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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她图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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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高谈阔论一日,容湘、牧荣淳刚开始还能坐着旁听,等喝了两杯茶就觉得无聊了,峘氏心细,见此便引了他们去这别院四处赏景,唯有解宣耐着性子旁听。
别院主人亦是世家子弟,更是参与清谈的人之一,作为主人家,他不止提供地方,还提供饭食汤水,其他人很自然地道个谢便坦然接受了,并无回馈什么对他表谢的意思。
容湘看在眼里,不禁笑叹,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世家门阀啊!
他们掌握着大量的田地、财富和奴隶,自诩过着超然于世的淡泊生活,连谈论政事、国事都不屑为之,觉得那是俗事。
他们拥有社会上九成的书籍和知识,却偏偏不愿学以致用,只管放浪形骸,连出仕都需三催四请,还未必会答应。
想到这里,再看主人家提供的饭食和在场吃饭的这些意气奋发的少年人,容湘垂首玩味一笑。
后世说这个年代的名士之所以喜好清谈、放荡不羁,是因在乱世找不到出路而迷茫,是因痛苦于山河受戮而癫狂,他们避世而居,狂放叛逆,是在清醒和沉醉里悠游。
要叫她说,这就是十足的矫情。
岂不知是他们掌握着社会的大部分财富,才容得他们有资本去“淡泊”、去“避世”、去“清谈”,要是平头老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活着都是奢望,还有心情搞些花里胡哨、伤春悲秋的事?
说什么清醒、痛苦、迷茫的,随便一个普通百姓都比他们有资格。
容湘唇角一歪,露出个不屑的嗤笑,她就看不惯这些人明明豪奢度日,还偏要假装淡然的装逼样儿,有本事参军出仕为国而战、为民族而谋,也算有点用处啊?
解宣一直在旁观察她,见她低垂眼帘不知想什么,虽一直带着笑意,可那笑怎么看都别扭,但究竟是何含义,却又看不分明。
直到下午,四人才告辞离开别院,同时还有些少年与他们一道出门,因都住在玄衣巷那边,故而归途是同路的。
回家的路程走至一半,容湘忽地提出要去个别的地方,有昨日所言在先,解宣不好阻拦,只能同去。而其他那些少年们,都没什么正经事,有人好奇心作祟,便提议随同,这一个一提,另外的就响应了。
于是乎,容湘就领着这么一大群人,呼啦啦去了城中一家木匠铺。
“来此作何?”峘氏问道。
解宣静候答案,这也是他想问的。
“之前在此做了件东西,今日出门正好来瞧瞧。”容湘抿唇一笑,径自进了铺子。
木匠铺有个不大的门面房,摆放着些成品的木制物件,有把玩的小件,也有工具类的大件。门面房拐角有个通向后面的门,可以看到后面的空间更大,堆得东西更多更乱,显然是个做工的地方。
“李木匠可在?”她站在门面房里朝后面扬声喊道。
“在在,在呢!”一道醇厚的男声回应了,很快就听到有人往前面来的脚步声。
来人而立之年往上,面庞憨厚,眉眼一团和气,穿着粗布衣裳,不过浆洗得干净,瞧着就比较精神了。
“哎哟,原来是姑娘啊,老木匠我正想着您何时再来呢,可给盼来了!”李木匠一见来人,即便后面跟着很多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也只将目光集中在容湘身上,态度殷勤地迎上来。
“嗯,先前让做的东西可做好了?”容湘颔首一笑。
“做得了做得了,”李木匠朝后面喊道,“大郎,把那件新式木犁拿出来!”
解宣等一伙人闻言恍然,原来是做了个木犁,他们虽是世家子弟,但木犁还是知道的,这是耕种必不可少之物。
在场的唯有牧荣淳知道,那并不是寻常的耕犁,而是假阿姐画了大半个月图纸的一种新的木犁。
很快,从后面出来个身板壮实的青年,他小心搬着一架木制成品出来,仔细放到了地上,看动作十分爱惜。
“姑娘,这就是按您给的图纸做出来的,”李木匠指着木犁上唯一没有用木头的地方,“这里按姑娘给的尺寸和要求寻铁匠打的,可是费了老木匠好一番口舌才做好,姑娘看看可还行?”
容湘蹲身细看这犁,边看边和翻过的资料对照。
“木犁是这样的?”有少年迟疑开口,“我依稀记得,家中庄园里用的,不是这般模样?”
“确实不是,今年春耕时,我见过仆人耕种,他们用的木犁不是这样的。”
解宣忍不住凑近了些,也仔细打量那木犁。少年们有懂农事、或是见过耕种的,同样凑到了前面。
“姑娘,”李木匠有些不好意思地讨好一笑,“不瞒姑娘,这新式木犁做好后,我心喜难耐,就先拿回自家地里试用了一番,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他回去一试,可把家中人惊喜坏了,这新式犁既省力气又灵便好用,而且还轻,就是家里的女人也用得了,要不是这姑娘定做的,家里人都不让他拿回来了。
“用起来如何?”容湘早就看到铁制的犁铧上有没擦干净的土了,自然知道这是被用过了。
李木匠连忙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道:“好用,太好用了,犁地又快又深,轻便省力还灵活,就是家里的女人都能用。不怕姑娘笑话,要不是我好说歹说,说这是客人定做的,家里人还不让我拿出来呢!”
