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 我们的结束与开始相同》砂痕

14、Stage-12.5

　　“辞去EVA驾驶员的职务？……那个白痴……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从美里那里听说了真嗣离开NERV的消息后，明日香便一直地生着一股闷气。所以在美里问她要不要去给真嗣送行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我得去给他送行？明明是他自己要逃走的不是吗？真是个白痴小鬼！”
　　——那个笨蛋，这次大概站不起来了吧？
　　虽然，在之前她也曾经这么认为过。
　　在二号机被第十一使徒打倒后，因为神经连接切断得及时，她本人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那时候的她意识清醒，只是二号机的颈部被扭断，她无法让它活动。那时候真嗣最后的惨叫声通过开启的通讯频道，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这么认为过。直到她得知第四适格者渚薰仍然生存，而且平安无事。
　　“那家伙还真是好运气嘛……什么啊，那笨蛋真嗣还走干嘛？连这点事情都不能接受吗？”
　　所以，当她听到真嗣放弃驾驶员身份时，她无法控制地，莫名其妙地生气起来。

　　——你做过梦吗？
　　——有啊。
　　——梦……都是梦见什么？
　　——什么都有。梦是没有固定内容的东西。
　　——是吗……

　　一天前。
　　在真嗣尚未醒来的时候，明日香与绫波丽曾在他的病房门外相遇。
　　缠满绷带的绫波丽依旧沉默无言，无论几次看到她，明日香都会觉得她那没有表情死气沉沉的模样像极了人偶。没有心的，听从他人的命令为生的人偶。
　　可是，这个人偶却偏偏受到碇司令的偏爱，也偶尔会在碇司令和真嗣跟前露出不那么像人偶的表情。
　　“碇君还没醒吗？”
　　“大概正在做梦吧。”
　　或许是个噩梦吧。
　　明日香抬起头，淡蓝色的医院长廊上空空荡荡，只有阳光透过窗子洒落一地，让这缺乏生气的地方存在了一丝活力。
　　“梦……”
　　绫波丽轻声念着这个词汇。
　　然后，绫波丽向她问起了上面那些问题。
　　——我有做过梦吗？
　　有啊。
　　——什么样的梦？
　　什么样的都有过。
　　欢喜的，讨厌的，烦人的，难受的，不想记起来的。
　　梦会让人精疲力尽，会在无意识中翻动淡忘的过往。明日香并不喜欢做梦。
　　她反问这个人偶般淡漠的女孩。
　　“你没做过梦吗？”
　　绫波丽低下头，她晶莹的红色瞳孔就像是玻璃珠一般的清澈而生硬。
　　“……梦，从来没有。”

　　作战结束后的第二天，美里给明日香和绫波放了个假。
　　这一整天明日香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她先是趴在床上翻看杂志，发现自己烦躁得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后，她把杂志往床下一扔，便把脸埋在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她有听见美里回来的声音，只是她不想去理会她。美里回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在她离开后，明日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门。
　　她想到客厅喝口水，于是走了过去。半途中，Penpen摇晃着肚子从她跟前经过。她瞪了它一眼，Penpen当然注意不到她的心情不佳，它很无辜地眨了眨它的小眼睛。
　　“……”
　　明日香蹲下去，将它抱了起来。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抱Penpen，Penpen一愣之后受到了惊吓，不安分地乱窜动起来。
　　“给我安分点！你这只又肥又笨的鸟！”
　　明日香被它乱扑的翅膀砸中了好几下额头，几次之后她恼火地伸直手将它远远拿开，她冲它怒道。
　　“连你这只笨鸟也不想理会我吗？”
　　Penpen无辜地歪歪脑袋。
　　“……哈……我跟你较什么劲啊。”
　　明日香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聊，她放开了Penpen，一扭头却正好看见了真嗣那紧闭的房门。她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打开房门。
　　“那个笨蛋真嗣，有必要睡那么久吗？”
　　真嗣仍在总部的病房躺着，此时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收拾的干干净净。明明是男孩子的房间，相较之下却是明日香和美里这两个女性的房间更加脏乱。
　　她的视线在房间内环视一周。
　　“哼。啊啊，反正那也和本小姐没有关系。如果没有了我们无所不能的真嗣大人，头疼的应该是美里他们。嘛，反正不管怎么说，对使徒的作战不还是要继续吗。”
　　明日香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她看着真嗣的房间，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笨蛋真嗣！绝对……绝对不要输给任何人！”
　　明日香重重地关上拉门，临走前还对着它踢了一脚。什么也没穿的脚掌就这样红了一片，可是明日香毫不在乎。
　　——我，不需要任何人。
　　——我，不要输给任何人。
　　——所以……

