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 我们的结束与开始相同》砂痕

13、 Stage-12

　　真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脸便涨的通红。
　　他别开脸，假装是在打量窗外闪过的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光。薰似乎没有注意到真嗣的胡思乱想，于是过了一会儿之后，真嗣回过头，试着用其他话题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那个，薰君要先洗澡吗？”
　　“我没关系。要一起洗吗？”
　　薰看了过来，他的话却让真嗣一愣之下重新红了脸。
　　“咦？咦？！不……我，我想，那个浴室应该只能站得下一个人吧？”
　　“是吗，那真嗣君先去吧。”
　　“嗯……嗯。”
　　真嗣忙低头从行李里头找出衣服，有点慌不择路地跑进浴室里。长宽都不超过二米的浴室里头只有花洒而没有浴缸，真嗣于是把水量开到最大，让水流对着自己当头冲下来。
　　温热的水落在肌肤上，顺着身体的线条滑落。温度渗进了身体里头，仿佛也为他输入了一丝力气。真嗣关上开关，用手抹去脸上的水，伸手去拿一旁的肥皂。因为环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以浴室外的一些响动便听进了耳中。
　　薰在哼歌。
　　“……”
　　真嗣一边往身上打肥皂一边听着那不着调的歌曲。
　　“……薰君的声音很好听，可是唱歌却不太行呢。”
　　说起来，虽然有着微妙的不一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薰哼的应该也是这首歌曲。
　　真嗣重新打开花洒开关，水声盖过了一切声响。他凝视着浴室里蒸腾的雾气，在身心皆放松下来的如今，因为薰的出现而被他暂时放置下的那些记忆却重新地浮现出来。
　　那一天，自己一直地一直地恳求着父亲停下EVA。
　　可是父亲像一直以来那样，根本就不听取也不理会他的想法。
　　就像当初相隔十年后首次见面的那一天。一句温情的话语都不曾给予，一个解释都不曾作出，就要他坐上初号机与使徒战斗那时候一样。一直以来，父亲从来不曾在意过他的意愿。
　　“……我……以为薰君就会那样被我杀死。”
　　真嗣抬起手，那时候的无助和恐惧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薰并未死去。可是，哪怕是明白了这个事实，驾驶舱在初号机口中断裂的那一刻却始终清晰刻骨地留在心里。
　　那一瞬间，被迫伤害他人的痛苦，在心底明白将要永远失去薰的痛苦，仅仅是回忆起一下就会令全身战栗起来。
　　如果这就是驾驶EVA得到的结果。
　　既然自己的意愿从未被顾及。
　　那么不管怎样都好。
　　“……我不要再驾驶EVA了……”
　　真嗣任凭热水冲打在脸上，他在心底为自己重复着自己所做出的这个决定，蒸腾的热气却让他有些恍惚起来。
　　——今晚，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薰出现在了那里。出现在了孤身一人的他的身边。
　　薰拥抱了他，就和他说他喜欢他时一样的美丽温柔。
　　如今，薰君就在这里。
　　回想着今夜与薰的相遇，真嗣的心情渐渐地，仿佛就要化在着温热的水汽里。

　　真嗣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薰靠在床头，正在和那只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两人床位的黑猫面面相觑。
　　明明外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色系，可是真嗣却觉得他们有哪里很是相似。
　　大概是因为薰笑起来的样子，和黑猫慵懒地眯眼的模样有那么几分说不出来的类似。
　　想到这里，真嗣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洗好了。”
　　听到真嗣出来的声音，薰便看了过来。真嗣慢吞吞地走到床边，薰一直看着他，真嗣脸微红地对他笑了笑。
　　“那个，薰君可以去洗了。”
　　“好的，真嗣君就先好好休息吧。”
　　“嗯……对了，那个，薰君需要换衣服吗？我想，我的衣服薰君应该能穿得上吧？”
　　“真嗣君的衣服吗？谢谢，那，拜托了。”
