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炎小人》墨蠢

2、第二章

　　从马车上下来时，已经到了热闹的街市。停在路边，路过的一些孩子好奇的抬头望着这辆精致的马车，复又被紧张的长辈匆匆扯走。
　　一些下仆对从女掌事车内出来的祭子大人非常讶异，但还是极识脸色的行了礼，随后散开来去采买各自分到的物品。
　　陈天酬自出来之后对那女掌事就有些爱理不理，只是偶尔沉闷的应几声。
　　“祭子大人既然是第一次入市，不如让奴婢跟随，也好方便祭子大人行事？”女掌事低下头，温声问到。
　　想起来他确实不是做什么隐秘的事，不过是闲不住罢了，有个人看着倒也好些，便回道“嗯。”
　　女掌事更是笑的如春晓之花。
　　先行一步走在了前面，为陈天酬带路。
　　只是让人纳闷的是，她尽是把陈天酬往那些小吃食，小玩意那引。
　　陈天酬虽是小孩子，开始有些兴趣，但是在女掌事又把一个油纸包的糕点往他怀里塞后，终于有些不耐了。
　　半沧谷里什么吃食没有，开始图个新鲜口味，但成本太低的东西怎么也比不上精心调制的。
　　半透明闪着漂亮的红光，糖浆里裹着新鲜的山楂果子，当女掌事把“糖葫芦”这种真真属于小孩子玩意的东西递过来时，陈天酬直接阴着脸打掉了女掌事的手。
　　女掌事面色有些不大好，却强扯着笑“奴婢疏忽了……大人逛了这么久该是不要这些小吃食了，许是饿了，奴婢这就带大人去……找些美食。”
　　如今快近午时，想着以后出来说不定还要靠这个掌事，陈天酬索性也不给难堪，应了一声。
　　女掌事又欢喜起来，带着陈天酬绕过大气的酒楼，干净的酒馆，直接到了一个巷子口，又绕了几转弯。
　　陈天酬面色古怪，通常这么巷子里的该是些……歌舞寻欢之地，但想着女掌事绝没有这个胆子带着他作乐，犹豫两下便也跟着踏进了。
　　面前是一个面摊子，因为地方小人又多，热气腾腾的蒸的人满面通红，汗渍随着脸上流下落到不知个什么地方。人声嘈杂，都是肩挨着肩皮肤蹭着皮肤。
　　面摊子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和人吵嘴，从下巴上流的汗他毫不犹豫的拿手一擦，又接着揉面团。老板娘记着账，从各个桌子上收几文钱，又一边给人上面，热气满满的大碗面条往桌上一端，力道大的汤汁泼出来几滴，又往上面“哗”的淋上一小勺油，洒了几末香葱。
　　女掌事道“别看这里便宜，味道却比外面不知道好多少。”
　　陈天酬“……”味道再好也不能这么不干净。
　　虽然很想甩脸色走人，但想到之后出来的事宜，还是僵着脸坐下了。几乎是挤到人群中，露着胸膛的汉子讨论的声音非常大吵的人头疼，汗臭也蔓着一股酸气让人倒尽了胃口。
　　在这群皮肤黝黑，为了生计已经不注意形象的百姓中，衣冠楚楚的陈天酬和女掌事十分招人眼。
　　看着为了凉快干脆将短衫脱下来，围在腰间露出精壮胸膛的众多男人，陈天酬忍不住看了一眼女掌事，发现她倒是面色如常，仿若无事，便收了目光。
　　女掌事是这里的常客，或许还是出手大方的常客。老板娘一看见他们就亮了眼，带着殷勤的笑走过来。
　　“两位要什么，小店多了几味卤菜，可要点一些尝尝？”
　　女掌事看了一眼陈天酬，发现他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便回答“两碗热油面，卤菜各上一份。”
　　老板娘立马应了，转身对着老板的方向吆喝。
　　陈天酬盯着那泛黄的桌面，虽然应该是擦过了，还是还是油亮的泛光，一按上去黏腻腻的，桌角还堆积着一层黄色的油垢，沾着些灰尘。
　　一想到自己坐的板凳大概也是这样，陈天酬就想掀桌子走人。
　　许久含糊一声“我想起我刚才看中了一样小玩意，走的急我又来不及买，现在想起来却是后悔了。你先吃，我把那东西找一找。”
　　女掌事却是紧张的站起来“有这种事？奴婢却是不曾留心，不如让奴婢随大人一起去找？”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有旁边的人听清了那个“奴婢”两字，诧异的望过来，又发现两人衣着实属太好，又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子，不由眼睛轱辘着打转，起了心思。