　　一天的休息结束后，日常的同步率实验再次开展起来。
　　不过，近几次的实验只有明日香和绫波两个人。
　　在作战结束后的第三天上午，主动辞去驾驶员职务，不再是EVA驾驶员的真嗣由美里送他离开。
　　而虽然第四适格者渚薰的身体无恙，可是赤木律子博士认为他曾接近深度污染区域，存在受到使徒精神攻击，受到精神污染的可能性，还需要接受更多的观察。因而他也暂时无法参与。
　　如今驾驶员与EVA的数量仍然相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初号机可能将由绫波接收，而渚薰在顺利恢复后将可能负责零号机的驾驶。
　　可是明日香明白，如果她的同步率一再走低的话，将要更换驾驶员的EVA或许将是二号机。
　　真嗣离开的那天，明日香心情依旧差劲。她们在进行实验的时候，明日香看到渚薰也呆在控制室里头。明日香数度朝他看去。银灰色头发的少年今天没有露出那让明日香打从心眼里厌恶的微笑。他看着实验区域内的模拟驾驶舱，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今次的试验数据并不好，所以实验结束后明日香的心情益发恶劣。她甚至没有听完美里和赤木博士的话，早早地去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准备回葛城家去。
　　然而，尽管她刻意地避开了不想见到的绫波，在半路上又碰见了另一个不想与之交谈的人。
　　渚薰。
　　对方似乎也没有想到会碰上她。他刚才似乎是在沉思中。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边走路边发呆。
　　听见明日香的脚步，渚薰朝她看了过来，他微微一笑，又移开了视线。
　　明日香正好也不打算理会他，她看也不看他，便打算从他身旁经过。
　　“第二适格者。”
　　在明日香走出不久后，渚薰突然叫住了她。
　　“有什么事？话说在前头，本小姐可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你啰嗦。”
　　明日香回身，没好气地呛声道。
　　“你知道真嗣君离开的原因吗？”
　　渚薰朝她看过来，少年脸上依旧是温和中带着几分优雅的微笑，不过此时此刻却似乎有几分悲伤的样子。和绫波相似的红色眼眸很是清澈，在他的几分疑问和迷茫的感染下更加迷人。明日香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副漂亮的脸蛋，怪不得真嗣总是一见到他就脸红个不停。
　　不过，可惜。这不是明日香中意的类型。所以渚薰的脸蛋再漂亮对她的吸引力也是零。
　　“哈？我怎么会知道笨蛋真嗣的事情？！”
　　“是吗。”
　　少年并不在意她的恶声恶气。他笑了笑，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
　　——什么啊，又是笨蛋真嗣的事情。
　　“……等一下！”
　　明日香也转身欲走，可是她站了一会儿，最后猛地一回头。她叫住了渚薰，狠狠地瞪着他。
　　“你真的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鬼才知道你应不应该知道！”
　　和渚薰的对话让明日香很火大。
　　对方那仿佛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的态度和语言都让她倍感烦躁。和他比起来，绫波那三句话换不来两个字的回应反而还让她更能接受一些。
　　“遇到过那种事，你以为那个笨蛋还能傻不兮兮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吗？你啊，太高估那家伙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吧？”
　　渚薰没有回答。
　　“看我干吗？那家伙的离开，不也有一部分是你的关系吗？”
　　“我？”
　　“没错！你不是差点死在初号机手上吗？那个笨蛋真嗣一定想要忘记这种讨厌的事吧？那个笨蛋最擅长的就是逃避不是吗？嘛，那也不代表你就是特别的，我想只要是个认识的人，无论换谁上去都是一样的结果吧。”
　　“是吗，为什么真嗣君要在意这件事呢？那明明是我向他要求的呢。”
　　薰垂下视线，似乎并不是在向明日香求解，更像是自言自语。
　　“莫名其妙！我哪知道你们两个说过些什么？想知道干嘛不自己去问他？”
　　明日香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快要消磨干净了，可是她随口吼出的这句话却让渚薰抬起了头来。觉察到对方的视线，明日香不服输地瞪了回去。
　　“你说得对，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选择呢。第二适格者，谢谢。”
　　渚薰突然轻轻微笑起来，就像为什么感到释然一般。
　　虽然明日香对渚薰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和拒绝，渚薰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
　　明日香更加地确定了自己的感觉。对比于绫波的淡漠而言，渚薰对待外界的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在乎。
　　“哈？……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到最后明日香也还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从和自己的对话联想到了什么。
　　她很快就放弃了去理解他的念头，她也没有过这种习惯。明日香不想再理会这个和自己完全无法顺利沟通的对象，她想要就这样离开时，渚薰却再度开口。
　　“第二适格者，Lilin由完整的存在被A.T.Field分割为孤立的个体，孤立的心灵彼此独立，也彼此寻求着契合。渴求被爱是人类的本性，而你却选择拒绝承认来武装自己。”
　　“哈？”
　　“自身的形状来自心的形象，你所看到的世界是你心的折射，世界与你的心的是相对存在的。一味的忽视和拒绝并不能让你感到轻松，你应该也明白吧，第二适格者，所以你才会对自身感到焦虑。因为人类无法回避自己的内心。”
　　渚薰的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微笑，是那个让明日香不明所以而感到无比厌烦的表情。
　　“如果拒绝心灵的交汇，你将无法听见EVA的话语。”
　　“……谁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小姐的事情用不着你这个变态Homo来指手画脚！”
　　“今天的事谢谢你。再见，第二适格者。”
　　完全没有在意明日香的敌意，说完告别之语，渚薰微笑着转身离去。
　　莫名的愤怒席卷了明日香，她因为这愤怒而双肩颤抖起来，她狠狠地瞪着渚薰离开的方向，然而那里又出现了一个她所讨厌的人。
　　绫波丽正从那里走来，她与渚薰擦肩而过的时候有片刻的目光交汇。渚薰朝绫波笑了笑，绫波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可是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渚薰便离去。
　　绫波的视线淡淡的扫过明日香，明日香全身一颤，怒意登时再度涌了上来。
　　“看什么看！你也想要嘲笑我吗？！”
　　“不。我没有。”
　　绫波丽的语气一如以往的冷淡。
　　明日香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心里躁动的情绪，她像往常一般，对刚才的对话作出了不屑的神情。
　　“哈，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说什么听不见EVA的话语，EVA怎么可能说话啊，白痴！”
　　她大声地嘲笑道，可是并没有人来附和她。
　　唯一在场的绫波丽出乎意料地开口反驳了她的话。
　　“不对。EVA是有心的。”
　　“心？人偶怎么会有心？”
　　明日香看向她，绫波丽依旧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人偶少女，这张清丽的容颜上鲜少能够见到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可是，绫波如今抬头看着她，就像是要将她的话语驳回一般地直视过来。绫波重复了她的话。
　　“你错了。EVA是有心的。”
　　“我错了？开什么玩笑？明明只是个人偶。”
　　“如果不敞开内心，你是无法感受到EVA的。”
　　明日香挺直了身体，她看着绫波，绫波那坦然的眼神和笃定的话语让她有些许烦躁。
　　她想要像刚才一样发出嘲笑，可是她在开口前停顿了一会儿，最终只是一甩头发转开头去。
　　“切，你又了解我什么？本小姐还没有落魄到需要你这个人偶来同情！”
　　“我不是人偶。”
　　“就是人偶，你只会听从别人的命令吧？无论碇司令说什么你都会听从吧？”
　　“是。”
　　“所以你就是人偶！”
　　明日香回头大声地吼道，绫波静静地看着她，如同玻璃珠一般冷硬透彻的红色瞳仁泛着忽明忽暗的光泽。
　　“我，不是人偶。”
　　“哈，既然这样，那么你违反一个命令给我看看啊？试一试不听别人的话拿出点自己的主意来给我看看啊？”
　　“那是不行的。我是因为和他人的这份羁绊才会存在，离开了这份羁绊，我便不会存在。”
　　“是吗……那么你就是个比笨蛋真嗣更无可救药的白痴！真是够了，我是为什么非得在这里陪你们浪费时间！”
　　明日香转身离开，她没有再去理会身后的绫波是否对她的话语有所反应。
　　为了他人活着这种事真是蠢透了。
　　眼前的绫波丽，还有那个逃走的笨蛋真嗣，他们的人生里都充满了“别人”这种存在。
　　明日香厌恶那种生活方式，所以那是与她无缘的做法。
　　没错，从以前开始，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生活下来。
　　——爸爸妈妈都不要我。那么我也不要爸爸妈妈。
　　——我只要我自己就够了。我不需要任何别的人。
　　“——我不需要别人，我，只要自己称赞自己就够了。”

