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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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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名字是什么,她问他的时候,他也总是笑着,也不说话。于是,她就常常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他的小尾巴一样,嘴里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念着他的名,“木头、木头……”
他听了以后,也没什么不高兴,好像原本就知道她会如此呼唤他。偶尔,他会摸着她的头,看着她的时候专注无比,笑得更是和沐春风,点点滴滴都温暖着她全身心。
然而,幸福的日子很快就戛然而止,前后也只有那么十天的时间。
因为,他跟她说,做回蝴蝶吧。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似乎还带着往常的微笑,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像刀尖一样,虽然只是轻巧地在她心瓣上划过,但也划出了流血的痕迹。她不解,追问他为什么。他什么也没再说,就这么凝神地看着她,眼中的意思很清晰,就是让她做回蝴蝶。
她说不。第一次对他说出了拒绝。
她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或者即便她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她,还会像以往那样纵容着她。然而,这一次她错了,错得彻底。他淡淡地敛起笑意,神色逐渐变得冷淡,甚至在他脸上出现了浅薄的怒意。
“如何变成人,你就如何做回蝴蝶,别让我说第三遍。”冷冷的音调,听在她的耳里是如此的令她难受,他几乎没有给出任何可以说服她的理由。
她如何幻化成人?看着他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沉静,里面永远都是她捉摸不透的淡然,她在想:原来他知道她是如何变成人的。为什么他一开始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他对她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却从来都像是局外人一般看着她?
她并非单纯的一只蝴蝶,而是一只蝴蝶妖,这也都是她在溜出去的那段时间里,从别的妖那里得知。所以,她其实是可以变成人的,只是她不知道其中的途径。她也相信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他却不告诉她,他明明就知道她是有多渴望可以做人。而现在呢,她终于才学会了做人,而他却亲手打破她的幸福。
他从来就不需要她,所以她的存在与否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所以他才会跟她说出如此狠心的话。不可否认,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受伤了,是心里被他的冷漠刺伤。她不想跟他说话了,也不想待在他的面前,她只想逃离这里,离开这里充斥着他的气息、他的味道的地方。但是,他拉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走,硬是逼着她在他眼前恢复真身。透过泪眼,她难过地看着他,倔强地咬住嘴唇,依旧不愿意妥协。
那个时候,已经是夜深了,但是外头的风却吹得呼呼作响,不时传来几阵雷声,夹着几道闪电晃过,偶尔间光如白昼。
他从来就不会是这样一个急性子的人,更不是这样粗暴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强势而不讲理呢?她不解,但更是讨厌着这样子的他,于是她用尽全力,趁他不备之时甩开了他的手,捏起裙摆直接冲了出去,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跑得急切,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胸前上泛起尖锐的疼痛。她管不了这么多,用手捂住心口,拼了命地往前跑。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跑到哪里去,天大地大,原来她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闪电一道又一道地闪烁着,滚滚的雷声更是响彻天际,不一会儿,夜幕上便洋洋洒洒地飘下大雨。她跑得毫无方向,泪眼模糊,淋着大雨,浑身又是冷得发抖,隐约鼻息间嗅到一阵梅花香,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顺着花香跑进了一所民宅里。
她不知道,她无意识中进去的这所民宅,正是佩蓉的娘家——苏府。她更不知道,就在这一夜,她又迎来了另一个人生。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漂浮不定,全身疼痛冰冷交加在一起,让她的面色惨白、唇色发紫,难看到了极点。她此时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连印象最深的他的面容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跌跌撞撞地,她身形一个轻盈飘忽,转眼间真的恢复成了蝴蝶真身。
她是淋不得雨的,尤其是在蜕化成蝶的时候,飞在空中,遭受到的是雨水无情的拍打。她苦笑着,在雨中艰难地挣扎,也不知道过了几时,她才勉强飞至一个屋檐下,但她还没来得及喘过气来,就刹那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让她从半空中直接坠落,“啪”的一声直接掉在了地上。
幸好,她跌落的并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副温软的身躯。她已经没了任何力气睁开眼看那是什么,她就已经跌入了意识的深渊里……
直至她今晚在吃饭的时候,突如其来头崩欲裂般的痛楚,才让她沉睡依旧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她不再是以着虚弱的魂魄来勉强支撑的“假人”了,而是糊里糊涂却又真真切切地成了佩蓉。原来的佩蓉到了哪里?她也不知道,也许,在她跌入她的躯体里的时候,原来的那个佩蓉便已死去吧。只不过佩蓉在临死前,将全部的记忆都遗留在了这躯体里,因此她无意识的嵌入,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是谁了。
那么,抬头看着他,此时所有意识回笼的她感觉有点恍惚,“木头,真的是你吗?”