　　陈天酬暗骂一句蠢货，直接站起身来往回走，进来的路虽然复杂，他也是记着了的。
　　女掌事也起身，看着“突然”脸色不好的祭子大人，也跟着他走，心想莫不是看中的东西太喜欢，又不好意思说，这会子着急了？
　　两人匆匆走了一路，陈天酬发现除了女掌事并没有人跟上来，就放缓了步子。
　　女掌事趁着这个机会连忙走到他的身边，问道“大人可还记得那样东西是在那条街市看见的？”
　　蠢货！
　　陈天酬已经是懒得搭理她了。
　　遂就在街边逛起来。
　　街边几个摊子摆的是一些手工艺品，用一种草藤编出来的帽子和一些动物，稍难的还有编龙和凤的。只是这些东西除了摆的好看没什么用处，对于生计都勉强维持的百姓来说，不会有几个拿闲钱去买这个。所以摊主看上去都相当落魄。
　　陈天酬看了几眼也不觉得有趣，就要走过去，却发现其中有个讨巧的。
　　那大概是一把匕首样的物品。刀鞘是用草藤编的刚好把刀恰和在里面。拿起来仔细观察，刀柄上面覆满了灰红色的粉末，不像是锈迹，沾到手上还会有一点灼热的感觉。刀刃上面凝结了一层黑色的泥土，剥也剥不掉，但是觉得异常沉手。
　　这位摊主比旁边的几位同行还要更落魄些，许久没打理的杂乱的头发，粗布短衫层层包裹在一起却很破烂，畏在一个角落里，身边是缺了口的破陶碗，里面还剩半碗清水晃荡。
　　更夸张的是身下是一卷凉席，垫着几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大有直接躺一躺就睡在这里的打算。
　　他浑浊的眼睛只露出了一只，另一只紧紧闭着，看着陈天酬拿起那把匕首，破落的像被火烧过的嘶哑声音响起“那把刀……不卖的。”
　　旁边几位摊主听了笑起来，带着一种嘲讽唏嘘“刘老狗，这时候还傲气呢，有贵客看中要好好把握才是。”
　　陈天酬却丢了刀，这刀他看中第一眼就忍不住要触碰，接下来更是有一种舍不得放手的感觉，现在想来未免太诡异了。既然不肯卖，倒也不必强求。
　　他转身利落的走人，倒是让人有点讶异。
　　只是陈天酬认为“不必强求”，不代表跟在他后面的那位就这么想。
　　走出没两步，就听见女掌事清脆的声音传来“……东西摆在这里不就是给人买的？你尽管出价钱，不见得我们要不起。”
　　然后起哄的声音传来“刘老狗，卖了罢！贵人可不是天天能遇见的，你饭都吃不上一口了，怎地心思还这样的多？”
　　之后又是各种劝告、嘲讽的声音交错而来，终于听见那刘老狗被淹没其中的回答“……十二文……”
　　女掌事“嘁”了一声，似乎极看不起这样小气的要价，拿起那把刀追上陈天酬，就往他手里塞。
　　陈天酬接住那把刀，看着女掌事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就要往那里扔，四周垂涎的目光，不可思议的目光，心有算盘的目光都纠结的汇聚在那银子和刘老狗身上。
　　“慢着。”陈天酬握住女掌事的手腕，问道“有没有十二文钱？”
　　“方才买些吃食还剩了零碎的……只有九文。”女掌事好像很奇怪问这个做什么。
　　陈天酬接过那九文，走到摊子前却是直接扔到他面前，然后蹲下来，很认真的说道“这把刀我买了，剩下的三文我等下散给你。”
　　刘老狗沉默的把那九文钱一一捡起，听到声音一抬头却正对上陈天酬的目光，被吓的身子轻微后仰。又很奇怪，会把钱直接丢下来的陈天酬为什么会这样蹲下来与他平视。
　　等缓过来他在问些什么，又回答“好。”
　　陈天酬站起来，舒展的衣物透着丝绸顺滑的光泽，腰间系着的玉佩温润的映着一点璧色，他神色依旧带着矜持的倨傲，好像刚刚那个蹲下来与人说话的并不是他。
　　走时还听见那些小商贩的嘟囔“穿的那样有钱的人家，却不肯将一点钱分给我们这群穷苦人，果然老人说的没错，越是富的人越是黑心……”好似全然忘了，那钱也并不是给他的。
　　陈天酬的笑意微微淡去，抹平了嘴角。心思再深也不过是孩子，听到别人嚼闲话也不会开心，半沧谷的礼数又很是分明，没遇见哪个人敢这样背后戳他脊梁骨。
　　到底也觉得自己这样计较失了气量，陈天酬一边细细打量匕首，一边走出巷口。
　　手腕却被人突兀的拽住，陈天酬一回头发现是女掌事，正想训斥，却看见她脸色惨白尽失了血色。
　　女掌事挤出一个牵强的笑脸“祭子大人，我们或许要提早回去了，出了……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