　　第二天的定时测试之时，明日香得知了渚薰在不曾向任何人报告的情况下离开了NERV本部这一事。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呆愣了好一会儿。
　　“……嘛，反正作什么决定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无关啦。”
　　她故作轻松地将关于渚薰和真嗣的事情全部抛在脑后，可是这依旧无助于她的同步率成绩的回升。她所厌恶的负面情绪在自己的身体里头滋生，她渐渐无法抑制体内的焦躁。
　　——如果拒绝心灵的交汇，你将无法听见EVA的话语。
　　“开什么玩笑！”
　　结束实验，从插入栓中走出后，明日香一个人来到EVA二号机的放置场所。她曾无数次这样观赏过它，它依旧是她所爱所为之骄傲的形象。艳丽的红色，洁净的白色，耀目的黄色，属于她的颜色。她的一生都与它紧紧相牵，恐怕至死都将是如此。
　　“你是我的玩具。所以你只要听从我的命令就够了。”
　　她看着它这么说道，可是随即她一愣。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明日香疑惑地询问自己，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在意着渚薰和绫波的话。
　　二号机没有对她的话语作出任何反应。巨大的头颅上，那两对黄绿色的无机质眼珠中仅仅反射着头顶苍白的灯光。它看起来就是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就和明日香一直以来所认为的那样。
　　在这时候，使徒来袭的警报通知声响了起来，广播里传来让驾驶员迅速就位的指令。
　　明日香登时精神一振，她转身朝着登机区域跑去。

