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沿冬华

25、发作（其三）

　　隔天，花如命和瑶姬见面了。
　　这是瑶姬第一次见女身打扮的花如命，此刻心中郁闷得很，没想到，她越是对花如命放松警惕，花如命越是她最大的妨碍。
　　其实瑶姬早已料到她们会来找她，但她多少以为来的会是虫母，完全没有料到花如命敢只身前来。
　　她颇为欣赏花如命的胆量，但抛却这一点，花如命只是一个弱者。而她瑶姬，不管是容颜、身份甚至修为，都更胜一筹。
　　瑶姬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大宅中她顾自喝茶，新茶已上，花如命拿起，又放下，直接道，“求元君救救上神吧。”
　　瑶姬继续喝她的茶，对花如命的话罔若未闻。
　　花如命恳求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在元君面前说这种话，但是上神会中染虫实则是个意外，他更是对元君做的事一概不知情，求元君念在您与上神的交情，救救他……上神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再不禁拖了……”
　　瑶姬在她说到她做的事情时手中动作顿了一下，好半晌，她终于放下茶杯，清冷的说了句，“我这儿倒是有一个法子，很简单，杀了云雀就好了。”
　　花如命一怔，随即愤怒起身，瑶姬并不是下定决心要告知她办法，瑶姬是在消遣她。
　　而花如命，是绝对不会拿云雀的生命开玩笑。
　　瑶姬不疾不徐道：“要想救黍离，需要几样东西，就看你愿不愿意为了黍离去取来。”
　　花如命转身，“是什么？”
　　“蟠桃园九千年的蟠桃。”
　　“就这一样？”
　　瑶姬抬了抬眼，“剩下的待你拿来蟠桃我再告诉你，若是连蟠桃都取不回来，其他几样告知你又有什么用处，你一样拿不走。”
　　花如命道：“好，我一定会拿蟠桃来。”
　　不知她是如何来的一股自信，自认为蟠桃园的蟠桃那么好拿。瑶姬淡漠的看着她消失在视野，重新端起茶杯轻轻呷一口，齿间留香，她的心情大好。
　　白云翻滚，白色楼宇兀然耸立，穿着白色仙衣的女仙穿梭其中。花如命伫立片刻，钟声响了三下，回音袅袅。
　　花如命终于踏出一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没有回去他们住的客栈，而是直接回到天界。
　　蟠桃几千年结一次果，王母怎会慷慨赐给她这么一个小仙，就算挑明是给黍离，也只会造成神仙们的惊恐，而且黍离如此高冷的神仙，也定不想让更多神仙知道他现下的窘迫。
　　摆明了，她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偷！
　　但蟠桃园守卫森严，她要怎么进去？
　　她边想着对策一边往蟠桃园的方向走，从九曲桥的另一边拐过一个素色身影，颇为吃惊道：“花如命，你回来了？”
　　来者正是她在紫阳府的知心好友齐秀。
　　齐秀手里还翻着卷轴，见到她将卷轴一合，向她走来。
　　“染虫案了结了？你回天界了怎么不说一声，去见过真人了吗？”
　　齐秀跟老母亲放心不下久不归家的儿子似的，根本不给花如命喘气的机会，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花如命定了定神，展露笑颜，“刚见过真人，这不，我还有事，上神让我来向太上老君借个法宝，母虫的踪迹已经有了眉目，约莫很快便能结案了。”
　　齐秀一点都没听出来花如命在撒谎，道：“那就好，真人盼了多久就等着结案呢，这染虫牵扯出多少陈年芝麻烂谷子，哎，我都三天三夜没睡了。”说罢，他捏捏鼻梁，的确能从他脸上看出倦色。
　　“你已不是凡人之躯，别说三天三夜，一个月没睡也不会有事。”
　　齐秀哭笑不得，“你试试一个月不睡试试。”
　　花如命眉眼一弯，“别气呀，我是说，一个月不睡觉，吃个蟠桃不又生龙活虎起来了。”
　　齐秀用卷轴打她的头，压根没用力，就跟挠痒痒似的，“你说的轻巧，这蟠桃岂是我们容易吃到的？”
　　花如命捂着脑袋，眼珠子不自觉的往右转，斟酌着道：“你说，那蟠桃分几等啊？”
　　“几等？我只知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有三千多株桃树，三千年一熟的果子，人吃了能成仙。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长生不老，九千年一熟的，人吃了能与天地齐寿、与日月永存。”
　　花如命心道，没错了，她要的就是九千年的蟠桃。
　　“那你说，这些蟠桃熟了没？”
　　“熟是熟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正值九千年的桃子成熟，王母娘娘不日就要设宴，邀请各方神仙品尝仙果。不过嘛，我们自是不在被邀名册中了。”
　　这于花如命来说是个好消息，蟠桃会那日定有仙婢们出入蟠桃园摘果，到时做仙婢打扮，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花如命打定主意，便问：“那蟠桃会是何日？”
　　齐秀奇道：“你问这做什么？”
　　花如命呵呵傻笑道：“我这不是替上神问一问，蟠桃会王母肯定给黍离上神留了一份吧。”
　　齐秀道：“你还真不了解这位上神，他从未去过蟠桃会，不管王母如何请他都不见他去过，依这位上神的性子，大概也不喜凑热闹罢。不过告诉你也好，你通报他一声，免得他突然想去了，帖子又送去了天外宫，错过了时辰反倒责怪你，最后变成了我们的不是。”