但是,仓翮并没有回答她,一同以往那般,只要在他生气的时候,不管她如何哀求磨蹭,他都不会理她。面对着如此熟悉的场景,她一时间还接受得有点仓促,“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抱着她,一点也不吃力,飞檐走壁般在城中房屋顶上一一掠过。在听到她如此虚弱而又莫名其妙的问题,仓翮无奈地低头瞪了她一眼,“不知道。”
“我是佩蓉,你这样抱着早已为人妇的我干什么?赶紧将我放下来!”她也突然来劲了,任性地扭动了身子,就是不让他抱得舒服。谁知道他真的就停了下来,直接将她摔在了地上。
“啊!”她赶紧护住屁股,但已惨遭地面的撞击,“痛啊!”抬眼看向他,只见他刚才的紧张与着急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就只是冷漠地注视,她心虚地张了张口,“你……你今晚怎么会出现在都尉府?”其实,她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应该说,不止这一个问题。
她还想问他,他什么时候知道她并不是真实的佩蓉,而是他一个人的嫮;他又是什么时候才知道,她就是嫮,一个曾经走丢在雨里,走丢在与他的争吵里的嫮。然后,才有现在这个问题,他是怎么感觉到今晚上她会有这样的遭遇。
现在,都尉府,或者城里,很多人都认为她才是那只挖心的妖吧。所以,他这是在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吗?她可以这样理解吗?其实,她本身就是妖,现在脱离了佩蓉的肉身,恢复原本面貌的她,也就是回到了原点,她还是那个在那个雨夜里与他发生争吵的“假人”。如今,他又要她做回蝴蝶吗?
有可能吗?在她经历了两番为人之后,在她尝试过所有的酸甜苦辣之后,她还甘愿只做一只无声的蝴蝶吗?
她不知道,想起这些的她早已泪流满面,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心怜,因此他也不由得蹲在了她的面前,情绪内敛而隐忍地伸手至她的脸颊,轻柔地擦拭着她的泪花,语气无奈而又纵容,“嫮,就这样吧,如果你愿意的话。”说着,他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让她所有的眼泪与委屈都倾泻在他的胸前。
“真的可以吗?你不再强迫我……”
“不再勉强你任何事了,所有都交给我,你就只需继续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你想要的生活。”
低沉的嗓音透过他的胸前直达她的耳髓,她听着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与愉悦,泪意更加汹涌而至,她几乎止不住地哽咽着,难得又在任性道,“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数。那我不要回去都尉府了,我也不是什么佩蓉,更不是那个王生的夫人,我……”她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嫮,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好。”仓翮不假思索地回答,神色又再度清冷下来,仿佛他比她更不愿意让她回去都尉府,也无需她再去应付那些人。
此时,如墨的黑夜里,飘洒下一片又一片雪花,玲珑剔透、洁白如玉,朵朵在空中辗转纷飞,轻盈地附在他和她的发上、眼睫上、鼻梁上、肩膀上……但他们似乎都没感觉到冷,也许,曾经有什么东西一直是隐晦朦胧,而在这一夜里都要破茧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