　　当她登上二号机时，绫波丽已经乘坐在零号机里。从开启的通讯窗口里明日香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侧脸。绫波丽低垂着眼睑，零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看着前方的显示屏，似乎在等待着命令。
　　明日香收回视线，她转头准备向美里询问使徒的情报。
　　“第四适格者也离开了。”
　　明日香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了话语，她一愣，扭头看向绫波。绫波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啊，那个HOMO，在和不在都没什么区别啦。”
　　明日香随口应道。
　　“去哪里了呢？”
　　“我哪知道。”
　　“是和碇君一起吗？”
　　明日香哑然。绫波丽朝她看了过来，她的表情有隐约的困惑，就像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一般。
　　“真是！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哪有时间理会那两个靠不上的家伙？”
　　在短暂的交谈间，零号机和二号机已经各就各位，等待着随时到来的发射指令。美里的指令从通讯频道里传来，打断了两位女孩的交谈。
　　明日香仔细地听完美里的战斗部署，一股高昂的兴奋感充斥着她。
　　在出发的前一刻，她大声地对绫波发出指令。
　　“听到了吗，由我做前锋，你在后面掩护。这种敌人……看我一下子就干掉它！”
　　——没错。这次是我的机会。
　　——看着吧，就算没有笨蛋真嗣，我也能取得胜利。
　　——我会打败敌人，我会证明我的能力。所以，看着吧，我，不会输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