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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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尾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得很。明明除了写字和读字之外他和人类没什么大的差别，原来一个人在水火中挣扎的时候也常常是自己的小聪明处处救自己一命。
不过这次他却猜不到他的小真为什么会不开心——明明和他做着舒服的事情。
之前的男人们，不都是一脸不悦的来然后做过之后就会变得愁颜顿展吗？
不不不不能用那些男人的反应来衡量小真。高尾猛地摇头，把脑袋里玷污小真一般的想法通通摇了出去。小真是不一样的，小真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个表情都是有理由的。
就算他猜不到，就算他理解不了。
“算了……”小真觉得好就好。
不过高尾向来不是深思熟虑的人，也没那么矫情。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小真，他先是身体一悚，而后瞄到已经上午十点了，又宽心地下了床找吃的去了。
冰箱彻底空了，能吃的东西只有昨天他留给小真的那块慕斯蛋糕。
其实他并不像小真说的那么缺乏生活能力，如果不会照顾自己的话，前些年他早该死在租借区了。一直赖着小真要他照顾，只是欺负小真心软，一直在向小真撒娇罢了。昨晚本来是想挽起袖子做顿晚饭，向小真炫耀自己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妻一个来着，拉开冰箱之后看到仅存的几个鸡蛋，忽的想起小真做的蛋包饭，于是又恬不知耻地合上冰箱坐到游戏机前等小真回来做饭了。
小真说今天要开庭，中午会和同事聚餐。而明天开始就是少有的假期。为了庆祝小真的假期！高尾三下五除二地吞了蛋糕，麻利地洗澡换下睡衣，用毛线帽和长风衣盖住尾巴和耳朵，顺便把厨余垃圾收拾了起来。
“切……还真像全职太太……”高尾小声地吐槽自己。明明周围没有人，却还是把脸藏进了风衣领子里。
露出来的耳朵却莫名其妙地有些红。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一个人站在这么繁华的地方。以前用识别器可以领到吃的。现在……现在应该用钱吧，用过去那些曾经买下他的人递给主人的纸片。
他跟在人类身后学习他们挑东西和付钱的样子，然后有模有样、装作老成地拿了各种各样的肉丢进购物车里。小豆汤促销。记得小真还挺喜欢喝这个的。拿了一瓶，又拿一瓶，然后犹犹豫豫地又丢了好几瓶进去。
不知道小真看见这么多小豆汤会开心还是会数落他没数。
小狐狸抱着沉重的纸袋慢慢吞吞地挪了回去。
“啊！啊等一下……”怀里都是东西，空不出来手摁电梯的高尾眼见着电梯快要合上，情急之下脚步凌乱地想要奔过去。——糟糕！左脚，好像绊住右脚了……
摔下去的一瞬间高尾心里各种炸毛。感受到自己头深深埋进了肉和小豆汤的间隙里的同时，电梯上楼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糟糕透了。
他蹲在地上默默地收拾包装破损的肉和摔的微微变形的易拉罐。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白晃晃的东西递到了面前。一块手帕。循着纤细白皙的胳膊望上去，一副姣好的女性面庞出现在视野里。
“你没有事吧？额头上全是血，快擦一擦。”女性再次把手帕往前递过去，补充道，“耳朵上也是。”
高尾倏地摸上自己的耳朵，洁白的皮毛上又出来一个血手印子。
“你出了好多血！疼吗？用我帮你叫医生吗？”声音变得非常焦急。
“不不不不用了！”高尾连忙拿起纸袋里保鲜膜破掉的肉，语无伦次地解释，“是这里的血，我没关系的完全没有关系！”
“是吗？那就好。”女人舒了口气，把高尾拉起来，手帕塞进高尾手里，自己蹲下身来帮高尾整理好乱掉的东西。高尾呆呆地盯着这个比自己还要略高一点的人类女性，有些摸不到头脑。
大段的沉默过后，女人抱着纸袋站了起来，面朝目瞪口呆的高尾轻轻笑了起来：“那就拜托你开电梯啦。”
虽然不如人类强壮可他还是雄性生物，怎么能让雌性动物干重活自己站在旁边看着！一瞬间高尾的小宇宙摩拳擦掌想要爆发了。
可女性还是笑眯眯地：“你的手还是受伤了吧，被易拉罐割到了。感受不到是因为疼过头了，再提这么重的东西会感觉到疼的。还是赶快回家处理吧。”
低头一看手上居然真的有条口子，白色的手帕给浸红了一大半。
这要是没有注意到还真不疼，一看那么大一条口子高尾忽然感觉手剧烈地疼了起来，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朝女人道过谢，跑去摁下了电梯。
这女人倒也蛮腹黑的特意提醒他手上的伤口……高尾腹诽。
“你是小狐狸嘛？”女人问。
虽然不太喜欢被提起来自己的身份问题，但出于礼貌高尾还是点点头应了。
