便端上来一份白粥，外加两个清淡小菜。“馒头来不及蒸了，你先喝点粥，现在去给你做。”
　　王翠花接过筷子，笑看着他，“上神吃了吗？那么早去接我……”她突然说不下去，傀儡消失的时候天色方黑，而她睡了过去，直至清晨。那么上神便是在门外站了一夜吗？
　　她小心地抬眼，细细看玹末的脸色，从墨眉看向眼睛，然后是鼻子，最后是嘴唇。他的风华太好，即使轻微的疲累亦不明显。
　　便是这样，王翠花才会觉得难过。
　　“怎么不吃呢？是不是觉得太清淡了？”玹末看她面色不郁，关切问道。
　　王翠花放下筷子，紧蹙了眉头，“上神，你什么时候到达顶峰的？”
　　玹末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

　　更新的有点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