容湘闻言笑出声:“好用就行。”
“这是一种新式的木犁?”解宣转头问她。
“嗯。”容湘只跟他点了下头确认,便又看向李木匠,“既然好用,那这架木犁就送给你家用如何?”
“这……这如何使得?”李木匠话虽这么说,但表情却掩不住的惊喜。
“但我有要求。”
“姑娘请说,但凡能做到的,老木匠我绝无二话。”
“这图纸你已看过,也能做出来了,我想让你教教城中其他的木匠,让他们也能做出这样的木犁。”容湘竖起一根手指,“此乃其一。”
李木匠犹豫了一下,本以为能和这姑娘商量商量,做个独家生意,没想到这姑娘是如此打算的。没能达成所想,他自然免不了失望,可一想到人家送了他新式犁,况且要是没有人家的图纸,他也做不出来这好物,该感恩知足才是。
“我听姑娘的,姑娘让我教谁,我就教谁,保管教会弄懂。”他应得干脆肯定。
容湘满意颔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无论是你,还是之后学会打制此犁的人,日后出售此犁只许收个成本价,绝不允许超过成本价出售。”
李木匠一愣,继而大喜:“姑娘心善,这是寻常百姓的幸事啊!”
他就是打制这犁的人,最清楚其价值了,若只要成本价,那寻常百姓家攒攒钱也能买得起,便是穷困人家,两家、三家合起来买一个也使得,这东西只要好生保管,自是能长久用的。
解宣在旁听到这里,愣神之后不由得定定看着容湘,眼神中有复杂、有惊讶,更浮现出些敬意。
既然这李木匠用过后赞不绝口,就说明这新式犁确实极好,这般东西若据守着图纸谋利取财,那必将大赚特赚。
可这亡国公主居然放弃了,甚至等同于将图纸白送了出去。只收成本价,那这钱必然是归属于匠人们的,她是分文未取。
“什么心善不心善的,既是木犁,设计出来就是要给人用的,越多的人来用它,才能发挥出它的效用。”容湘淡淡一笑,跟李木匠说道,“此事就交托于你了,如今快要入冬,定要乘这几个月教会城中尽可能多的木匠,如此明年春耕才能让更多人受益。”
“姑娘放心,明日起老木匠我都不做别的活儿了,只专门做这个事,保管不耽误明年春耕。”李木匠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就麻烦李木匠了。”容湘拱手表谢,被李木匠恭敬地送出了店铺。
少年们相互看看,有的人还是心中存疑,这木犁真有那李木匠说得那般好?想着家里也有田地,他们便决定,回家跟长辈们说说这事,若真的好用,试试又何妨?
解宣跟在容湘之后,看着前面牵着牧荣淳并肩而行的少女,拧眉沉思着。峘氏紧随其后,见他如此,也不敢打扰,只默默同行便是。
等回了家,解宣第一时间去找了解岸,将新式木犁的事说了,又将容湘的做法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
“叔父怎么看待此事?”他征询地看着自家叔父。
解岸沉思半晌,悠悠一叹:“那新式犁当真好用?若果真如此,于百姓也是好事。”
“我亦如此想,只是担心那清河公主此举意图不明。”解宣心中挣扎,一方面觉得新式犁利于百姓,那亡国公主这般做能更快地推广,是好事;另一方面又不清楚她想以此为凭做些什么,故而甚为忧虑。
解岸笑着点点他:“佑度,兴许是你想多了呢?”
“想多了?”解宣不明所以。
解岸:“能设计出新式犁,还不计代价愿意推广民间,不管她最终目的为何,但于百姓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便是真的图什么又何妨?我景国百姓受益了,哪怕必须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解宣闻言松开眉头:“叔父言之有理,是我不知取舍了。”
解岸从容一笑,一副“我已看穿一切”的了然模样:“况且,若如你所言,那清河公主既然不图财不图利,想来就该是图名了。”
“图名?”
“人生在世哪能真的无欲无求?为人做事总归都有些用意,功名利禄,左右要为点什么的。”解岸对此倒是淡定,“她既将此物拱手让出,那应该就是求‘名’了。”
“可她一介亡国公主,要这等‘名声’何用?”
“我等静观其变,且待后事便好。”解岸猜测,大抵是昨日冲突让这亡国公主自觉朝不保夕,今日才特意带着自家侄儿演了这么一场。
他心底有些耻笑,觉得这亡国公主想得太多!
他们二人流落到景国,近一年多吃穿用度都是解家供给的,足见内无余财、外无恒产,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何以觉得他们就会对其不利?竟迫切到用这种方式显示自身价值,甚至可能宣扬宴国皇室的来历,难不成以为得知他们是宴国皇室,就能让人高看两眼?
解岸深觉好笑,一介亡了国的皇室公主和皇子,除了无知之人,谁又会真的入得了眼?这清河公主未免太天真!
此时的他,根本不曾想到那么深远,当数年后再回想起来,解岸真想回到这个时候敲醒自己,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所谓的“亡国公主”,莫要以常理揣度猜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