　　花如命忙点头，听齐秀道蟠桃会就在明日，她眉头一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等得起，黍离可等不起。
　　她得想办法，最慢也要今日得手。
　　齐秀见她心不在焉，在她面前扬了扬五根手指，“想什么呢？”
　　花如命回过神，勉强一笑，“对了，真人也会去蟠桃会吗？”
　　齐秀道，“自然，不仅真人，听说王母娘娘还邀了凤凰老君。”
　　花如命道，“凤凰老君不是云游去了”
　　“是啊，但听闻凤凰老君极喜欢吃桃子，至今所有的蟠桃会都不曾缺席，今次十之八九会来吧，你我若是能得个真人旁边伺候的活儿就能一睹凤凰老君的真面目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初提携你的是谁，我猜定是凤凰老君无疑。”
　　花如命心想，她也知道凤凰老君于她有恩，她还见过凤凰老君的徒弟呢。
　　“凤凰老君到底为什么叫凤凰老君，他既然是上古第一只凤凰，那他也是神吧。”
　　“你不知道，凤凰老君不喜欢别人叫他神，仙友们便尊称他一声老君，论年岁与资历，他也确实担得起这名号。”
　　他们两个又说了三四句，忽一女仙匆匆而来，见了齐秀先一通埋怨，原来是天枢宫里的仙婢，齐秀去他那儿查案，走时将其中一卷轴落下了。他稀里糊涂的，也没发觉少了一卷，他略表歉意对仙婢道，“是我的不是，劳烦姐姐走一趟了。”
　　仙婢埋汰了一声，见他没有话要说了，一跺脚恹恹走了。
　　齐秀翻了下卷轴，从里头翻出个暗紫云腾荷包，呀了声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齐秀急道，“不行，我得还回去，万一她找不到荷包急了怎么办？花如命，你该干嘛干嘛去，我就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慢着，慢着，齐秀仙官！”
　　迎面又走来一名仙婢，行色匆匆，生怕齐秀走了。
　　“齐秀仙官，总算找到你了。”
　　齐秀惊疑，也止住迈出的步伐，“姐姐不是蟠桃园的？”
　　花如命一听到蟠桃园，抬眼多看了一眼。
　　“是，这不是蟠桃会将至，蟠桃园人手不足，想向各宫借几位仙婢。”
　　齐秀道，“那姐姐可找错人了，我们紫阳府什么都没有，除了仙官就是案子，哪儿有仙婢可借。”
　　“可是……紫阳真人已经应下了呀，并道只要找齐秀仙官借人便可……”
　　“什么？真人真这么说？”
　　齐秀难以置信，眉头蹙成一团，花如命听了半刻，突然对他道，“齐秀，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我先走一步。”
　　齐秀已忙到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理花如命，匆忙应了声，又回头和仙婢商谈此事。
　　蟠桃园有桃树三千六百株，每一株的枝头都挂着红皮味香的蟠桃，若有若无的清甜味萦绕鼻尖，光是闻这味道便让人情难自禁，花如命微微抿紧唇，这个味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难道蟠桃本身自带迷惑人的气味？
　　所以她才会有如此摇摆不定的情绪？
　　她暗自掐了自己一下，继续往蟠桃园深处走。
　　好在此时仙婢已在准备明日的蟠桃会，正在摘三千年结果的蟠桃，听她们说，九千年的给大仙，三千年的给小仙，就连宴席上吃剩下的桃子核都要收起来了，数清楚，一个都不能漏了。
　　最后一千二百株结的均是九千年的蟠桃，外皮已不是前面的红色，而带了紫色的纹路。
　　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摘下就好了吧。
　　她刚一动，身后有女仙道，“你站住。”
　　花如命立马低下头去，暗叫糟糕，她现在穿着与摘桃的仙婢无异，却还是叫人给发现了，看她腰间信物，还是王母身边的大仙婢。
　　那女仙晃至她身前，上下打量她，“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花如命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女仙目光如炬，“哑了？连你的名字都回答不出来？再不说话，我就禀明王母，治你擅闯蟠桃园的大罪。”
　　花如命深吸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呈上身上的信物，“上仙勿恼，小仙是紫阳府的。”
　　女仙没有接，她瞟了一眼，看清了那的确是紫阳府的信物，便道，“原来是紫阳府的，齐秀仙官办事真利索，刚转达下去，帮忙的便来了。你也真是，既然是紫阳府的，早说一声何至于误会。”
　　“您说的是。”
　　女仙瞥了花如命一眼，素闻紫阳真人护短，得罪他没益处，而且这次是她们有求在先，她也不敢真对他紫阳府的人怎么样，便缓了缓语气，“你过来这边，把她们几个摘好的蟠桃放进锦盒，再送到后厨。”
　　花如命全身上下都在叫喧着拒绝，可是女仙这么说，她不照做又会令人生疑，只好佯装听话，趁着女仙被王母传唤的空隙，快速走到九千年结果的蟠桃树前，确定四下无人摘下一颗，装进乾坤袋中，低着脑袋悄悄离去。
　　回到凡界仍是白天，花如命有些担心她离开的时候凡间会不会过了大半年，黍离和云雀还在不在客栈？
　　推开他们住的院子，寂静得只闻蝉鸣，吱——吱——听得人心头烦闷。
　　她刚冲进房间，一柄长剑直指她喉间，再往前半步，这剑便会刺开她的喉咙，致她万劫不复。
　　花如命缓缓抬眼，持剑的，是黍离。