　　“不，没什么的啦……”
　　虽然薰看起来好像要比真嗣高一点，不过仔细对比起来也就只是那么一点。
　　真嗣将翻出来的衣服对着薰比划了一下，长度应该差不了多少。薰笑着接过真嗣的衣服，往浴室走去，真嗣有些发呆地看着薰的背影，直到薰走进浴室，他才收回视线。
　　真嗣爬上床去，拉过被子躺了下来。床铺很软很是舒适，真嗣试着闭上眼睛，可是他却无法不去注意浴室传来的水声。过了好一会儿，真嗣不但没能入睡，反而更加清醒起来。真嗣有点放弃地坐起来，他低头，黑猫正占据在床铺的另一半，趴在他身边半眯着眼瞅着他，就好像在取笑他的紧张似地。
　　“……”
　　真嗣甩了甩不太干的头发，重新躺了回去。情况没比刚才好多少，他就这么保持着清醒，直到听见薰从浴室走出的脚步声。脚步声逐渐接近，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真嗣听到黑猫不满地低叫声，似乎是薰将它抱下了床去。
　　随即身旁传来明显的床面下沉的感觉，薰已经躺在了床上。就在真嗣的身后。
　　“真嗣君？”
　　薰轻声地叫着真嗣的名字，真嗣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个什么。他闭上眼睛一声不吭地装作已经熟睡，只听见薰在身后轻笑。
　　“晚安，真嗣君。”
　　而后便安静下来，真嗣试图让自己产生一些睡意，可是越是在意却越是适得其反。最后他放弃地再度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去，却发现薰并没有睡下。薰仰卧着，睁眼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真嗣一转过来，薰便立即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怎么，真嗣君，睡不着吗？”
　　“……嗯。”
　　四目相对间，真嗣的心跳登时不安分起来，他红着脸，想要避开互相交汇的视线，可是又忍不住地看向薰。
　　“你有什么话想要说吗，真嗣君。”
　　“不，是……那个……”
　　薰那带笑的眼眸近在咫尺，真嗣觉得自己说话都不顺畅起来。
　　“那个……衣服，衣服还合适吗？”
　　“上面还留着真嗣君的味道。很舒适哦，谢谢。”
　　“不，没什么啦，能帮上薰君就好。”
　　真嗣慌慌忙忙地扯完这个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他停了一会儿，又扬起视线注视着薰，数度欲言又止。薰微笑着，并不催促真嗣。
　　最后，真嗣终于鼓起了一丝勇气，他垂下眼睑，轻声地问道。
　　“那个……薰君……今天怎么会到那里去呢？”
　　“我只是想，如果真嗣君还未离开这个城市的话，或许会在那个地方。”
　　“……是吗，这样啊……”
　　交谈暂停，二人又安静下来。
　　房间里的灯光已经被全部关上，唯一的光源是从窗外透进来的路灯，以及旅馆附近店铺的霓虹灯光。数种颜色的光芒交杂在一起，映照在空旷的墙面上，让这个充满了蓝灰色阴影的空间里多出了一丝朦胧的光亮。在这样黯淡的光线下，真嗣依旧可以清楚地看见薰的模样，薰的头发在这微弱的光线下面有着犹如月光一般的柔和色泽。
　　窗外隐隐约约地有人声和行车声传来，反而更显得身旁的空间一片静谧，真嗣甚至可以数清自己的心跳。一次一次，渐次增加着它的频率。
　　“……薰君。”
　　“什么事？”
　　“谢谢。”
　　“为什么道谢？”
　　“因为，薰君今天找到了我。如果薰君没有出现，我大概还是一个人待在那里吧。”
　　薰安静了一会儿，真嗣听到他轻轻地笑出了声。
　　“真嗣君愿意选择那个地方是我的幸运。谢谢，真嗣君，谢谢你让我找到了你。”
　　真嗣一愣，脸无法控制地红起来。他慌忙地撇开脸，不由得攥紧了床单。薰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于是微笑着询问。
　　“会觉得冷吗？”
　　“不……还好啦……”
　　“再过来点，真嗣君。”
　　薰将手伸过来，揽向真嗣的肩膀。真嗣微微一颤，可还是将自己慢慢地靠向了薰的方向。眼前便是薰的胸膛，他沉浸在充斥周身的薰的气息里。伴随着这份温柔的气息，他仿佛获得了能够将心情尽数说出的勇气。
　　“呐……薰君。为什么会来呢？虽然那是我所期待的事情，可是……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
　　“我听到了真嗣君的声音。那一天你叫了我的名字，可是，那个声音是那么的悲伤。”
