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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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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辉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那一日,血流成河;那一日,惊心动魄;那一日,无力回天。
城头高扬的南蛮国旗帜已经被撕裂,却还依旧飘荡。
这一日,一千精兵强将呼啸而至,摸黑进入南蛮的占据着的鄄城,直捣黄龙,眼看着就要成功的熬到外面大军到达,里应外合,拿下鄄城,只是可惜功亏一篑。
鄄城里有南蛮二十万大军,己方一千人再怎样骁勇善战,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
殊死相博。一千人的人数急剧下降,很快就只剩下一百多人。
壮烈的号角声突起,天边一袭晨光微微散发着暖意。宋辉知道,这是大军要来了。
“报告大帅!梁军大军攻城!情况危急,请求集合整军,抵抗来犯!”敌军那样焦急,方才内乱,还未来得及整军,梁军就来突袭,城门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南蛮的主帅呼延皁皱眉,看着残余在包围圈里的一百余人,暗骂一声,恨恨的下令:“马上集合整军!梁军只有六万人马,本将不信他们能就这样攻破鄄城!”
这对敌人是猛烈的一击,对被包围着的一百余人却是极好的消息。
“将军!你听,大军来了!”宋辉兴奋的不能自已,战斗了一宿,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却依旧炯炯有神,望着身边的姐夫陆云开,吼道:“我们有救了!”
呼延皁听得此话,的目光猛然一凌,射向包围圈里:“把那个人给我抓起来!”
宋辉暗叫不好,自己的一吼,居然暴露了将军的身份!他该死!这种时候,这样摸黑的奇袭,自己却居然暴露了将军的身份!这样的过失,能要了将军的命!
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包围圈越来越小,宋辉砍倒一个人,对着陆云开吼道:“将军快走!是卑职的过错!快走!呼延皁已经发现你了!”
“小心!”陆云开猛地转身,冲到宋辉身边,替他挡开即将砍下来的刀:“你说什么!”
“将军你快走!呼延皁已经发现你是将军了!快走啊!我们余下的兄弟替你断后!大军已经攻城了!”宋辉吼道。
陆云开顿了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忽的被乱刀在背上划开一道大口子,闷哼一声,朝着呼延皁的方向看去。
却见呼延皁也正直勾勾的盯着他:“陆云开!你好一个爱兵如子,这种送命的活居然还轮得到你来干!我看你还是乖乖的停手!刀剑可不长眼!”
“竖子!你是怕我梁军攻破最后这道防线么!可惜,我告诉你,呼延皁,鄄城今日我大梁势在必得!”陆云开也回敬道。
“好,好,好,陆云开,你有种!”呼延皁仰天大笑:“我看,鄄城鹿死谁手尚且不知,你今日却是逃不掉了!既然送上门来,就别回去!给我上!”
“嘶——”陆云开肩上又被砍了一刀,连手里的剑也拿不稳,倒插在地。
“将军!”宋辉连忙扶起陆云开:“将军!是卑职的错!卑职暴露了你!卑职这就以死谢罪!”
“住口!”陆云开虽然身受重伤,气势却不减反增,“这是战场!战场要的是杀敌,而不是自损!”
“是!将军!”宋辉暗恨自己:“你快走!大军已经快到了!这里还是交给卑职吧!”、
陆云开瞧了瞧眼前精壮的少年,叹了一口气,“阿辉,我昨日决定要来,就已经准备好没有退路了!若是我贪生怕死,也不会来!我知道这时候,只有我出马拖延大军攻城的时间,才有可能胜!”
“我死不足惜,但你不能死!阿辉!我若死了,你需要带着大军乘胜追击!”陆云开拽住宋辉,“阿辉!你不是要像宋老将军一样浴血奋战么!现在,大军就交给你了!”
“不,将军!你才是将军!你是大军的主心骨,若是你战亡,那叫余下之人如何!”宋辉看着陆云开战袍上印染的鲜血,不忍道。
“磨叽什么!”陆云开一把推开宋辉,将剑从地上拔出,“本将现在是命令你快走!违令者,军法处置!”
“姐夫!”宋辉忽然吼道,“你若死了,姐姐怎么办!天沽怎么办!”
陆云开手里的剑微微一顿,却又坚定的握紧:“阿辉,我若是战死,请你告诉你姐姐,好好教天沽!若是有机会,便再嫁了罢,终究是我对不起她。”陆云开眼神微暗,却有忽然间生出一股豪气来:“我为六万将士而死,为大梁万万百姓而死,虽死无憾之!”
宋辉的眼里一下子溢满泪水,慌忙间,却见陆云开塞给他一件冰凉的事物,却是一枚玉佩,宋辉认得,那是陆云开与姐姐的定情之物。
“姐夫——”
“吱呀——“陆府的门忽然间开了,打断了宋辉的念头,定睛一瞧,却是姐姐宋茗正抱着陆家嫡长孙陆天沽,带着小丫头正要出门。宋辉心里没由来一阵心慌,若是姐姐知道……
“阿辉?!”宋茗惊喜的叫到,“你们怎么突然间回来了?也没个音信!我还是前日才晓得打了胜仗呢!”宋茗见宋辉一个人牵着战马站在陆府门口,却是惊讶的叫到。
“姐……”宋辉掩饰住喉头的哽咽,勉强的叫了一声:“你怎么出来了?”