“说起来小豆汤啊，我家先生也喜欢喝小豆汤呢，但是估计我不在家的话，虽然喜欢，那个人也会忙的想不起来喝啊。”
高尾好奇地打量着女人：“您居然已经结婚了？看起来太年轻了吧……”
女人笑起来：“没有啦没有啦，只是订了婚，我这次出差回来才刚刚要考虑结婚的日子呢。”电梯“叮”的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帮我摁一下十二层。”女人说。
高尾愣住了。
“……您、您也住十二层啊。”高尾结结巴巴的，“挺、挺巧的。”
“咦？”女人睁圆了眼睛，“你也是十二层吗？从来没有见过你呢！你长的这么漂亮，我肯定看过就忘不掉啊。”
高尾目光游移着随口回着：“三个月前才……才刚来的……主人也经常不放我出门、所以才……”
“那就对了！”女人安下心来，“这三个月我都在出差呢。我家就在那边1201室，正对电梯口的。我接下来一周都会休假，我先生好像也要休假啦。无聊的话，随时来找我们玩哦。我先生脸冷冰冰的有些可怕，可是实际上也是个好人啦。”
“……”高尾哽住了。
“是、是啊，应该是个好人吧……”半晌，高尾嗫嚅着开口，“那位先生、我应该是见过几次的，是绿色头发、高高的那位吧……”
女人惊讶地点了点头。
电梯发出清脆的高鸣，门迟钝地缓缓扯开了一道缝隙。高尾低声说了句谢谢，把购物袋从女人手中接过来。
是外面的光有点太亮了，还是电梯里太阴暗了，还是从一楼到十二楼时间太久了？
他的眼睛有点痛。
女人轻快地对着他挥手。
他淡淡地颔首致意，静静地站在门外面，听到女人合上门大声地喊了一句“我回来了”，也垂下头压低声音悄悄地跟了一声。
我回来了。
小真，我回来了。
喉咙里止不住地发出模糊不清的低鸣，憋不住的眼泪顺着瘦削的双颊、削尖的下巴一路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终于知道小真为什么这么痛苦了。明明小真身边已经有伴侣了，他却自以为是地觉得小真是寂寞的、只有自己能够填补小真的寂寞，滑稽地自导自演了这样一出只有他一个人全身心投入的喜剧。
小真这么由着自己胡闹，想必也是头疼的紧吧。
小真头疼的样子……哈哈。
想到纠结的表情能出现在小真那张雷打不动冷若冰霜的脸上，他就不由得笑出声来。可是一个对自己这样重要的人被硬生生地从心尖上扯了出去，心上那巨大的空腔里冷飕飕空落落的，他只好一边哭一边笑，脸上阴晴不定、涕泗横流，嘴边却还是挂着阴鹜的笑。
“再见啦，小真。”他喃喃着。转身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从纸袋里抽出一罐完好的小豆汤，回头轻轻地放在门口。从门边的收纳袋里拿出小真布置的纸和笔，想留下点属于自己的信息，才再次想起自己根本不懂那些鬼画符。
再见啦，小真。什么都留不下来啦。
如果你本就不寂寞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啦。虽然像小猫小狗，但是却不能像真正的小猫小狗一样蜷在你脚边睡觉，缠着你的胳膊要吃的。说到底，我们这类生物，是为了什么存在于这世界上呢？不能做真正的宠物，也不可能拥有真正的感情。说到底，他们只是些……
一次性的东西罢了。
他把帽子拉了上来，盖住自己染了血的雪白耳朵。
现在的他，去哪里好呢？
不会认字也不会写字，拖着这样怪异的耳朵和尾巴也找不到正常的工作。离开了小真，离开了黄濑，他连自己的胃都没办法负责。
还是回租借区吧。去尽一些一次性物品的天职好了。看到小真不是一个人，小真已经有人陪了，他突然感到自己毕生的神圣的使命毫无预兆地戛然收尾了。原本明朗的明天忽然变得阴鹜，原本他对往哪里走了熟于心，而现在他迷路了。
高尾迷迷糊糊地站在路口，和身旁的行人一同等待绿灯亮起。
但是绿灯亮起来的一瞬间，周围人都急匆匆地提步踏上斑马线穿越这条车流静止的马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被人群推搡着渡到马路那一头，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把风衣用力地捂紧、再捂紧，却仍然觉得周身冰凉。
“这么一想……”自己真是过的太卑微了。
竟然把陪伴在一个人身边，当做自己的一生。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然是如此牵动自己的心。
“好喜欢你啊~小真。”高尾轻笑着喃喃自语，“好喜欢你啊。”如果会写字的话，他会给小真留点什么正能量的东西啦。比方说去超市的路上遇到了中意的女孩，决定勇敢地用自己这样奇怪的身体鼓起勇气去追一追，小真你可不要太羡慕啊之类的，让小真抛下他这段记忆，这样比较好吧。可惜他既不能留字条，又没法当面讲，既然如此，就让他悄悄得消失在小真的生命里吧。
小真啊，你有感觉到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之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