　　“……咦？”
　　“我想向真嗣君询问原因，可是真嗣君却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离开。”
　　“那是……”
　　“第二适格者说，真嗣君是因为无法面对那天的事情，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她说那其中也有我的缘故。”
　　“咦？明日香……？”
　　真嗣不由得愣了一下，薰的下颚轻轻地靠上真嗣的头顶，他的声音就像是在真嗣的耳畔低语。
　　“是什么让真嗣君感到悲伤？为什么我无法停止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我一个人找不到答案，所以，我想，如果我找到真嗣君的话，或许我就能够得到答案。”
　　“……答案？”
　　“是的，答案。已经找到了，无论是真嗣君的答案，还是我的答案。”
　　“薰君的答案？”
　　“没错。”
　　“……什么答案？”
　　“什么答案吗？真嗣君希望是什么答案呢？”
　　“咦？我？”
　　“真嗣君希望是什么样的答案？”
　　“薰君的答案……薰君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呢？”
　　真嗣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薰支起了上半身，他低头俯视着真嗣，目光比他今夜所见的任何星辰都更加飘渺温柔。真嗣收回了所有的言语，他愣愣地看着薰，看着那比任何事物都更加让他心跳不已的笑容。
　　“不对，真嗣君是知道的。”
　　薰在他耳畔轻笑。
　　“可是，有一个问题真嗣君还没有回答我。真嗣君，对我有着什么样的期待呢？”

　　如果说是朋友的话，是太过亲密的距离。
　　如果说是恋人的话，是太过生疏的距离。
　　只要再靠近一点，就是可以交换彼此呼吸的距离。
　　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触碰到对方的全部的距离。
　　“……我……喜欢薰君。”
　　要说出口并不是那么的困难，难以面对的是说出口后立即涌上心头的羞耻和恐惧。
　　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不知道对方会作出何种反应。
　　不知道。只知道，如果不曾有勇气说出口的话，这将是永远都不能知晓的答案。
　　薰愣了一下，似乎他也没有想到真嗣会给他这个回答，随即他绽放出笑颜。
　　“再说一次？”
　　“咦？……还要再说一次吗……？”
　　“嗯，我想听真嗣君再说一次。”
　　“啊……那个……好吧。”
　　真嗣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摆。可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回应薰那带着期待的直率眼神。真嗣试图注视薰的眼睛，可是一会儿之后他还是有些害臊的低下头去。他吸了一口气，数度犹豫，才将这段话语清晰地重复了一次。
　　“……喜欢，我……喜欢，薰君。”
　　“真厉害呢。我从来都不知道，仅仅是一句话语就能够比任何乐章更使得内心如此的欢欣鼓舞。真嗣君的一句话就能让我感觉到如此的幸福。谢谢。”
　　“那是因为，有薰君在……”
　　“我对真嗣君的心情，一定和真嗣君是一样的呢。”
　　“咦……啊……是一样的……”
　　薰探过头来，他将额头贴着真嗣的额头，在呼吸能够彼此交汇的距离，轻轻地笑着。
　　“呐，像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咦？那个……薰君真是坏心眼呢……”
　　真嗣一愣，他有些嗔怪般的说道，可是反正这时候话语已经不再重要。薰轻轻地抬起真嗣的脸庞。真嗣的心情像是陷入一团棉絮般飘忽不定，内心除了此刻心意相通的喜悦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情绪。
　　他主动地扬起脸庞，让薰落下的吻正好地贴合在唇上。
　　像是确认彼此的心情一般，像是轻捧着至宝一般，将这个小心翼翼的吻逐渐加深。
　　喜欢上某个人的幸福。
　　被喜欢的人喜欢上的幸福。
　　此时的现实就像是梦境一般地不够真实。
　　可是，如果这是梦境的话，那么一定是宁愿驻足在此刻，再也无法忘记的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