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之狐蝶》安然若睡

1、楔 子

　　透过薄翼的纱窗，缕缕柔弱的光线在冉冉倾泻着，周围的气息凝成一片静谧，幽幽万籁，却是在无声无息中渗出了一股死寂般的沉闷。

　　及目所至，隔开窄小的空间，放着一架檀木边座、其上绣着瓣瓣木兰花纹的素屏，在这外面还垂下了淡雅古朴的卷云花式的木纱帐帘。两重聊胜于无的屏障，却是淡淡地隔开了房子的内与外。

　　“啪”的轻盈一声，稍微打破这凝结了的气息。

　　屏风间的最里面，静立着的一个女子，只见她双手才缓缓一拉，匍匐在她身上的曲裾深衣便随之轻轻滑落，剩下的就是赤裸裸地暴露于人前的躯体。

　　滑腻似酥，娇嫩丰盈，肌理细腻而骨肉匀；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亭亭玉立着的冰肌除了身后柔顺而下的云鬓则毫无一物可以遮蔽。

　　如此白璧无瑕的身子丝毫没有像是夏冰所说的“妖印”——狐妖身上所特有的、像活的痣一样的印记。

　　看到如此情景，屏风间内除却赤/裸着的女子小唯，其余三个人都是神色各异。

　　丫鬟小柔首先就是放下了眉头，轻舒一口气，但眨眼后又是眉间褶皱，满脸都是对小唯被如此验身的怜惜不忍与暗自对夫人的怪责，眼神不时地在夏冰与佩蓉之间徘徊，似乎被脱掉衣服的人是她自己。

　　而夏冰则是眉一蹙，快速与身旁的佩蓉相视一眼，再疑惑地缓步上前，撩起了小唯身后的长发，连她身后最私密的地方都不放过。

　　但是，事实表明，小唯身上的确没有夏冰所说的“妖印”。

　　夏冰神色凝重，难以置信的目光移至了小唯的脸庞，在那上面有着强装淡定的紧张，也有着楚楚可怜的羞怯。夏冰眸色复杂地放下手，回头看向佩蓉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佩蓉抿抿唇，唇瓣嚅嗫了几下，但却什么也说不出，眼内才刚刚风干了的湿润又再隐隐渗出，深深吸纳一口气，转身便走出屏风间。

　　见状，一旁的夏冰则也是紧跟在佩蓉身后出去了，小柔则赶紧跑上前俯身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替小唯披上。剩下的小唯，这时候的眼眸才微微掀起，朝着她们出去的方向看了眼，嘴角泛起了若有若无的笑痕。

　　屏风外面，成群都尉府的兄弟等候在那，为首的是都尉府的首领王生与庞勇。

　　只见背对着刚走出来的佩蓉，作为丈夫的王生面无表情地突出了这几个字，“安心了吧？”

　　佩蓉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如此的冷淡而又遥远，刚想开口说的话瞬间因此而消失于无形，心里一阵悲哀。她没再打算说些什么，没有为自己在他们看来是“冲动伤人”的举动而自我辩驳与解释道歉，只是沉默哀伤地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子。

　　看着她如此落寞，反倒是一旁的庞勇怜惜她，抱打不平地替她说话，“这不关她的事，全都是我的主意。”

　　……

　　寒夜，原本应该是沉寂的，但是涂上了春节的色彩，因此城内一片热闹。然而，在都尉府内的大客厅上，气氛却是别样的凝重。

　　丫鬟三三两两地围在廊道里面，不时好奇探出头来张望着，想看但又不敢走出来，只能闪闪躲躲。而门槛上坐着的夏冰与庞勇，也都只能当个局外人般，看着屋里的人，却沉默不语。

　　王生坐在主位，佩蓉在一旁站着，小唯只坐在了他们下方的坐垫上。

　　“我知道，你是为了关心我。”王生开口说话了，比起今天说的那一句多了一层暖色。

　　“对不起。”佩蓉应道，脸色苍白而无力。

　　“你应该说对不起的，是小唯。”

　　听着，佩蓉内心沉重，明明知道不该是这样子的，但是她却毫无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因此，她只能妥协，面对爱情与现实的妥协。

　　一步，两步，三步，佩蓉一步一步地，像是踩在针尖上般缓慢地走到了小唯的身前，跪下，“对不起。”

　　小唯一个侧身，正向面对佩蓉，双手虚扶了一下她的手，“是我对不起你，姐姐。”

