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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贰(二)老爷饶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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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凌看我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情心发作,突兀的插了一句:“正好我也有事和他说,和婠婠一起去罢。”
三人各怀心事的向老爷子的书房走去。徐管家在前面提着灯笼,默默开口:“丫头啊,老太爷要关你几日,乖乖待着就好,乱跑什么呀。”
我恶狠狠地踢了一块脚下的石子,“你以为老子愿意跑吗?要不是齐晖……我就是去看看他死了没。”
没等徐管家开口,慕凌的眼光已飘过来:“你再说一句乱七八糟的话试试看。”
“老……我、我……哼。”一阵风吹来,吹得我清醒了些。
徐管家依旧在旁边苦口婆心的说道:丫头啊,我知道你心里怨老太爷拘着你,可是这世间的事,哪儿能事事顺心呢?再说了,那日你与荔安公主在酒楼里闹事本就是不对,老太爷年纪也大了……”
“徐叔,”慕凌打断他的话,有些无奈,“不必和她多说。这话她从小还听得少?冥顽不灵,生来就是让人操心的命。”
我朝管家吐了吐舌头。
书房到了。徐管家站在门外,看看我的脸色,又有些不豫地悄悄说道:“丫头,一会儿老太爷要是发起怒来你就往二公子身后躲,可千万别傻站着啊。”
我心想,这还用你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嗯知道了。”
慕凌看着我们俩,没说话,推门进去了。
我跟在后面低着头,进来又很贴心的把门关了起来。
劈头就是一根拐杖。太师椅上的老人家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指着我就骂道:“回来干什么?怎么不死在外面?!”
我没吭气,眼神直瞟慕凌。
他居然不说话,站在一边看好戏。
老人家气的嘴的都哆嗦:“看看别人家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真不知道我们慕家怎么就生了个你这样不成器的东西!”他还想扔什么东西,无奈离手最近的拐杖已经被我一脚踢到了门边,只能用手指着我骂:“跳窗逃走?你知不知道你还是个女孩子?真不该让你读书,读出一身泼皮猴儿的本事!……夫子让你抄的《女诫》呢?!”
我低着头,依然不说话。
他“咣咣咣”的拍桌子,“还有荔安,也不知道每天和你瞎混什么,看看被你带成个什么样子,每天不男不女,一点儿没个公主的样子。还还还去酒楼里闹事,你们嫌不嫌丢人?”见我还不说话,他又转向在一旁的慕凌,“还有你,成天把她往外带,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她的性子,家里住着个大魔头管都管不住,倒是成天忙忙忙不着家!”
我心里暗喜,总算转移了话题。
老人家继续道:“你不是和齐晖总在一起吗?家里面的事儿怎么不学学?你看看人家,媳妇儿都死了一回了,你连个影儿的没有!”
我在一旁殷勤的点点头:“是啊是啊,你快给我娶个小婶婶回来吧,不然你挡在我前头,我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嫁出去。”
老人家听见我轻松的声音,又怒了:“慕婠,你一个女孩子家还要脸不要?这么着急就想着上别人家去了?就你这个样子,有人来说媒我还不愿意!别过去两天被别人家装在轿子里退回来,慕家可因为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我心想,老爷子您言重了啊。扭头看慕凌,看他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忍了忍没敢反驳。
慕凌闲闲开口:“爹,您别生气了。”
老人家看着他阴晴难测的脸,抬着的手还是放了下去。他这个小儿子是四十出头才有的,最是珍爱,也让慕家蒙了不少光。慕老爷六十多岁,却常常能在慕凌面前变得像小孩子一样。
慕凌看都没看我,语调平平,“今晚是我自作主张,齐晖密诏要我们进宫,我就把她带进去了。”
老人家显然被气得不轻,而且对这么简单的解释也不太满意,但好歹看上去是不准备深究了。他摆摆手:“行了,你们快滚吧。”
我扭头就走,听见后面的怒吼声:“死丫头,还不快给我把拐杖捡回来!”
我头都没回:“不捡,就不捡,您老人家在这儿待着吧。”
出去徐管家还等在门口,我指了指里面:“我没事,就是把他气坏了。”
管家赶紧去安抚受伤的老太爷。
走着走着就听见身后慕凌的脚步声。我只顾向前,口中不满道:“小叔叔,你也觉得我是嫁不出去了是吗?”
