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百怜

6、·之六

　　女法官敲下法槌的刹那，绿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被告席上被解开手铐的他的委托人在带离场之前向他抛来了感激的眼神，他面瘫着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总算告一段落了呢，恭喜您，绿间老师。”和他一起忙这个案子的事务所的实习律师向他贺喜。
　　“辛苦了。”
　　他把文件收拾起来：“那么，我先走了。”
　　“不去庆功宴吗？这次的案子绿间老师可是费心了！”实习律师急急地挽留他，“您不来的话我们可是开不下去啊！”
　　“我只是尽了本分罢了。”绿间套上西服外套，“我得马上赶回家去，未婚妻出差很久今天刚刚回家。”
　　心里很乱不想去喝酒，这种理由是不会被后辈们接受的。
　　“这样这样，小别胜新婚嘛，不会打扰老师的洞房花烛夜啦。”实习律师顿时一脸了然地放了人。
　　绿间仍旧面无表情，没有再出声多说些什么。
　　如果说家里的小兽人饿了得回去做饭的话，他会被同僚们怎样看呢？
　　意外的绿间老师居然是个好色的人呐、背叛了未婚妻呢、真是斯文禽兽什么的，估计是这样的评价没差了。一直说不是很在乎别人的想法，可是连这点东西都不敢照实说，自己真的像自己口中所说那样超脱吗？
　　绿间胡思乱想着。
　　“假清高……”他嘟囔着把车开进停车场。从阴暗的地下一步步接近光亮，家的轮廓慢慢地出现在视野中。
　　电梯地面上有点状血迹。很好，他的洞察力还在，大脑也还很清醒。管他是谁的血，认识的不认识的，是意外受伤还是无痕迹转移尸体失败，好了关你什么事，拜托你别乱想了。去摁个十二楼，然后就把自己放的空空怎么样？
　　家门口摆着一罐小豆汤，门里传来日剧男女主对话的声音。
　　绿间弯下腰去捡起有些变形的易拉罐，金属冰凉的温度从指间一点点传遍全身。
　　很好，他果然还很冷静。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锁舌咔一声脆响。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厨房里穿着围裙的忙碌的女生。
　　“幸子。”已经有点不熟悉的名字从唇边溢出，心里却是一阵酸痛。
　　女性楞了一下后快速地转身跑向绿间：“真太郎！”小鸟一样飞到绿间身边挽起他的胳膊，把他带进门后脚尖一勾轻巧地带上门，“惊喜！事情处理完了，实在等不及想见到真太郎就提前回来啦！”
　　绿间没说话，只是用空闲的手去抚上幸子的头顶。
　　“怎么只买了一罐小豆汤？”
　　“刚才有人放到门口了。”
　　“啊，一定是那只小狐狸吧？”幸子接过小豆汤，“还是挺可爱的啊，人和动物的基因混合起来之后的生物。”
　　“你见过他了？”脸上仍然平静。
　　绿间此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类似丈夫偷情疑似被妻子抓获的境地。
　　“是啊，而且小狐狸似乎也认识你的。”
　　“以前见过几面。”
　　“是在楼下碰到的，抱着一大堆的生肉和小豆汤摔倒了，手也划破了，可怜兮兮的。”幸子并没有把绿间的异常冷静看做异态，“以前总是听人说人形宠物只会做那档子事呢，没想到还有些主人会放他们出来买菜烧饭的。”
　　绿间轻轻地“哦”了一声，长臂一捞把幸子揽入怀中。幸子有些害羞地埋在绿间胸前，没空抬起头看绿间脸上极其空洞的神情。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知道用在这里是否合适，可他脑子里全是这个想法。
　　又纠结又苦恼却又甜蜜地度过了三个月，他没有想出任何好的方法回避幸子和高尾的相见，却不知道被谁帮了一把，歪打正着地解决了难题。就像是爱丽丝掉进兔子洞结识过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后从奇妙的梦中醒来，他也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奇遇又重新顺利地融入了普通的日常生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忽略自己深处的失落和高尾的心情的话。
　　他比谁都清楚地明白，高尾就是一个梦。他这个面瘫冷静的爱丽丝差点被这个梦困在区别于现实的奇幻的王国里了。他总是要走出来的，他没法像童话里的爱丽丝全无顾忌地徜徉在仙境里，不如说他像那19岁的爱丽丝，现实中的束缚让他完全没有办法踢掉禁锢的鞋子赤脚奔跑在梦境中。
　　不过，这个梦也太美了。这场太过美丽的梦，却让他感受到无比的痛苦。

　　“……也好。”失落总比揪心来的平稳一些，也让他更好过一些。
　　幸子疑惑地仰起头。绿间的拥抱越来越紧了，他双臂的颤抖清晰地通过彼此相接触的肌肤传到她这里来。
　　“真太郎……真太郎好像变了一些了，”幸子说，“以前从来没有看到你这样的表情呢。好像有些人情味了。以前总觉得你不像是真实地活着的人呢。这三个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是……”
　　是那只小狐狸吗？
　　话还没出口，幸子就被绿间脸上浮现出的痛苦惊的噤了声。
　　她怔怔地盯着绿间：“你为什么哭呢？”
　　啊，那个眼神……在那个肌肤交缠的夜里，高尾失落而痛苦的眼眸，是他刻意忽略掉了啊。是这样的意思啊。
　　那晚的我，又为什么哭呢？
　　“……因为……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幸子因为绿间突如其来的告白而羞得满脸通红。绿间很快又拿出冷静沉着的面具戴在脸上。
　　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可我实在是太胆小了。最重要的心情直到最后都没能传达给你，这种遗憾已经变成了重重的枷锁，将我牢牢地捆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你就此出走，逃向我再也找不到的远方。

　　自由了三个月的脖颈再次套上了带有识别器的颈圈。是他仓皇无措走投无路地独自出走到这魔窟。但是这样的痛楚，又怎么比得上我扰乱小真安宁的生活所带来的负罪感。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就当是为自己的天真赎罪。
　　橘色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水光。
　　我只是，舍不得小真有一点点的寂寞感罢了。

作者有话说

　　没个好结尾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