　　这一声姐姐，唤得如此的自然而唯美。

　　佩蓉摇头，低下，阻止不了泪水的滑落。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是妖，”眼看着佩蓉已经哭出了声，小唯还是没有停歇话语，“因为你怕我抢走王大哥。”

　　一语毕，使佩蓉拭泪的动作一顿，红肿的眼眸一凝；而王生更是刹时转过头向着她们的方向看来。

　　“可是，我真的是很爱他。”又是一个神情得足以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白，小唯说得很是顺畅、说得理所当然，像是等这个机会开口，已经等了很久了。

　　抬眼，佩蓉透过泪眼，看着这个娇媚的女子，看着她如此一字一句说出像刀子般锋利尖锐的字眼，心里也许在想：她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了，不再是自己的想象与猜测，而是的的确确，这个女子想要跟自己分享丈夫。

　　“但是你不要误会，我不会跟你抢的。”小唯看不到佩蓉伤心的泪水，说出了最后一句，也是她一直想说的一句，“你们就收我为妾吧。”

　　安静，这时谁也没有出声。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唯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王生一眼，始终都是情深意切地看着佩蓉。佩蓉也都一直微垂首，止不住泪珠子就这样轻易地夺眶而出，滑落，坠下。

　　王生在佩蓉的身后，一直坐着，一直没作声，但是他的眼神里除了意料之外的惊奇之外，还有着丝丝缕缕潜藏其中的窃喜与得意。

　　哭泣着的佩蓉小嘴张张合合，心里不知是伤还是痛。

　　“求求你了。”

　　耳边是小唯的再次恳求，佩蓉抽噎了下，往王生的方向侧首，无声地将这个决定权放置了他的手中，静默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心中即使有再多的感情，她也说不出口，因为她感觉到了他的心在晃动。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一直以来作为女人的感觉，错不了对枕边人心思变化的猜测。

　　这时候，王生才猛地直起身子，缓步走至佩蓉的身后，眼睛却是看着小唯，“小唯，起来说话。”

　　小唯没看他，反而是继续低声哀求着她前面那个早已泣不成声的佩蓉，“佩蓉姐，求求你……”

　　得不到回应，王生只能跪下，与佩蓉肩并肩地跪在了小唯的面前，看着小唯时，俊美的脸庞不知何时也垂下了两行清泪，“小唯。”

　　听到他的呼唤，小唯这才慢慢地看向他。

　　“王夫人只有一个。”

　　话语轻柔一出，王生似乎确定了什么似的眼神一定，但是小唯没有，在她那精致得姣丽蛊媚的脸庞上，只有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紧紧地盯着他。

　　不明白？还是不甘心？

　　“你今天应该很累。”王生回视着她，薄翼的嘴唇一张一阖，“小柔。”

　　“在。”廊道里站着的小柔马上应声出来。

　　“小唯姐。”过来了，蹲在了小唯的身旁，想扶她起来，但却看到了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王生，有些为难。

　　还好，最后小唯还是随着小柔进了房。

　　守在门口的夏冰也跟着被庞勇的一句调侃而跟了进去，毕竟她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了：妖要保持人形必定要吃人心。而她便是负责时时刻刻守着小唯，看看她到底何时显出原形。

　　屋里此时只剩回王生与佩蓉了。

　　佩蓉还是在低头哭泣着，门外的庞勇想安慰，但却自知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因此他只能朝他们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依旧安静沉默地守护在门口，无声地陪着她。

　　跪着的王生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看向了庞勇坐着的方向，手却是向着佩蓉的面前伸出，意味深长地喊道，“王夫人。”

　　哭泣的声音停歇不止，佩蓉看着伸在她面前的大手，心中染上莫名的哀伤，双手上前握住了它。

　　“王夫人只有一个。”

　　依旧是这一句，王生回过身子面对着佩蓉，回握她，眼似情深地看着她，但却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想说给谁听。

　　而这句话听在耳边，庞勇是被刺激到而回头了，但听在佩蓉耳朵里，漫上心头更多的却是难过，沉重之感一直往下坠着，黑渊深不见底……

　　月笼明，窗外梅花瘦影横。

　　此时的院子里，寒冬里的空气宁静得近乎窒息，池里的鱼儿已经不在水面上游动了，安静的水面也许还可以隐约地倒影着岸上梅林寂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