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盛世》妖璃

2、契机

　　以往在凉爽的夜晚，依水楼的大嬷嬷，余嬷嬷最爱做的两件事——到楼里巡视，四处走走，总先来到大厅看见一个客人走进来就笑，看见三个客人进来就花枝乱颤地笑，看见一群客人涌进来就发狂地笑……
　　接着是到大厅里巡一巡，她看见客人们的咸猪手…哦，不，是‘贵’手搭在楼里姑娘的柳腰上，余嬷嬷就会呵呵地笑，看到姑娘们坐在客人们的大腿上，你亲一口，我亲一口的，她就会全身发抖，咯咯咯地笑起来（目前我还不清楚这是否是奸笑），当她看见客人拖着姑娘们上楼‘开房间’，她就会开始仰天长笑了…

　　第二件事，当然就是巡视完后，躲在房间里数银子了。以往，余嬷嬷一进屋，屋里就会不断传出‘哦哈哈哈’的怪笑，但楼里的姑娘们都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今日正值花好月圆，余嬷嬷的身影却迟迟未出现，怪笑也不见从她房里传出，十分诡异。
　　“听雪，去看看余嬷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问柳推了推正在嗑瓜子的我，我立马送她个白眼，又觉得太便宜这丫头了，就买一送一，再送一个给她。问柳是依水楼的台柱之一，整日就爱唆使我们这群默默无名的小妓女。哼！以为本姑娘好欺负呀！老虎不发猫，你当我病危呀！（这句话是这样讲的吗……好像是吧……）
　　“要找自己不会去找哦，余嬷嬷就在望秋居啊！”
　　“我叫你去就去，罗嗦什么！”啪！一声，又赏我一颗爆栗。

　　一片雪白飘过，一抹白色身影映入众人眼帘。不用看也知道，这就是我们楼里最仙风道骨、最冰清玉洁的当家花魁，望兰。“问柳，在这儿和丫头们吵来吵去的，成何体统啊？”望兰缓缓说道，语气中有着嘲讽。
　　问柳死瞪着她，半晌后，压抑着满腔怒火沉声道，“哼，知道了。”

　　争姿斗艳在青楼里已是家常便饭，甚至是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不只比哪家的姑娘美艳动人，也比谁是自家的当家花魁。望兰的清高一直被问柳一派的姐妹们认为是做作、欲拒还迎，而问柳一向坚持‘风尘味’，作风大胆，妖艳妩媚，却不断遭望兰和其他当红清倌的冷嘲热讽。
　　双方明争暗斗，大家花魁便成了两派人马所角逐的目标，也是一较高低的机会。不过，也许就像问柳所言，男人就是贱，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越是一朵清高孤傲的花，他就会越想摘。望兰就成了依水楼的当家花魁，地位也升高了。

　　望兰得意地看了问柳一眼，优雅的转了身，走了。
　　“哼！这死女人，一天到晚故作清高！真令人作呕！”接着又是一顿痛骂，之后又问，“不过这女人走得那么急是要去做什么……”

　　她该是去见贵客了，一旁走来的问莲回答，语气中也透着对望兰的妒嫉与轻蔑。问柳见来人，就露出同仇敌忾的模样，“今日有何贵客？”问莲对楼里的八卦一向是瞭若执掌，只听她骄傲地报上最新消息：“是月见大人。”

　　“月见大人？！”
　　问柳失声尖叫，幸好问莲赶紧捂住她那张大嘴巴。不过，月见大人的名气地位和影响力在凤越城确实甚大。月见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有许多优秀的政绩，是人人称颂的好官，又因生于凤越城，一直是凤越城的骄傲。再说这月见，我虽不曾见过他本人，不过听说他十分年轻，丰神俊秀，留着一头银白的长发，更显得他优雅贵气，也难怪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望兰都拜倒在他的脚下。