他停顿了一下,道:“你还真想着这事?”语气已有淡淡的不悦。
我咬了咬唇,“你们都还不高兴了是吧?可是我从没觉得自己给慕家丢人。”
“婠……”他欲言又止。
我没仔细想他要说些什么,自顾自道:“虽说我不太喜欢太医院那些古板的老头儿,可是几年下来不知道怎么着看着他们也挺亲近。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真是讨厌死那些花花草草了,可是现在觉得每天非得闻着点药味才安心……当太医也挺好的啊,或者我就当一辈子的郎中,提着我的药罐子到处给人看病。”
“你……你是这样想的?”他似乎有些惊讶。
我没回答,只是点点头。
他语中隐约带了些笑:“婠婠,你这么心平气和文文静静的说话,我还真不习惯。”
次日清晨我与慕凌照旧一起出门。阳光透过长出嫩芽的枝条照在小贩新蒸出的小笼包子上,显得愈发诱人动人。车轿照例停在宫城前,慕凌拍了拍我的头便上朝去,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晃到了太医院。整个上午如往常一样,高老头摇着一柄竹扇坐在药炉旁打瞌睡,我灰头土脸的给数不清的医书分类摆放,其他几个太医和司药都去清点药库了。
今天翻出来的医书都是些旧玩意儿,封皮上落着的灰格外多,呛得我直打喷嚏。收拾得累了,我便盘腿坐在地上,随意翻翻,权当长些知识。
手中是一本记载珍稀药材的书。我拍拍上面的土,又提着书脊用力抖了抖,自然而然的从第一页看起。
老实说,高老头的这些书还真是挺有意思,起码我手中的这本就不仅仅讲药理知识,还穿插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不一会儿就让我看着入了迷。更为巧合的是,每个我觉得有感而发的桥段,旁边总有几行秀丽的批注,譬如什么“识药如识人,清热解毒者,外苦内甘”,“糖衣黄连,狗肉包子,天下红雨,气短英雄,此人间之四哀也……”一笔一画都是女子的玲珑心思。
不知不觉快要读完,批注也越批越少,想来那个读者也读得粗糙。我正要合上书,却看见书后白页写着一段不像是批注的话:“读书如寥寥人生,无味有味不过须臾天地,推敲便做不得数,医书最是如此。我本想于此处得寻解脱之法,却被滚滚红尘羁进心间樊笼。世人说苦说悲说喜说乐,于我眼中,不过贪嗔而已。待难释怀处,总算有一人血脉相伴。”
我眨眨眼睛,并没有觉得有多惊讶。看样子这个姑娘是找到有情人了,拿几本闲书消遣消遣,倒是比我快活。书页上墨迹已有些褪色,大约也是很早前的故事。
拍拍身上的土,我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却听见外面像是有人来了。
来人是那日被我骂跑的小元子。他为难地看着高老头的睡颜,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见我走出来,身子明显晃了晃,赶紧低下头:“司药。”
我拿腔作势的回答了一声,看他像是小跑过来的,好奇道:“你有什么急事?”
他抬起头,见我没有欺负人的意思,老老实实答道:“来领些外敷伤药。”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我。
我看了看,疑惑地问:“这不都是前几日禁卫军受罚打板子的人?”
小元子挠挠头,咧开个笑:“司药您有所不知,王上刚刚在朝上下了道大赦天下令,这不,卫将军倒唤小的来领些治跌打的伤药,说是禁卫军的弟兄们指着太医院下床呢。”
我心想,呦呦呦,官还没当两天呢,倒把笼络人心的本事学了个十乘十,慕凌果然没说错。面上倒是很和蔼:“我这就给你拿去……对了,元公公,慕婠昨日的无礼还请您切勿放在心上。”
估计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的转变,显得有些无措:“不不不,您昨日教训的是,小元子是太不懂规矩。”
我没说话,朝他笑了笑,就拿了单子去配药。慕凌说叫我离卫云青远一点,我便不去招惹他。万一这个小太监是他的人,结下梁子反而是个尴尬的事。只是奇怪齐晖,大赦天下?倒是很像他的作风。只是在这个关头……合适么?他想争取民心,又不在这一时,若是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了,只怕为他人作嫁衣……算了,这些事大大不在我操心的范围内。
我称了药,又写了几句禁忌,一并交给小元子,又叮嘱道:“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好生休养才是关键。”
他点点头,又谢了一遍,才提了东西走。
人影刚消失在门外,高老头懒洋洋的声音便响起:“你何时变这么好心了?”
我哼一声:“怎么不接着装了?”
高老头继续摇着他的竹扇,吸了吸炉子里的药味,道:“睡醒自然不装了。”
老狐狸就是这样,说的话常常让人觉得很有深意,但仔细想想又再普通不过,可是越想越觉得他言于此而意于它,最后到底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见我没应声,眯起眼睛看向窗外,“丫头,你有没有觉得,这风要变了?”
“那是自然啊,”我点点头,“但凡季节要变,风自然要变,三岁小孩都知道。”
他忽然又睁开眼睛,仔细打量我,好像要从我身上看出些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里竟有些难得的挫败感,“我那么多徒弟里,论天赋,你当排第一。”
“……你说这个需要露出这样一副很可惜的样子么?”
“懂得倒是也不少,可惜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我:“我谢谢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