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代表干净与年少》何夕景

4、第 4 章

　　——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他喜欢上唱歌，总是走音，没几个在调上的，反复不断的唱了几个月一直是那两句。
　　我爱的麻雀她已经走掉了，爱我的麻雀她还没来到。

　　“你腻歪不，都唱了三个月了。”一向温顺的花小木都忍不住鄙视他。
　　“你不随我，我爱唱。”话毕又清了清嗓子，还作势扯了扯喉结，“我爱的麻雀她已经飞走了，爱我的麻雀她还没来到。”然后笑得一脸明媚灿烂。

　　“好难听。”
　　“没人要你听。”
　　“认识你太倒霉了，我才不要跟你是同类，你五音不全，还要丢人现眼。”
　　“那是，簸箕旁边的桶子里全是你的同类，让搞卫生的大姨妈把你扫走吧。”
　　“……”

　　噗，真土。又断断续续唱了几个月也没有把音唱准，花小木明明不喜欢这首歌也去听了原版。完整的一首。
　　那个瞬间的花小木是紧张而盲目的，她感觉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感觉到身体里的气焰叫嚣着要冲破隐忍的防线，每一个细胞都颤抖着，心脏似乎被“喜欢”“永恒”这样对于年幼的她还不甚明白的词抚摸着，五脏六腑都充斥着难过与莫名烦躁的气息。

　　不能够说出，无处倾诉，词不达意，只能忍。
　　以至于花小木在看当时热播剧《红豆女之恋》，男女主角别别扭扭拐了弯兜兜转转最后走到一起终于彻底明白喜欢这么个事儿的时候拽着一大盒子牙签一根根折断拼成陌生而熟悉的字眼——我喜欢你，姚巡。
　　但她断然是不会说的。只有习惯性的沉默。

　　那时的她也见证了隔壁一对男女的爱情。男的花小木不大喜欢，抽烟、酗酒，父母有事的时候花小木被拜托隔壁女的照看，晚上十点多那男的还未归来。十一点多的时候终于在走廊上看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花小木回了家，然后听到隔壁门关上。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吵架砸东西的声音。看来脾气也很差。

　　有一次那女的带她去了她从未接触过的网吧，一路上，女人突然开口说，“小木以后长大了，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我想要有安全感的。”
　　花小木疑惑，她不是有男朋友吗。更让她疑惑的是“安全感”这个词，一个十岁已过十一岁未满的少女断然是不明白这词的意思的，只是纯粹依靠判断，觉得这是个不好听的词汇。于是便说，“我不要安全感的，我要活泼阳光的。”

　　十二年后的花小木才明白，一段爱情没有安全感，是断然不行的，猜忌、怀疑、偏执、不信任……会将原本的安定引向另一个波涛暗流的极端，而最为明显的表现，即是没有安全感。
　　若无经历、思考、挣扎、明晰……这一系列的过程，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十二年光阴，成长也是无所附丽的。而伴随着成长，最先失去的，就是勇气。爱人的勇气、争取优秀的勇气、面对挫折的勇气、择安逸而拒绝穿越风雨得到更大提升的勇气。十一岁的花小木提前失去了这样的勇气。

　　那年依旧是艳阳高照的夏天，教室没变，他和她前后座。
　　“你会不会唱歌？”少年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神温润却又似盛满一整片深幽的海洋。
　　“唱歌啊——”花小木一句话憋了好半天，才连上下句，“唱什么？”
　　“呃。”轮廓分明的侧脸似乎要融入艳阳里，“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会唱吗？”

　　那是什么歌。

　　花小木记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是与她家饭店隔着两个店面的修鞋铺。修鞋的是个和蔼的老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深深的皱纹，就像绽开的雏菊。老人家有个孙女，十六七岁的样子，读高中，长得很平凡但笑起来的时候花小木觉得她周围散发出熠熠光芒。性格很温和，花小木总是去找她玩。
　　两家女孩子凑在一起总是有聊不完的话，一会儿又嘻嘻哈哈，一会儿又严肃扮正经。
　　“然后呢，然后呢。”
　　花小木听她说班里头的趣事和囧事。谁谁谁又拿镜子放在谁谁谁的裙子底下花色小短裤一览无遗，少女尖叫骂着流氓不要脸追着男生满世界跑。又是谁趁谁站起来回答问题故意抽远了椅子让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惹来全班一番哄笑。那时候似乎还没有便利贴，从课本上撕一张纸写一句骂人的话拿透明胶一贴趁某人不注意一把拍在那人背上，那人不知晓，一路走出去被好多人笑了才后知后觉，气得涨红了脸跑回来算账。

　　“然后有一回啊，被人骂了，我总得骂回去啊。然后一开口就唱‘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前半句那人还疑惑我被骂了还这么祝福他，唱下一句的时候他正在喝水，一口水呛在喉咙里，猛咳嗽。哈哈，你猜我唱了什么？”
　　“什么？”
　　“死的比我早。”
　　“哈哈。”

　　花小木感觉到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从记忆里缓过神来，“干嘛？”
　　“施主，看你神志不清，意识涣散，印堂发黑，大抵是被鬼怪附身了。且容我驱逐妖孽，还你自由之身。”少年说完一巴掌拍在花小木的额头上，很轻的，带着暖暖的温度，然后迅速收回手，“好了。”
　　“姚巡，你干嘛，打我？”花小木瞬间情绪，语气里有浓浓的不悦，少年手指的余温还停留在额间。
　　“让你清醒清醒啊。”
　　少年说得理直气壮，翘着二郎腿很闲散的样子，大眼笑得弯弯的，日光在他身后氤氲出浓重的色调，是花小木从未窥见过的惊羡美好。

　　心瞬间塌陷。

　　“哟，还不说话了。算了，不跟你这个呆子说了。”少年见她没说话顿时觉得没了意思，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叠着撑在脑后，轻轻哼起了小调，“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死的比我早。”
　　花小木听到前半句无意识的接了下句，少年却又顿时起了兴趣，刚黯然下去的眸子瞬间有了神采，“花小木，你真够绝的。哈哈，这歌接得有点意思，最近智商变高了。”
　　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