“我这不是估摸着云开和你快回来了么,家里的棉绫都是柳州城的货色,没有南边的舒软,我正想去买些回来,给你们俩做些内衫呢,还有摇光那个疯丫头,也是个大姑娘了,很快便是十五岁的生辰了,我正想着定制一套头面送给她。”宋茗将手里还不满一周岁的陆天沽递给丫头,自己却走上前为宋辉理了理衣裳:“你呀,这回来,倒真真的看着和你姐夫一般,是个将士了。你姐夫呢——”
宋辉听着姐姐絮絮叨叨的家常话,早已经要抑制不住,听到询问姐夫,一直压抑着的泪水忽然喷涌而出,猛然下跪:“姐,是我对不起姐夫!是我害了姐夫!是我该死!”
“你——”宋茗的脸色突变:“你好好说!云开呢!”
“姐夫他,他在南蛮鄄城夜袭战里,阵亡。”宋辉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夫人!”宋茗身边的小丫头忽然惊叫道,宋辉一抬头,就见到宋茗一阵眩晕,忙忙的扶起姐姐:“姐……”
宋茗身形晃了晃,紧紧的攥住了宋辉的衣袖,指尖发白:“你说什么?!不,不可能,你告诉我,云开还活着对不对!不,他在哪?他在哪儿!!”
宋辉低声道:“姐夫的棺椁……还停在城外三十里外驻扎地……姐!”
话未说完,就见宋茗一下子抢过宋辉的战马,也不管自己身着锦裙,翻身上马,也不顾马儿惊慌嘶叫,就强行御马朝着城门闯去。
小丫头怀里的天沽被马儿嘶叫声惊醒,“哇”的大哭起来。
城门外三里地,正是大军的驻扎地。
宋茗远远的便瞧见了白色的灵幡,心里已经麻木到不能自已,“云开……”
“什么人!”守卫的将士将矛头指向了飞奔而来的宋茗,大叫道:“大军重地,不得误闯!”
宋茗却是没听见般,快马加鞭,她本也是大将之女,骑术了得,驾马腾空,越过看守的士兵,直奔到沉重的棺椁前。
“云开!”宋茗发了疯似得扑到棺椁上,指尖紧紧的扣住上好的楠木棺椁,只是却没有一滴眼泪。
众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何人,还是裨将老余听得动静出来见到此情此景,才微微抹了一把眼泪,喝退士兵,对着宋茗抱拳下跪,“夫人!请节哀!”
“夫人!请节哀!”众人见是将军夫人,也不免愈加悲戚,齐齐下跪劝道。
宋茗却只是半躺在高大精致的棺椁上,梳得精巧的发髻散乱着,只是低声呢喃:“云开,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天沽都已经等了你半年了呢,你回家抱抱天沽吧?他现在会说爹爹了呢,真的,他想爹爹了呢,云开……云开你怎么不说话?云开,你回话好不好?”
宋辉随后而来,一下马,就见如此情景,他不过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不由得放声大哭:“姐!你怪我你怪我吧!姐你不要这样!姐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救我,姐夫他……”说道动情处,宋辉狠狠的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却是打的都吐血了,还不停止。
一边瞧着的老余看不下去,忙拉住宋辉,又劝道:“夫人!宋副将!将军不是为谁而死!他是为了六万余将士不再多流血而死,是为了这大梁的子民而死!他死的骄傲!”
宋辉满嘴的血腥和泪水,却是立下誓言,有朝一日,他宋辉,必然会成为姐夫这样的大将,为姐夫报仇,保家卫国!
“姐,这是姐夫让我转交给你的。”宋辉拿出那枚玉佩,放到宋茗眼前,良久,才咬牙说道:“姐夫说,若是他……阵亡,姐姐便寻了好人再嫁……”
一直呆呆傻傻的宋茗在见到那枚她与陆云开定情的玉佩时,一直强忍住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如洪水般涌出,却是一下子紧紧握住了玉佩,“啪”的一声朝着宋辉脸上打去,力道之大,宋辉七尺男儿也生生没受住,一下子摔在地上。
宋茗泪眼模糊,站起身来,任凭泪水打落在地,溅起些许尘土,眼前却是浮现出他和她的一切,未嫁时的喜悦,新婚时的羞涩,生子时的欢喜……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幸福,难道是老天觉得他们太幸福,才这样早早的收去了他的性命吗!
目光渐渐聚焦,宋茗看着摔在地上的亲弟弟,说道:“云开一生为人正直,待下有礼,宋家虽败落,也是廉正之家,家无再嫁女,人无再人妻,我们相敬如宾这些年,我再嫁就是给云开抹黑!我告诉你们,我宋茗这一辈子,生是陆家的人死是陆家的鬼!这一生,我的丈夫只有陆云开一个!谁若是劝我再嫁,就是我此生的仇人!”宋茗的话语掷地有声,却让所有人都为之叹服。
家无再嫁女,人无再人妻,这是最壮丽的誓言,这是最凄美的爱恋!
陆家长媳,就该有陆家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