　　望秋居。
　　望兰怀里抱着做工精致的瑶琴，媚眼如丝，暗送秋波，摆出美丽的姿势开始弹琴。悠悠的琴声，宛如黄莺出谷的歌声，在室内缭绕……

　　……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啪！啪！啪！
　　余音缭绕的室内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一名削瘦俊挺的银发男子站起身来，扬起一抹美丽迷人的笑：“弹得真好！依水楼第一花魁的名号，望兰姑娘当之无愧。”那名男子约莫就是月见了。想方才问柳和问莲为了一睹月见大人的‘芳容’，硬是拉着我一块上来假扮成婢女站在望秋居的角落。
　　“喂，听雪丫头，到时候我们得伺机破坏，可别让那个死女人得逞……”问柳又开始发号施令说。我回以‘干我什么事呀’的眼神不鸟她，继续看我的美男。

　　“余嬷嬷，望兰姑娘是好，可是，”月见沉吟一会儿后，抱歉地说，“她不是我要找的人。”
　　当下我就看见望兰的嘴角不停抽搐，手里的丝帕被狠狠绞着，一副想揍人又强忍着的好笑模样，而问柳则是嘴巴张的大大的，想笑又没敢笑出来，但想必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余嬷嬷只好尴尬的笑了笑，和声问：“那么，大人想要找哪位姑娘？”

　　月见皱了皱眉说道，“可否请嬷嬷帮我找位，身段窈窕，厄…长得像这样的女子？”语毕，从怀里拿出一幅画轴，缓缓展开，是一幅画像，所画的是一名穿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女子的身材娇小，雪肌凝肤，如画黛眉，明眸皓齿，五官不算细致，但总体给人舒服清丽的感觉，再加上衣饰点缀装扮，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淡雅高贵，如花似玉。

　　“大人……这……”余嬷嬷面有难色，皱着老脸，支支吾吾的。
　　“余嬷嬷，麻烦你了，事成之后，我必定会好好奖赏你的。况且，不一定要长得十分像，只要有五六分相似有足够了。”

　　话说得容易，可普天之下，模样相似之人虽有，但不多呀，何况画中的女子有一股独特的高贵气质，是我们这些青楼女子永远不会有的，即便是一向被认为是孤傲如梅、高雅如兰的望兰也不具有那名女子的气质美。

　　半个时辰后，余嬷嬷领着一干姑娘进到望秋居，让月见挑选，足以见得月见的不凡地位。
　　“月见大人，这些是我大概挑选出来的，您看看有没有合意的。”余嬷嬷讨好地说，于是月见就开始在姑娘堆里转，姑娘们个个面若桃红，激动不已，摆出各种最妩媚撩人的姿态，搔首弄姿。问柳、问莲也趁乱加入，我看了看自己，平淡无奇的脸，与高挑擦不上边的身段，觉得自己挺有自知之明的，决定不去参一脚。

　　月见在花堆中穿梭，真是艳福不浅呐！

　　只见，月见的神情越来越显失望，但还是勉强挂着笑。我想，他必然也明白，要想在青楼里找出如画中女子一般清丽高雅的气质美女，委实太难。余嬷嬷干笑几声，上前道，“月见大人，为何不去坊间找找，那儿也许会有你要的姑娘。”“余嬷嬷，实不相瞒，凤越城我几乎都找遍了，可要寻一个与之相似之人，难啊！”话落，目光忽然转向角落。

　　我想，我大概死也忘不了那一刹那：当那一双幽深，却又暗藏着许多复杂的眼眸望向我时，我暮地觉得晕眩，这大抵就是，所谓之，摄人心魄的眼睛吧……

　　“余嬷嬷，”他笑容不减，眼里闪烁着光。
　　——“我想，我找到了！”

　　下一刻，众人（当然，包括我）还为反应过来之际，一双带着些许粗茧的手握住了我，狠狠地将我拉出角落。“大人，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你会不会搞错了？”我试图救出我‘沦陷’的手，一边回头向后面的人们求救。
　　——“余嬷嬷，这个人我带走了！”语毕，没有一丝留恋地将一鼓鼓的钱袋优雅的抛到了桌上，另一手紧紧地握住我，笑容可掬地将我拖出依水楼……

　　我带着求救眼神回头望去，不过看见他们的眼神，好像在说‘听雪！你死定了！！！’，呜呜呜……由于我方无意支援，我就这样被敌军俘虏了啦……

　　不过说实话，纵然我很惊讶，可还是难掩心里的喜悦。（厄……至于方才的反抗，不过是出自本人的矜持，女人嘛，所谓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总而言之，我宋伽蓝新的旅程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