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有》日久见人心

1、不悔

　　碧波无云的浩瀚蓝天，掉了漆的红色廊木雕花，陈旧破损的浆糊白纸灯笼，生机静谧的青苔路，都抵不过转眼映入的郁郁葱葱。那一抹耸入云天的婆娑。

　　周小雨觉得整个人都沉下来了，泡在水里般温柔安心。她走过去，看着那棵树，看着树下常年被雨打风吹的大石头，每靠近一步心里都在欢呼雀跃，连心跳都不敢，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一步一步靠近。

　　靠近，这个词用得多么好！对！就这样，靠近！

　　万般小心，她终是来到了。就在这苍翠挺拔葱茏高大面前，就在这磐石面前。

　　这时起了很大的风，吹得周小雨头发扑满脸，吹得她衣服不住翻飞就像要展翅离开，吹得面前的老树摆动枝叶发出惨厉的叫声，那么大的风，她却好似脚下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周小雨抬头望着那直入云海的参天大树，脑子一片空白。突然眼前一抹粉色掠过，她伸手一抓——是根绸带。一根粉色的绸带，大约一尺长，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

　　周小雨研究了这根绸带很久，翻来覆去，没看出个什么究竟来。就是根普通的绸带，上面连花纹都没有，甚至都有点褪色。她想了想，把绸带往垃圾箱一塞，转身走了。

　　周小雨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那个道士，那个掐指一算前世今生爱恨纠缠的神算子。她觉得有点遗憾，一直皱着眉嘟着嘴不开心的样子。

　　那天真是个好天。灿灿的太阳，蔚蔚的蓝天，寂静的院子里飘满桂花香。虫儿不再歌唱，鸟儿也在休息，只有风吹过树枝摇曳的韵律，一二三——一二三——

　　这是一个呆板，无聊得有些沉闷的院子。一个安静的下午，一个寂静的院子，一个难得的好天。

　　她就这样闯入，眉眼弯弯，笑颜如花，见着她的人都会忍不住也露出笑容，这世间的美啊！

　　她是这般率真可爱，这般活泼可人，这般玲珑美妙，莫不是那老桂花树成的精？——不！她是那么小，小得能捧在手心里，怎会是长满青苔斑斑裂痕的老桂花化成的呢！——可若不是，如何看一眼便入了魔，着了道，勾了魂，夺了魄。

　　只瞧一眼便忍不住靠近，脚不听使唤朝她走去——再近一点——再近一点——那是内心的呼唤啊！就这么突兀出现在她面前——他可吓坏了——这般的近，这般的近，这般的近，这般...至此便万万不敢想下去了。

　　啊——她在看我——我就在她面前！

　　他是这样的无措，心慌，带着如雷的心跳飞霞的脸颊。初冬的天也让他觉得热得不得了，他觉得此刻就像剜出自己的心搁置在太阳底下炙烤。

　　她如此的小巧，软软的一团，豆腐般娇嫩，花儿般可爱。他觉得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还不够，到她面前了还不够。他蹲下身——又近了——又近了——啊哈！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欢呼，在喜庆，在高兴得不得了。

　　她如此的小巧，始终仰头看着他。他的目光专注又散乱，热烈又含蓄。他这般欣喜若狂的看着她。

　　她歪头也看着他，而后抬起一只小胳膊，顽皮的抽去了他的发簪，和着一股桂花香懒懒散散的青丝就这样挣脱了束缚。

　　这条路并没有世间传言的那般可怖。没有阴暗黑压压的天，没有被血侵蚀的气息，没有尖利哭丧的嚎叫，也没有美得无与伦比的彼岸花。

　　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路，脚下踩着湿润软泥，四周一片白茫茫，无声死寂，狂躁不安的心得以平静，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搞不懂到底是走了一万年还是走了一小会，就这样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黑漆漆，高耸入天，阴云缠绕，见不着顶也窥不着边。

　　他走了进去。

　　空旷的大厅里有座高台，一个人站在上面，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被压在官帽下，官服无一丝褶皱，左手持笔，右手拿书，面无表情。

　　那人说：可知罪？

　　声如洪钟，铿锵有力，似四面八方而来。

　　他说：知。

　　那人说：悔否？

　　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语。

　　那人遂让小鬼们将他压了下去。

　　他突然觉得很累，又觉得解脱了。他仿佛看见她出现在面前，小小软软的一团，天真可爱，灿烂活泼。感觉心都要化了一样温暖。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